《（苏兰）你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德仓

5、第 5 章

　　5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之间，到底什么故事也没发生。实验探究计划结束后，两个人就又恢复到了点头之交。
　　时间一晃一晃，就到了大四下了。
　　毕业季，校园里总是弥漫着感伤的氛围，到处张贴着毕业纪念品的征订海报，还有各院系毕业联欢晚会的宣传海报。过去只是旁观者，或许感受还不强烈；现在成为参与者，才开始深刻感受到怀念和不舍。
　　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或许这次离别之后，再相聚便已是痴人说梦。曾经和你分享青春最美好四年的哥们，踏入社会后，便逐渐淹没在茫茫人海，有缘再聚首，或许也只能以一杯又一杯白酒掩饰尴尬的沉默。
　　既憧憬着未来充满挑战和梦想的新生活，又眷念着旧日时光的温暖和美好。
　　忙着毕设答辩，反复修改着论文格式，着手办理各种离校手续。等一切都差不多尘埃落定，大家终于进入了一轮又一轮的毕业喝酒季和旅游季。登山社的一帮人，也开始为即将毕业的这群社员践行。
　　有人留校读研，有人出国留学，有人直接工作。大家挨个敬着彼此，不知不觉，半瓶白酒就下了肚。就连女生们也或是小口啜饮着白酒，或是以不输男生的冲天豪气一干而尽。
　　人一旦喝醉，又是在这种伤感的离别季，就总是豁出去做些平日不敢想不敢做之事。有喝得已经东倒西歪的，却还拿着酒瓶四处敬酒劝酒，搂着别人撒酒疯。有勉强还算清醒的，和最好的哥们沉默地靠墙坐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其他人闹腾。有已经被彻底放倒的，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间或冒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梦话。更有人直接拉过心仪对象，找个角落就开始絮絮告白诉说爱语。
　　百里屠苏酒量还算不错，喝得也不算太多。刚和尹千觞红玉等几个交情较深的前辈敬过酒，他现在只是坐在最靠里的一桌旁边，静静看着远处那个因为酒精作用已经满脸通红还在和襄铃说话的身影。
　　襄铃似乎有些动了情落了泪，将头埋在了方兰生肩上。即使喝了酒，方兰生也还是没有借机揩女孩子油的胆量。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嘴里说着什么，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拍了拍襄铃的背部，似乎在安慰襄铃。
　　百里屠苏开始烦躁起来，别过头不想再看到这一幕，却看到了另一个安静注视兰生的人——孙月言。
　　她坐在另一张桌子旁，似乎没有怎么喝。百里屠苏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气质。即使是在如此吵闹混乱的地方，她还是犹如一朵静静绽放的淡雅睡莲，风姿绰约，却又遗世独立。
　　百里屠苏收回了自己视线，不是因为被孙月言发现了，而是因为——
　　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醉醺醺的兰生。
　　方兰生一屁股坐在离百里屠苏最近的椅子上，神秘兮兮地将脸凑近百里屠苏，一副要讲惊天大八卦的表情：
　　“木头脸，你喜不喜欢我？”
　　百里屠苏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震惊地瞪着眼前那张红通通的脸，说不出话来。左胸腔里的那个器官在不停地鼓噪，快速，强烈，就好像要撞破他的胸膛，去直视那个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百里屠苏觉得，一定是刚刚喝下的白酒劲头开始上来了，否则为何眼里的世界开始不稳定，开始在旋转，隐隐有着要崩解离析的趋势。
　　那个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某个念头又开始翻腾，想要挣脱他的理性的枷锁，想要在他心里，在他脑里，肆意驰骋飘荡。
　　可是，他不能，也不愿，去面对。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一个好念头。所以他只是近乎狼狈地回答：
　　“我只喜欢异性。”
　　“那除了你义父他们，除了女性，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喝了酒的方兰生，变得比平常更加执拗更加坚持，大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几乎要让百里屠苏招架不住。
　　对于这个问题，百里屠苏没有任何思考，嘴巴自然就给出了答案：
　　“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方兰生的嘴角微微弯了弯，扯出了一个像是在笑的弧度。百里屠苏有些无法直视他，想要转过身，装作去拿桌上的那壶温水。他心慌，口渴得厉害，急需灌下一杯水稳定一下情绪。可是方兰生却似乎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下一个问题，直接将百里屠苏钉在了原地，刚抬起欲伸出去够水壶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同性了，你会第一个来找我吗？”
　　百里屠苏心底那头被牢牢压制的巨兽咆哮得更加厉害了，可是他自己却牢牢地扑上了一层又一层海绵，建上隔音效果最好的大门，将那头巨兽的咆哮声远远隔绝在底部。
　　他转回头，看着自己醉酒神智不太清醒的好朋友有些雾蒙蒙的眸子，目光却好像要钻进他心里去。他捉摸不透，好友问这些问题的意图。犹豫了半晌，还是给出了答案：
　　“……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找你。”
　　“最好的朋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方兰生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彻底脱了力，突然伸出手搂住屠苏脖子，将头抵在了屠苏肩窝。
　　屠苏可以感受到颈弯处兰生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身上，痒痒的，热热的，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身体，引发他内心一阵颤动。而兰生手腕上那串紫檀佛珠抵在他的后颈，一颗一颗佛珠，冰冰凉凉。
　　兰生突然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木头脸。”
　　听到好友这声低沉的呼唤，踌躇了很久的屠苏还是伸了手，轻轻地松松地搂住了兰生，不敢用力，不敢碰触太多，仿佛搂在他怀里的这个抱着他脖子的人，是件多么易碎的瓷制品。
　　“什么事？”
　　兰生只是不理他，又唤了一声：
　　“木头脸。”
　　屠苏有些糊涂了，又有些担心。兰生声音听上去不太对，好像混杂了一丝哽咽。他不自觉收了收抱着对方的手臂：
　　“兰生？”
　　兰生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再唤了一声：
　　“木头脸。”
　　屠苏仍然抱着兰生，有些明白兰生只是想叫他的名字，所以他也只是同样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兰生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几分钟后，他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别的原因。他顺手抓过桌上不知谁的杯子，倒满一杯白酒，微笑着，眉眼弯弯：
　　“来，为我们俩的友情干一杯！”
　　百里屠苏只能顺着他的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还没有好好敬红玉和千觞，我先过去了。”
　　兰生擦擦嘴角流下的酒渍，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百里屠苏一个人坐在原地，望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

　　毕业典礼还有一周时，登山社组织大家一起去了滨海城市青龙镇旅游。到达青龙镇第一天晚上，尹千觞就带着社员们去路边摊吃烧烤喝啤酒。啤酒到底也是酒，虽不如白酒度数高，但是几大扎喝下去，便有男生扛不住，跑到路边树下去吐了。
　　夜里十二点多，还剩下的一些人摇摇晃晃跑到最近的海边去发酒疯。到了海滩上，有些男生憋不住尿意，就直接站在大海边解决。还有一名穿白衣的男生爬上高耸的礁石放水，留给岸上不明真相的女生们一个悲凉的文青背影。
　　方兰生这次又不知不觉被灌了很多酒，来到海边的路上，全靠百里屠苏搀扶着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
　　其他男生在海边沙滩上闹腾，百里屠苏就扶着方兰生找了个离他们不太远的地儿并排坐下。
　　方兰生闭着眼睛，将头搭在百里屠苏肩上休息。百里屠苏睁眼望着前方黑黝黝的海面，听着肩头那个人发出的均匀呼吸声，其他人的欢笑声吼叫声，还有连绵不断的有力的海浪声。
　　突然，睡在他肩上的方兰生抬起头，迷茫地看了一眼大海，又扭头傻乎乎地瞅了一眼百里屠苏，似乎弄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里。百里屠苏静静看着方兰生月光映照下的清秀脸庞，还有脸上茫然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可爱表情。有一次，百里屠苏曾经听到学姐们说，最适合当人型宠物的人是方兰生，可爱会炸毛，但是偶尔也会乖乖听话，虽然话唠，但是真的会关心人体贴人。那个时候，百里屠苏想象了一下方兰生多长一对耳朵一条尾巴做宠物的样子，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方兰生的确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男生，也是逗弄起来反应最有趣的，还是最贤惠的。
　　方兰生当机了几秒后，眼一闭，打算继续靠在屠苏肩头小睡。
　　这一次却没靠好，他的脑袋滑过了屠苏肩膀，直直倒下去。屠苏伸手接住他的头，慢慢让兰生枕在自己大腿上。兰生蹭了蹭屠苏的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姿势，就又睡着了。
　　屠苏的视线仍停留在黑乎乎的海面上，耳边持续传来海潮拍打海岸的声音。他的手指温柔地穿过兰生柔软的头发，轻轻为他按摩头上的穴位。
　　仿佛，十几步开外的喧嚣与他们俩彻底无关。
　　偌大的天地之间，只有百里屠苏和方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