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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南宫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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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只顾着去药院,竟忘了交药的日子已经到了。
在药院,我暂时逃避了那个时刻会被人诛杀的身份,但这几天的时间也让我想清楚了一些问题。
母亲刚进宫时,因为美貌还得宠过一阵,那时的吟香宫是富丽而热闹的。后来,因为药的关系,吟香宫渐渐冷清了下来,直到今天就只剩我和嫫嫫两个人。每次来拿药的总是那个曾服侍过母亲的太监——桂公公。
记得小时候,桂公公还是个小太监,脸上还带着几分淳朴天真的神色,也曾经常和我一起玩耍。现在的他,经过了几十年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显出了老态,眼中常流露出警觉,仿佛随时随地都在观察着别人,揣测着别人的心意。在宫中做奴才的,不去察言观色,不去趋炎附势,怎么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桂公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公主,今天是交药的日子了,东西是否都备齐了,让奴才带回去也好复命。”对在宫里于没什么地位的我来说,以桂公公今天的身份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来做这些事。但来我这里拿药可是一件肥差,我的药本来就没有定额,分量多多少少是常有的事,所以太监们从中揩油也是常事。有一段时间,我故意把药盒封了还盖上了印,让桂公公的脸色难看了好久。不过,后来我也懒得去做这种事了,就随他去了。
“桂公公,最近我身体不好,没有精力炼药,您可否晚些天来,今天就请回吧。”南宫易和七皇子的话,让我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桂公公一听我的话,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公主这可是为难老奴了,这每月例行之事可不是我一个奴才能决定的。请公主莫捉弄老奴了。”
“可是我这里确实没有新炼好的药。”说完,我随手拾起一本放在书桌上的《药经》翻了起来。
桂公公好象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最近,公主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我故做不知。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宫里那些舌头闲得发痒的人捕风捉影罢了。公主若是听到什么,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虽然我不能把优雅如南宫易,温文如七皇子和桂公公口中那些舌头闲得发痒的人联系起来,但也证明他知道着什么。
“老奴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今天还请公主无论如何也要把药给老奴。”桂公公竟上前大胆得用手把我的书卷抽走,让我不得不正视他的要求。
“大胆,你还敢命令我不成!”看来买家还逼的蛮紧的。我摆起了难得的公主架子。
“老奴不敢,但请公主替老奴想想,老奴也只是想交差而已。”桂公公没想到一向淡漠如水的我也会发脾气,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我站了起来,踱到窗边,看这窗外微暗的天色,同时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转过身来,看这桂公公焦急的眼神,我说:“好吧,我这个月没有炼新药,所以没办法给你。但我这儿还存着些旧药,要不要就随你了。”逃避本来就是一种消极的办法,这是我从学药那天起就明白的道理。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能去面对。不然,被逼到死角去的永远是那个逃避的人。
“要,要,公主怎么不早说。”桂公公好象马上要给我跪下一样。
看着我拿出来的药,桂公公的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就这么多了?”。
“我说过要不要随你。”我故意把给他的量减少到原来的三分之一。看来,买家还不少啊。
“那请公主保重贵体,千万不要再病了。老奴告辞。”桂公公就这样拿着我的药匆匆消失在夜色中,丝毫不管我是否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我料想南宫易得知我又把药交了上去一定会来找我,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难道他和买家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南宫易进门后连坐也没坐,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我想请你推荐一个人进宫,他是我的药奴,叫荆阳。”我左右而言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荆阳是谁?知道吗,现在你在拿你的生命冒险!”他对我的要求并没有真正理会。
“他是我的朋友,你就帮一下他吧。他名字是荆阳,荆棘的荆,太阳的阳。”我再次向他强调。
“你什么时候有朋友了?现在,你还顾的上别人?”他一贯优雅的声音难得有了一丝嘲讽。
“好吧。我不想逃避了,交与不交对我都没有好处。不如把他们逼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难得有认真的时候,也难得正视他的双眼。
“那些人你惹不起。” 他对我的想法并不支持。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坐以待毙,难道你要我每天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颁下的圣旨而躲在房里发抖吗?”我不由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懂呢?宫里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在玩火,而且是一把瞬时可以把你烧得尸骨无存的烈火。”他为我的反应而着急。
“你是在关心我吗?”我走到了他的面前,试图从他的眼睛中找出端倪。
“我只是在关心一条属于我的性命,”他也许从我的眼睛中看出了渴望,眼神中的急切顿时又回归为平静,“还有,忘情,不要再试图改变我们的关系了。”
他的话像一把冰刀,狠狠地扎入了我的心里,又冷又痛,鲜血在流出之前就已经凝结成冰,我的眼泪也一样。
我退了几步,狂乱的思绪让我口不择言:“我们的关系?一次又一次试图改变的不是你吗?让我一次又一次死心,再一次又一次抱有希望的人不是你吗?我们的关系?我该叫你什么?是易公子还是族长?你难道不是利用我们的关系一次又一次的从我这里拿药吗?那我是不是也该利用我们的关系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呢?”
刚说完,我就看到他眼底深深的悲哀,我知道我也重重得伤了他。我利用我的身份伤害了他,对一个本该是拥有全族景仰,但现在却沦为宫廷玩物的男人,我用我的言语刺伤了他仅有的尊严。这时,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得涌了下来。
“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我本以为你和外面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其实骨子还是流着一样的血。你要来索回你的报酬了吗?你怎么不早说,这可是我的职业啊。”他的语气冷的像一把刀,又一次扎在我的心上,让我无法呼吸。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心中已经说了千万个对不起。
他走了过来,用手捉住了我的脸,不带一丝感情得吻了我。这是一个惩罚的吻,他用最热烈的方式吻着我,但我唯一能感到的是他冰冷的双唇,一如我们两个的心。
他的力气弄痛了我的脸,正如他的吻弄痛了我的心。
我用力咬了他的嘴唇,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他的唇离开了我,“公主何必这样,要是不喜欢可以说啊,我可是靠这张脸混饭吃的。”
“你不要这样,是我错了。对不起,我最近有些不对劲。”我低下头,不想再看到他的眼神。
许久,我感觉到他把我的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恢复了他往日的优雅语调:“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我闭上了眼睛,想让泪水不要那么快流下。
就在我们互相依偎的时候,嫫嫫来敲门了,也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七皇子来了。
我连忙擦干泪水,和南宫易一起到院子里去迎接。
行过礼后,我发现七皇子在灯火下还是白衣如雪,温文如玉。尽管如此,看到了我红肿的双眼和肿起的嘴唇,还有南宫易流血的嘴角,任凭再愚顿的人也会猜出个七八分,何况是七皇子。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七皇子眼中有掩不去的落寞表情。
“七哥今日到我这里来,所为何事?”难道也是为了交药的事,我只想直切主题。
“我那天来觉得怡然你这儿的生活有些无趣,特地带了一把古琴来送给你。”这时,我才注意到七皇子身后的侍从果然抱了一把琴。
“多谢,可是怡然不会弹琴,这琴送给怡然岂非糟蹋。”在我的吟香宫里,空气中飘荡的永远是药味。
“今天,易公子也在此,不如我和他为你奏上一曲。如果觉得不错,收下也不迟。”与其说七皇子在和我说话,不如说是对南宫易的恳求。“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合奏过了。”这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
南宫易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侍从早已摆好的琴前,缓缓的操起了琴。流畅的琴音瞬间从他的指间流淌了下来。七皇子也拿起了一柄玉萧,低沉悦耳的萧声和着琴音随着柔和的晚风飘荡在这个本该只有药味的院落里。
我看着这两个同样风采翩然的男子,听着这时而低沉,时而悠扬的乐声,不禁觉得在这晚秋的夜里,这风,这景,这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究竟是琴音?还是萧声?
深夜,我躺在床上,琢磨着七皇子明知我不会弹琴,却为何执意要送我一把琴。“琴”通“情”音,难道他是想告诉我他已对南宫易有情意,还是想告诉我既然无法谈情就应该把情意好好收藏。那把琴最终我还是没有收下,既然是无法做到的东西,那又何必要强留下来呢。
那个晚上伴我入睡的,除了脑海中那首优美的曲子,还有依然留在我口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整夜,它们都在我的梦中缭绕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