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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出招 ...

  •   连续几天,一切正常,各方都在暗自思量好的招数,务求一击即中,这里面最不好过的是三姨娘赵宛如。这几天她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还是担惊受怕,害怕哪天醒来又失去了孩子,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以赵府的名义,送来了几个婆子,其中一个便是有孕的妇人,还没显怀,可以遮挡一二,过几个月再换。每天膳食皆有明月经手,妇人吃过一刻钟无碍才给三姨娘食用,当然,这些仅主仆三人知道,外人只当姨娘有孕食量增大,大夫也是吩咐不要积食,多些运动。
      时过半月,三姨娘已经有孕二个月了,只要坐稳头三月,胎儿成活的几率便大了。大夫的补药天天如流水,大夫人和二姨娘也是变着法的送礼物、吃食,明月皆笑颜收下,转手就赏赐了奴才,笑话,这些东西敢用才怪。姐妹间走动更勤,自从得知三姨娘有孕,大夫人特意免了其晨昏定省,不过,成了大夫人要亲自来梅园了。三姨娘的孕吐反映很大,每一天都如同打仗,生怕有个闪失,二姨娘更是每天几趟地跑梅园,就连大夫人也不止一次。金莲等人对三姨娘不屑一顾,不就是怀个孩子么,瞧这府里忙活的,只是规劝大夫人无效,大夫人依然殷勤地穿梭于梅园和卿婷轩。
      时进隆冬,天气益冷。贾府迎来贵客,荣亲王侧妃元妃,也是贾府大夫人的堂姐--翟李氏卿媛,带着一儿一女前来。
      大夫人迎至正门,“妾身参见元妃。”
      李卿媛连忙下马车,扶起跪在地上的大夫人,“妹妹见外,咱们姐妹还用行大礼么?”
      “姐姐贵为王室妃子,身份尊贵,礼不可废。”
      “你啊,总是这样。”李卿媛拽起大夫人,转头招手,“娉婷,寒玉,快来见过姨母。”
      “姨母。”
      “姨母。”
      随着荣亲王妃抬手,走来两个精雕玉啄似的娃娃,也就六七岁年纪,通身绸缎,透出奢华和贵气,只是女娃脸上充满娇纵、跋扈之色。听说荣亲王府子嗣不多,除却荣亲王正妃所出的郡主,母妃位分高的也就这两个了,因此这两个孩子很得荣亲王疼爱。
      李卿媛等见礼过后,亲热地拉着大夫人走进贾府。
      行至后院上房堂屋,大夫人请李卿媛坐在上座,自己才落座一旁,吩咐丫鬟伺候茶水,还特别让丫鬟拿些糕点、水果来给孩子分食。
      “姨母,瑞哥呢?”还没坐稳,娉婷就眨着眼问大夫人。自从三岁第一次来贾府后,娉婷就缠上了瑞哥,每次都要他陪,瑞哥为此头疼不已,跟大夫人抱怨数次。
      “还没放课,不过眼看时间就到了。”
      “听说瑞哥近来很是上进。”李卿媛适时在旁边说话,她知道大夫人最爱听什么,何况也是事实。
      果然,只要一提到瑞哥,大夫人的嘴角便再也难以合拢,“是啊,瑞哥生就聪敏,只是从前玩闹心重,近些日子找了个会读书的丫头,这不,也能静的下心了,夫子也总是褒奖,董事不少。”
      “噢?哪个丫头这么有本事,影响得了我们瑞哥?”李卿媛有些好奇。
      “是我身边翠红丫头的本家妹妹,刚收的,是个好孩子。”大夫人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翠红。
      “是不是真的?不过是个山野丫头,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是姨母夸大其词吧?瑞哥怎么可能为了个什么奴才才改变。”刺耳的讽刺声响起,娉婷撅着小嘴,醋意浓浓。
      大夫人略微一愣,有些了悟地看着娉婷。李卿媛当然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果郡王家的嫡次子曾有意定娃娃亲,都被推脱,因为疼爱女儿,总想等她大些再择良胥,却不像她小小年纪却自己看上了可心人,曾经还疯言非君不嫁,即便娉婷如今才是六岁娃娃,但是毕竟是王府出身,事无大小,有心人听了去还是要坏了闺誉。此次前来,也是有心试探,不妨给了机会与两个孩子。
      堂下无话,李卿媛赶紧扯起别的话题,和缓了一下场面。未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个孩子坐不住了,李卿媛随即遣下丫鬟婆子跟着小主去院中玩耍,大夫人也让翠红等人退下,姐妹促膝倾谈。
      “卿婷啊,最近如何?”
      “还好。”
      “你连姐姐都骗么?你府中的赵氏是不是有了身孕?”
      大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传的真快。”
      “你啊,”李卿媛点指了一下大夫人,“要说也是你,进了贾家近二十年,却一直无出,为此家里不知道给你寻了多少方子、大夫,都给你退了回来,你这是何苦?女人最后不是还得依靠男人和儿子?就算是当初,贾丰不对,不该对你用计,不该强人所愿,但是,都这个年岁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李卿媛当年算是大夫人李卿婷的闺中密友了,彼时两小无猜,童真可爱,只是岁月磨砺,宅门深闺,花样女子都成了怨妇,阴谋阳谋,计策连环,当年那羞怯的一低头之间的温柔已经无处寻觅。、
      “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平淡过完余生才是。”大夫人颇为感慨。
      “唉。”李卿媛怒其不争,“就算是你想,也要看别人想不想。早前就听说贾尚书为了你无所出要休妻,只是碍于咱娘家身份姑且作罢,如今,怕是有日子没有进过你的屋了吧。如今二房有子,三房即将有后,将来还有你什么位置?而且你跟贾丰还别扭,你说说你,作为一个女人,连自己丈夫的心都不能围住一二,又无子息,将来可如何是好?”
      “我不是还有瑞哥。”大夫人笑的从容。
      “那毕竟不是亲生,总是隔着肚皮,隔着心。”
      “不会,我相信自己教出来的孩子。”
      “那,那也得身边有个可靠的人才是,将来可要好好选一选瑞哥的正妻,得要个关系亲近、知根知底的贵家女,以后有什么也可以是个依靠。不过贵女难求,不如有合适的先定下一个,免得将来后悔。”
      说到这,大夫人总算明白了李卿媛的真实目的,心里不禁冷笑,娉婷再好,总归不是嫡女,虽然出自王府,却只是庶女。古来嫡庶有别,瑞哥可是贾府心头肉,如今也是族谱中名正言顺的嫡子,凭借刑部尚书公子身份,如果将来再有些出息,娶个王府嫡女也不算为过。何况娉婷打小娇生惯养,娶她,不就是等于娶回个佛爷供着,全家不得安生,这哪是姐妹,分明是政敌关系嘛,摆明要害瑞哥的。
      大夫人笑了笑,“现在孩子还小,没准将来没了后劲,也不好耽误哪家贵胄,还是等他大一些,挑个可心的。”
      “你呀。”李卿媛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无奈的转换话题,拉着大夫人聊一些是非,交换一些府邸秘辛。
      娉婷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大夫人排除在儿媳妇候选之列,天真的以为将来瑞哥的正妻一定会是自己,王爷之女,姨母又是贾府夫人,谁还会比自己更有可能入主贾府,因此,在贾府中已经隐有少奶奶的架势。翠红看得清楚,大夫人的心思大概能摸到一二,想必娉婷却是要失望了,也不阻拦,由着她指手画脚,不相干的客人而已,不用较劲。
      娉婷正在嫌弃莲心的“笨手笨脚”,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翠花,一身丫鬟打扮,眼生得很,会不是是姨母刚刚所说的那个丫鬟?
      瑞哥每日都要去学堂,余下的时间,翠花还去给铃铛她们讲故事,大家都好过时间,今天刚好讲完,看天色,瑞哥回府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急匆匆赶回,就看见院子里到处都是人,还有一些眼生的主仆,听说今天有荣亲王府的客人前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叉着腰训斥莲心的孩子吧。
      上下打量了几眼娉婷和旁边一身绫罗绸缎的小公子哥,没见过。翠花就怕哪天碰到熟人,虽然原来在相府很少出门,但是不代表不认识一些皇亲贵女,即便不是刻意,一年总是有机会见上几面。
      “大胆,见了主子还不跪下请安!”娉婷当场发威,点指着翠花。
      “小姐如意。”翠花屈了屈膝盖,做了万福。现在以翠花的身份,见到姨娘也不过如此,就是大夫人也未曾叫翠花行跪拜大礼。翠花本身也是顶烦对人跪拜,毕竟曾经贵女的小心思也时时回转着。
      “大胆。一个奴才这么狂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行礼如此敷衍,你眼里有没有我荣亲王府!”
      拔高了,一下子怎么就和荣亲王府的荣誉扯上关系了,翠花有点愕然。
      “我当是谁,原来是娉婷妹妹啊。”正在翠花纠结之时,天外飞仙,来了搭救之人。
      “瑞哥哥。”
      “少爷。”
      俩人同时出声,一个故作娇嗲,一个则似松了口气。
      “本少爷要的《徐奔游记》,你可寻得?”瑞哥对着娉婷一笑,首先来到翠花身边,边询问边在娉婷看不到的角度冲着翠花猛眨眼睛。
      翠花暗自偷笑,声东击西用的不错,没白教,压了压泛起的笑意,“回少爷,未曾,奴婢这就去寻来。”
      “快点,小爷等着看呢。”瑞哥语气有些不耐,冲着翠花挥了挥手。
      翠花对着娉婷他们伏了伏身,退了下去。
      娉婷看着瑞哥望着翠花背影的笑意,怒火丛生,原来这是演戏给自己看呢,还真是袒护。六岁的娃娃比瑞哥想象的难缠,毕竟生在王府,长在王府,荣亲王府除去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外,还有无数美人、侍妾,明里暗地的你争我斗看了六年也颇具心得,利用和被利用天天上演,如果不是正妃无子,母妃出身好,可能自己和寒玉如今也是要仰人鼻息。不过,亲王爹爹很是疼爱自己,不是因为可爱,毕竟满王府的孩子皆为天真,就算是亲王嫡女,也是越不过去的,但是那个嫡女姐姐都不如自己受宠,还不是自己有些小聪明,用些小伎俩。瑞哥,就不信你最终能逃得出去。如此一想,娉婷用力压住火气,不过一个奴才,等真进入贾府掌权,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赶出去。
      娉婷想清楚后,又恢复了娇羞之色,“瑞哥哥,娉婷一直在等你放课呢。几月不见,娉婷可是惦记瑞哥哥的,瑞哥哥你呢,可有曾想娉婷?”娉婷侧面对着瑞哥,以衣袖半遮,眼神柔媚闪烁,这是跟府里的静姨娘学的,每次她这样对亲王爹爹的时候,爹爹都握住她的手抚其脸颊,然后拥着她回房。
      瑞哥打了一个冷颤,我的妈啊,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展现妩媚,怎么都让人发毛,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寒玉早就把头偏向一边,对这个小着一岁的妹妹彻底无语。
      “娉婷妹妹说笑了。”瑞哥勉强微笑,心里却早不耐烦了,真是耽误自己跟翠花倾谈的时间。还好翠花不是如此,总是让人觉得恬静舒服,否则还不让人癫疯?还好将来娶的是翠花。一想到翠花,笑意直抵瑞哥眼底。
      看着瑞哥明显神游天外的笑容,娉婷咬碎了银牙,狐媚子,要你好看!

      在娉婷的强烈要求下,三人去了瑞哥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偏房改的套间。翠花正坐在书房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日瑞哥寻来的《徐奔游记》,一脸惬意,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从来瑞哥寻得之书翠花先看,然后再讲解给瑞哥,有不明白的一起探讨,已经成为习惯,书房时光也成为瑞哥隐秘的愉悦,如无意外,严禁他人在此时打扰。
      娉婷一眼就看到翠花嘴角勾起的笑容,淡淡的,却让人如沐春风。翠花不难看,准确得说是清丽,周身上下透着恬淡的书卷气,仿佛雨后青草一般,只是娉婷不喜欢,凭什么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有如此出尘高贵之气?凭什么轻易可以获取别人的好感?凭什么入得瑞哥的眼?
      寒玉此时才真正看清翠花。红粉颊边染,温润印娇颜,天然去雕饰,清雅吹心间。好一个清幽女子,虽然年纪不大,将来必定也是俏丽佳人,如果再有些才气,足以一顾倾城,不禁对翠花平添几分好感。
      “贱婢,这也是你能坐的位?”娉婷二话不说,直接挥手打了过去。
      瑞哥手疾眼快,立刻拦住娉婷,免去翠花一场无妄之灾。这一举动,惹火了瑞哥。想瑞哥连自己亲母掌掴翠花都奋起反抗,别说一个母家妹妹。
      “娉婷。”寒玉也要拦,慢了一步,但是也看清了瑞哥眼中燃烧起来的怒火,有心想说些什么,转过头一想,兄妹俩身为客,当着主家私自责罚府中奴才,终归于理不合,这不是变相打主家脸面么。娉婷在王府被人纵容甚深,这会受些教训也好,免得一个女孩子真的宠成祸患,不知进退。
      翠花连忙起身,看看瑞哥,又看看娉婷,“少爷。”翠花使劲拉下瑞哥擒着娉婷的手,“少爷,您要的游记奴婢寻得,您和这两位少爷、小姐先说说话,奴婢去准备吃食。”说完,又瞪了瑞哥一眼,转身下去。
      被人嫌弃了,好心还不得好报,瑞哥想起平时翠花总是教育自己对女孩子要温柔,要尊重女人,这下连欺负自己的人都帮,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滥好人。
      娉婷忍无可忍,“贾明瑞,你居然为了一个奴才,三番两次阻我,我就是看不惯一个小小丫鬟,居然轻漫主子,我这是替你教育不长眼的奴才,你可好,居然不识好歹,由此以往,岂不是这些下人都要骑到你头上了。”
      瑞哥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贾府事情不劳烦荣亲王府操心。”
      “你……你竟然对我这么说话。她对你就那么重要?”娉婷被气的满面通红,终于问出最在意的问题。
      瑞哥一直都知道娉婷对自己另眼相看,也知道平时总是疯言疯语说将来嫁给自己,但是一直都当做孩童呓语。从前只是当她做母家小妹,如今有了翠花,其他女子在瑞哥眼中仿佛一样,只有翠花,那么独特,那么明艳,如同青草地中卓然挺立的杜鹃。“翠花是我的近侍,不只是丫鬟,还是我的朋友。”
      “朋友?”娉婷笑的讽刺,“我就没看过跟奴才做朋友的主子,也没看过敢跟主子做朋友的奴才。你们这么主不主,奴不奴的,那个狐媚果然好手段,小小年纪就迷得男子神魂颠倒,长大了岂不是更加厉害,不行,我一定要除了去。”娉婷抱肩冷笑。
      “不许你这么说翠花!”瑞哥大喝一声,手重重地拍向书桌。“翠花与我有主仆之名,相伴之时,朋友之谊,指点之恩,患难之情,岂是外人可以评说侮辱!”
      “我偏要说,就是狐媚,就是狐媚子。”娉婷还要继续,被寒玉拦下。看得出,瑞哥快要爆发,适可而止。“哥,你也拦着我,是不是也被狐媚迷了眼?我是你亲妹妹,你不帮我,反到帮起外人。”
      “你……”寒玉对娉婷彻底没办法,虽为亲兄妹,实则也少聚一起,内院是非还是明白一些,女人,从来都是麻烦。
      “你还敢说。”瑞哥真的生气,举起手要打娉婷。
      “少爷。”翠花匆忙进屋,放下手中托着的糕点,急忙拉下瑞哥高举的手掌,低声道,“这两位可是荣亲王的掌珠,得罪不得。”
      “可是……”
      翠花硬拉下瑞哥的手,无声比着口型,“君子报仇……”
      瑞哥会意一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正面迎敌,两败俱伤,最不明智。
      “少爷,小姐,天凉了,奴婢准备了些热糕,不知合不合两位主子的意,请品尝。”
      寒玉欣赏地暗自点头,果然是大家调教出来的丫鬟,进退有度,两相一比,娉婷便落了下乘,难怪瑞哥宝贝这个丫鬟。很难想象她是贾府新收的丫头,真是天资聪颖,边想边坐在桌旁。
      娉婷看着两人没有为她出头的意思,狠狠看了一眼含笑的翠花,一跺脚,冲出书房。
      “由她去。恩,好吃。”寒玉拉住了欲跟随的翠花,拉着瑞哥寒暄起来。

      申时末,李氏一行欲回转,却发现不见了娉婷。贾府上下全部出动,开始搜寻,无果。大夫人又命下人结队拉网式仔细搜查。
      “对了,玉竹苑可曾寻过?”翠花转身问同行的铃铛。
      “那边早就被大夫人下令封了,她还能跑到那去?已经荒凉得很了。”铃铛有些疑惑和不以为然。
      翠花想到自己避祸之时也曾在玉竹苑的木房度过,娉婷未尝不能出现于彼处。想到这里,翠花对铃铛叮嘱,“铃铛,一会我先去玉竹苑找找,你去寻瑞哥,让他取些火烛。这天就要黑下来,玉竹苑也不小,我怕找到娉婷她不会跟我回去,还要瑞哥相劝。”
      “可是,就你一人?你不知道,这个玉竹苑是从前四姨娘的院子,听说四姨娘当时死的蹊跷,老人说含冤生孽障,不干净。”
      “胡说,”翠花呵斥住铃铛,低头看看四周,没有人,“这话且不可再胡说,若让他人听了去,有你苦头吃。”
      “嗯,我知道,这不是跟你才说的么。”铃铛看翠花这么紧张自己,咧开嘴傻笑。
      “行了,赶紧去,再找不到那个小祖宗可就麻烦了。”
      “这个不省心的,没事跑咱们府里撒癔症,还连累人……”铃铛一边唠叨一边远走。
      翠花望着铃铛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无忧无虑的日子真好,如果自己还是相府千金,或者如娉婷一般偶尔任性,或者如铃铛一样随心所欲,都是不错的生活,哪如现在一般寄人篱下,奴颜婢膝。又叹了口气,从角门进了玉竹苑。
      “娉婷小姐,小姐,你在哪啊?”翠花大声呼唤,“小姐,您别生气了,出来吧,荣亲王妃要离府了。”还是无人应答,“小姐,这天马上要黑了,这个院子是已故四姨娘的,听说她喜欢晚上和小朋友玩耍哦。”
      玉竹苑,顾名思义,满园的竹子,四姨娘在世之时,贾尚书赞其节气如竹,便央人带回大量竹品,挑专人栽培。竹子本就娇贵,就跟枳与橘,对地理条件要求分外严格,贾尚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栽种成活,只是没两年,四姨娘,这个贾尚书口中如竹的傲气女子就香消玉殒。此后,大夫人命人封了玉竹苑,还告之阖府上下不得私入,引起良多猜测。如今,竹子已经都干枯死亡,只剩一些乱杆儿和稀松的树木,光秃秃的。
      翠花从院南一路喊到院北,天黑了下来,“小姐,我看见您了,您就别气了,出来跟奴婢回去吧,少爷已经知错了,很担心您呢。”翠花实在喊得沙哑,索性换了策略。这一喊,真有了效果。翠花听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玉竹苑有一大池,零星假山石,本来一目了然,却不想有人藏身此处,原来是灯下黑。
      翠花慢慢走了过去,“小姐,我知道您在这,大家都担心您呢。”
      果然,娉婷磨磨唧唧地从假山后转了出来,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怎么是你找过来?”
      “小姐,瑞哥也非常担心您……”
      还没等翠花说完,娉婷扬起手,狠狠抽了翠花一耳光,“瑞哥也是你等贱婢唤的么?看来瑞哥哥真是宠你,无法无天了。”
      翠花用手捂住被打的脸,这主子们怎么总喜欢打人脸,不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常理么?黑灯瞎火全府出动只为寻这个不省心的“惹事精”,翠花也有些愠怒。
      “看什么看?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么?就凭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小小年纪就学会勾搭男人,有娘生没娘教的贱婢!”娉婷骂得顺当,没注意翠花突然变得铁青脸色。
      “住口!”翠花怒喝一声,一挥手,打掉娉婷指点的手指,“娉婷小姐,您虽然生在荣亲王府,身份高贵,但是这教养怎么也是平常如斯?这些话是一个身份高贵的郡主应该宣之出口的言辞么?市井泼妇也不过如此。”翠花给了娉婷一个轻蔑的眼神,敢说自己没教养,爹爹的教诲,女师的教导,大家气度自己认第二,第一也绝对不是娉婷。如果是说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敢污蔑爹娘,论人不言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知道谁才是没教养的那一个。
      “你,你敢说本小姐是泼妇!”娉婷也恼怒异常,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说话,哪个不是捧着、哄着,连爹爹也从来没有大声责骂,今天一个卑贱的奴才居然指着自己说形同泼妇,怎么可以!
      娉婷气愤极了,冲上前扭打翠花,翠花没有甘受,不时抵挡,退至池边。翠花背向池水,而娉婷看到池子,嘴角勾起阴笑,趁着翠花发力,用手一带,一个大转身,顺势把翠花推了出去,借力使力,招式漂亮。翠花一个没站稳,踉跄着跌进池中。
      说是大池,其实如同湖,池水幽深,不知当初建造时是做什么的。十一月的池水,冰冷刺骨,翠花惧寒,身上棉衣厚重,此时饱吸池水,负重更甚。翠花是跟着师傅学过泅水,但生长内陆,并不精通,今日本是意外,池水又冰冷,折腾了几个水花便沉了下去。

      “翠花。”刚才那一幕,正被赶来的瑞哥看到。瑞哥听到铃铛的禀告,生怕翠花真碰到娉婷,匆忙赶来。
      “瑞哥哥……”娉婷没有料到瑞哥会突然出现,还看到了那一幕,有些忐忑。
      啪!清脆的一声响,瑞哥打了娉婷一巴掌。
      “瑞哥哥……”娉婷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前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子真的是那个从前温柔和气的人么?
      “你这个毒妇,小小年纪,心怎么这么狠,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瑞哥说完,果断地脱下外衣,就要下水。
      娉婷顾不得疼痛,连忙拉住瑞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瑞哥甩开了娉婷,翻了翻白眼,“救人。”
      “可是,你不会游水啊,而且天这么冷,会出事的。”不管怎样,娉婷是真心关心瑞哥。
      “如果翠花出事,我也不会独活。见死不救,枉为丈夫。”
      “不要,”娉婷平明拽住瑞哥,“你不能犯傻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娉婷拉着瑞哥放声嘶喊,“你等着,我去叫人,你千万别自己跳进去,别是救上翠花,你却遇险。”说完,娉婷放开瑞哥,飞快地向主院跑去。
      此时,翠花在池水中已经浸透,仅存的微弱意识支撑着翠花沉重的眼皮,虽然身上冰冷刺骨,脑子却清楚地想起师傅传授的游水要诀。不能就这么死!相府屠杀,自己躲过了;寄人篱下,自己忍住了,怎么再能如此轻易的死掉?也许安叔还活着,会来寻自己,满门仇恨还没有头绪,大仇未报怎能殒身?要活,活着。求生的意识促使翠花按照要诀努力伸展四肢,怎奈以一个七岁的躯体,如何抵抗如此恶略的环境,身子起起伏伏。
      “翠花,翠花,拉住我。”
      朦胧中,翠花听见瑞哥的声音,努力把双眼撬开一条缝隙,但见瑞哥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池水中,一手扒住池沿,身子努力贴近水面,,另一只手,伸向翠花,不时划着水,期望可以缩短俩人的距离。那伸出的小手,在此时翠花的眼中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强光,生机蓬勃喷出,翠花奋力挣扎过去,一丈、五尺、一尺……终于,扣住了瑞哥的手。翠花的嘴唇泛起青紫,有些晕眩,感觉着自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包围,这双手的主人正奋力提拉着自己沉重的身子,脸憋得通红,紧要着牙关。翠花的脸上泛起笑容,似是安慰。就在此时,翠花却感觉力道猛然松懈,重新坠入水中的一霎那,恍惚看见一道黑影从池边闪过,随着瑞哥惊声的尖叫,翠花彻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