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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谋局 ...

  •   雷声阵阵,闪电道道,鬼斧神工一般劈开夜的黑,在星空中描绘光与电的图画。屋子里,煤油灯噗噗乱摇,好像应和着窗外莫测的天气,也好似配合着屋内主人不宁的心绪。
      瑞哥和翠花落水后,还好铃铛和阿宝领着侍从及时赶来。救起瑞哥的时候,他只是喝了几口水,受了些寒凉,还是清醒的,但那时候翠花已经昏迷不醒。荣亲王侧妃李卿媛知道前因后果后,训斥了娉婷,确认瑞哥无碍后,留了些银钱就回了府。
      大夫人赶紧请了大夫。瑞哥没有大碍,本身底子很好,只是开了些治风寒的汤药,按时服送即可;翠花有些麻烦,本来身体积弱,胎里就没养壮,如今冷水入肺,阴湿入体,加上这些日子似乎还郁结于心,没有仔细调理,因而众因成疾,来势汹汹。翠花因着污水入肺,呼吸急促不均,大夫一阵忙乱,终于平稳,吩咐下人好生照看,一定要让其呕出污水才算平安。
      大夫人开始以为是孩子胡闹,瑞哥跌水也是自己不小心的意外而已,哪知瑞哥告之却是人为,本身已经获救却被人劫胡,有人动手脚才招致第二次落水,虽然没看清楚来人,但是肯定有人扒开自己的手,推了入河,瑞哥可是她心头的宝,大夫人真得愤怒起来。大夫人毕竟是历经家族变迁的大家族千金,知道此事后不动声色,暗中吩咐了贴身近婢金莲和王妈,暗地里探查真相,更是从府库里拿了好些珍贵药材给瑞哥和翠花进补。
      翠红自请要照顾翠花,大夫人犹豫了一下便准了,至今翠红已经衣不解带照看三日,翠花依然未醒。
      “老天爷,如果你还想玩的话,找我好了,反正我翠红一无所有了,不要找小姐,她那么善良、勇敢,她还那么小,你真想断了她的活路么!我求求你,赶紧让她好起来吧。”翠红跪在地上,向着天空祈求。
      “翠红,翠花醒了没有?”瑞哥推门进屋。
      “还没。”翠红站起来,恭敬地走向一边。
      瑞哥端着药坐在床边,让翠红扶起翠花,一勺勺把药灌进翠花口中,一边喂,一边擦拭着从嘴角流出的些许残药。
      打从大夫诊治过后,大夫人准许瑞哥留府休整几日,除却头天大夫人贴身紧盯,这两日瑞哥几乎长在了翠花房中,无论什么人劝也无效。人们都看到瑞哥对翠花的不同,有时会握住翠花的手,时哭时笑。下人都议论经过此事,翠花是否会被大夫人指给瑞哥做姨娘,毕竟生死攸关,即便是下人,主人家也有有个面子上的说法,要不然如何服众。
      送完药,瑞哥又送了杯水给翠花,快喝完的时候翠花却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了些污水,喷到瑞哥的衣衫上,而瑞哥顾不得管更多,满脸惊喜,“翠红,看,她吐出来了,吐出来了!”瑞哥轻拍着翠花的后背,清理着翠花吐出的污秽。
      翠红转身出去,吩咐小丫回禀夫人,自己去了后厨,端着一直温在火上的米粥,回转房间。
      翠花悠然苏醒,房梁还是那根房梁,帷帐还是蓝底的白花,无不提示着翠花自己还尚在人世,终于还是挺过来了,“爹爹。”翠花轻叹了一声。
      “翠花,翠花,你醒了么?真是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瑞哥激动得抱住翠花,呜呜地哭泣出声。
      “没事了少爷。”翠花轻声说道,拍着怀里如婴儿一般哭泣的瑞哥,心底里升腾无限感慨,柔柔的、甜甜的、密密的交织着喜乐。
      “三天了,你动也不动,要不是你还能进食,我肯定也要随你去了,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多害怕,翠花,你以后别再这样吓我了。”瑞哥抬起涕泪横流的小花脸,哀求着。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翠花满脸温柔,用指肚擦拭了瑞哥的眼泪。
      “我才要说对不起,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却还是让你受苦,都怪我。”瑞哥低下头,不敢看翠花温柔的目光。
      “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真的。”翠花转过瑞哥的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瑞哥的双眸,如果不解释清楚自己的立场,瑞哥真的会自责内疚的。
      “翠花……对不起,对不起….”瑞哥的头抵住翠花的手,不断呢喃,翠花的眼里也闪烁起泪光。
      翠红进门时就是看到这样的画面,灯烛,模糊了两个孩子的影子,映在墙上变成了一个,瑞哥如同婴儿般虔诚地爱护着翠花,这样的真诚几乎感动了自己。
      “少爷,这些日子您也未曾好好休息,大夫说只要人醒来便会无事,如今翠花醒来,少爷也不用担心了,剩下的事情奴婢照顾,如今天色已晚,少爷也回房休息吧,明早再来也不迟。”瑞哥看了看翠花,翠花冲着他点了点头,瑞哥又吩咐了几句,恋恋不舍地回转寝房。
      四下无人,只剩姐妹俩,翠红用枕头垫起翠花的腰背,把一碗米粥喂了下去。
      “小姐,可觉有哪不适么还?”翠红吹着汤匙里的粥问道。
      “无碍,只是四肢无力。”翠花的声音有些暗哑。
      “大夫说只要吐出污水,再以药石调养,不日便可好转,小姐且安心。”
      “嗯,辛苦了翠红姐姐。”
      “奴婢不辛苦,只是自责没有护得小姐周全。”
      “这不是你的错,姐姐不用自责。”
      翠红吹了吹米粥,“小姐,您还记得是怎么落水的么?”
      “是我不小心跌进去的。”
      “是娉婷小姐吧,那个不省心的。”翠红瞥了瞥翠花,有些恨铁不成钢,“您就心慈吧,护着她做什么,也不会有人领情。”
      “小孩子的小心思,她也不是故意。”
      “小丫头工于心计得很,只是她千般计策就不好用,大夫人就不会给她机会,别说瑞哥了。”翠红看得清楚,如果夫人以她为媳,断然不会以一般客人之礼待之。
      “听说本来已经救得小姐,后来怎么会两人又落水呢?听人说是因为瑞哥力气不足,失手而至,奴婢却不信。”翠红边说边喂了一口米粥给翠花。
      “当时寒冷非常,本来是拉住瑞哥了,后来猛然泻力,在我再次落水的瞬间,我看见一条人影从池边匆匆而过,好像是个女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有关,如果她没有唤人搭救,那么即便不是她做的,她也没有安什么好心。”翠花喝下一碗粥,脸色有些和缓。
      “没看到是谁么?”
      “没有,个子不算娇小,肯定不是小丫头。”
      “喔?”翠红放下手中的粥碗,陷入沉思。不多时,翠红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翠花,“小姐,您猜会是哪个?”翠红指了指上面方向。
      翠花眯起眼睛,这个时候最像于相爷,曾经的于相爷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也是习惯眯着眼睛思考。
      “三房?”
      “喔?何以见得?”
      “大夫人疼爱瑞哥,有目共睹,她一直无出,瑞哥是她在贾府唯一的依靠,她不至于自毁退路。二夫人是瑞哥亲母,除了我是不会连带对付自己亲子的。排除两房,剩下的只有三房姨娘最可疑,如果她生下男丁,瑞哥便是她最大的障碍。”
      “小姐真不简单。”翠红捋了捋翠花散落的发丝,“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是大家争斗,宅门恩怨岂是如此简单?”
      “那姐姐的意思?”
      “小姐分析的很对,按照一般思路确实是这样,但是小姐疏忽了一个问题,人性。小姐不了解这几房的人,也是难怪。”
      “姐姐的意思,不是三房?”
      “奴婢是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大夫人娘家势大,如果真想要一个孩子,趁着老爷从前外放,假装得子,多的是时间和人力可以完成,手段不是问题,但是一直无出,却是大夫人自己想要的结果罢了,虽然没有证实,但是伺候夫人几年,她和老爷之间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和睦的,有时候,奴婢甚至觉得大夫人很恨老爷,看老爷的目光很恐怖,当然这些都是奴婢的猜测,而且大夫人一向和二姨娘不合,所以奴婢有理由怀疑大夫人悉心照看瑞哥事出有因。二姨娘虽然是瑞哥亲母,但是瑞哥这几年与她有隔,她恨大夫人的同时也恨瑞哥,准确的说应该是又爱又恨,女人的感情很复杂,有多爱就有多恨,有多恨就有多狠,所以想要惩罚瑞哥,连带给三房添些猜测,借刀杀人,动摇三房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也未可知,二姨娘早年犯错,如今依然得宠,是有手段的。至于三房,小姐可别小看三姨娘,三姨娘娘家从商,本来就有市井的圆滑,尤其是三房的明月丫头,精明得很,现在她们头等大事就是安胎,提防其他两房的手段还来不及,怎么还可能主动惹祸,让他人抓住把柄呢,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何况聪明如她?”
      “这么一看,好像三房的嫌疑最小?”
      “这些都是奴婢的猜测,当然也许是三房其他人做的也未可知,只是觉得三房的人不应该这么莽撞而已。”
      “那……”翠花有些迷惑,既然所有人都有可能,所有人也没可能,这么模糊的概念如何去明晰方向?
      “小姐别急,既然有人做了,一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就算她想掩饰也掩饰不了的,而且这件事明显是有人临时的作为,没有严密的安排,很可能有些没有察觉的遗漏,既然这样,她肯定是惶恐的。依照奴婢对大夫人的了解,她必然也察觉了事情蹊跷,一定会暗中详查,那么奴婢可以跟进。如果大夫人一直隐忍不发,那么事情很可能是夫人做下,我们也是有目标可寻。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小姐白白委屈。”
      “万事小心。”翠花知道翠红有功夫,可还是有些不安的吩咐。
      “奴婢省得,小姐安心。”
      翠红不愧是于安手下年轻一代出类拔萃的巾帼谋士,到此时,翠花终于知道为何安叔会放心的把自己托付翠红。

      转过天来,一大清早,大夫人便亲自来到翠花榻前,半字未提落水事情,只是询问了病情,赏赐了些药材银两,瑞哥在旁边几次想要说法,都被翠花打岔了过去。坐了一会,大夫人回了正房,瑞哥留了下来。
      “翠花,你干嘛不让我说话?”瑞哥坐在床边,有些生气。
      “你没见大夫人一直没提及么,做什么还要去戳眉头?”
      “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况且这次真的有古怪,而且我回过娘亲的。”
      翠花叹了口气,对这个看似精明实则老实的孩子有种深沉的无力感,“少爷,大夫人岂是简单的内宅女人?娘家树大根深,宅门里的事情比贾府复杂千百,这摆明的古怪怎么会被容许,何况还累及你身。大夫人现在不出声,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要一举成擒幕后之人,你这么到处控诉,人多嘴杂,还怎么去抓贼人?”
      “难怪这几日没见了莲心。”瑞哥若有所思。
      瑞哥只是涉世不深,并不是愚蠢,很多事只要点破,他还是反应很快的。
      “那我们不妨也探查一番?”瑞哥目露狡黠之色,翠花会心一笑,“少爷,这件事还是交给大夫人吧,咱们不要插手,搅乱了夫人的安排。”
      “既然如此,我听你的。哼,我要看看哪个奴才敢算计小爷我,看我不拨了他的皮。”
      又休养了一天,翠花回到瑞哥身边伺候,瑞哥也销假回了学堂。翠花又过起了无人管束的日子,午后照旧去找铃铛她们说故事。
      今天说的是关于《徐奔游记》里的事情,铃铛特别喜欢听游记类的故事,翠花说她有一颗不安份的心,却做着最琐碎的事情,铃铛每次都笑的腼腆可人,像是邻家妹妹,这也是翠花喜欢跟她相处的原因,虽然铃铛还大着翠花一两岁。
      今日铃铛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待大家散去,翠花拉着铃铛询问,“铃铛,你怎么了今日?”
      “我……”
      “没关系,慢慢说。”翠花安抚地拍着铃铛的背。
      “那天少爷让我去叫人,我怕闹事,就赶紧跟着阿宝寻人去玉竹苑,阿宝跟着队伍,我心急走得快,结果,我看见……看见有个人从小道闪过,后来我听人说你跟少爷是二次落水才危及性命,我就猜测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
      “你是说,你看见那天可能害我们的人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害你们的,但是我觉得当时她神色可疑,而且天黑朦胧,我也不肯定是不是她,所以没回主子。”
      “她是谁?”翠花有些激动地拉住铃铛。
      铃铛看了看四周,附在翠花耳边,说了一个人名。
      “是她?”翠花吸了口气,你没看错?
      “隐约像是,就因为不敢肯定才迟迟未说。”
      “嗯,这件事不要跟别人说起了,我会处理。”
      “省得。”
      翠花匆匆赶回卿婷轩,找到翠红,把铃铛所言之事跟翠红商量。翠红摸了摸下颚,“不管是不是她,咱们都试她一试。”
      “怎么试?”
      翠红靠近翠花,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俩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下人们开始议论起少爷落水之事,原来不是最初以为的那样,而是有人故意而为。瑞哥的地位有目共睹,此事一外泄引来各种揣测声音。
      “你说,这是哪个奴才不开眼啊,瑞哥是什么身份啊,即便不是正经的嫡子,那也是老爷和夫人的心尖儿,这回真是闯了大祸了,如果被人揪出来,恐怕得活活被打死。”
      “可不是,这人啊真是造孽,这抛开主子不主子的不说,那么小的孩子,就往冷水里扔,真是丧尽天良。”
      “可不是,真不知道她晚上睡不睡的着觉,这种事情被查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大夫人是什么手段!那可是精明得不得了的人儿啊。”
      “对了,我听老吴他家的婆子说,有人从玉竹苑池子那边找到些什么,正在全府密查呢。”
      “可不是,听说……”
      伙房中三个婆子一边摘菜,一边聊着家常,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立在暗处,脸色惨败,已经有些难以站立了。
      银钱重,名利谋,无奈身在其中却无退路,本想高飞,岂料盘算成空。棋局已开,守株待兔。月夜高悬,是否能请君入瓮,端看老天会否成全。
      入夜,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凉,翠红和翠花潜伏在玉竹苑的暗处,等待着那将要上钩的鱼儿。
      到底是谁落网,可以猜下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