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30、答案

　　火锅的麻辣余味似乎还萦绕在齿间，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温暖而饱足的氛围。

　　秦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沈酌起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餐桌。空盘在他手中被整齐叠起，桌面被擦拭干净，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学长，放着我来吧！”秦屿连忙站起来。

　　“坐好。”沈酌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秦屿动作一顿，看着沈酌专注收拾的侧影，心头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流。他没再坚持，重新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目光跟着沈酌移动。

　　等到沈酌将碗碟放进水池，响起哗哗的水声，秦屿才再次凑过去，拿起一块干净的百洁布。

　　“那我负责冲洗。”他站到沈酌身边，打开另一个水龙头。

　　两人并肩站在水池前，手臂偶尔会因为动作而轻轻碰触。温热的水流，碗碟的轻响，还有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构成了一幅寻常却让人心安的画面。

　　“学长，”秦屿一边冲洗着盘子上的泡沫，一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吃饱后的慵懒和满足，“像这样……感觉真不错。”

　　沈酌侧头看了他一眼。厨房的灯光柔和地洒在秦屿带着笑意的脸上，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微微弯着，像两弯月牙。

　　“嗯。”沈酌应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清洗手中的筷子。

　　简单的一个音节，却让秦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他知道，对沈酌而言，这已经是难得的认可。

　　收拾停当，夜已深沉。

　　洗漱完毕，两人再次站在卧室门口。气氛不像前一晚那样带着试探和紧张，更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熟稔。

　　秦屿摸了摸鼻子，看向那张床，又看向沈酌，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不太好意思的闪烁。

　　“那……今晚？”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沈酌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才抬眼看向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在说“不然呢？”。

　　秦屿心头一松，立刻几步走到床的另一边，动作轻快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这次他没再刻意保持距离，手臂自然地挨着了沈酌的。

　　沈酌关掉大灯，只留了一盏光线昏黄的床头灯。他躺下，拉好被子。身边传来秦屿身上刚沐浴过的清爽气息，还有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的体温。

　　两人安静地躺着，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秦屿翻了个身，面向沈酌。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能看到沈酌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是少有的放松。

　　“学长，”他轻声开口，怕打破这片宁静，“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老是问些傻问题，还总打扰你。”

　　沈酌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看他。昏暗的光线里，秦屿的眼睛依旧很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

　　“有点。”沈酌回答得很诚实。

　　秦屿噎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有点委屈地扁了扁嘴：“……哦。”

　　看着他这副样子，沈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补充道：“后来习惯了。”

　　秦屿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追问道：“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

　　沈酌重新平躺回去，看着天花板，似乎真的在思考。

　　“可能……是从那场雨开始。”他声音平缓，“或者，更早一点。”

　　具体是哪个瞬间，他也说不清。或许是在图书馆看到他咬着笔头苦思冥想的时候，或许是在篮球场上看到他肆意奔跑的时候，又或许，只是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旁边座位的时候。

　　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就这么滴进了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里，然后，涟漪不断扩大。

　　秦屿听着他的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悄悄往沈酌那边挪了挪，手臂贴得更紧了些。

　　“其实，”秦屿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你一直没正经回答我。”

　　“什么问题？”

　　“就是……余弦定理，它到底算什么？”秦屿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寻求确认的意味，“它重要吗？”

　　沈酌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侧过身，在昏黄的光线中与秦屿面对面。

　　“它只是一个数学定理。”沈酌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计算角度和边长关系的一种工具。”

　　秦屿“哦”了一声，眼神微微黯了黯。

　　但沈酌的话并没有说完。

　　“不过，”他继续道，目光落在秦屿脸上，“任何定理，都需要在具体的情境里才有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就像我们。相遇的概率，相处的模式，未来的可能性……这些或许可以用某些模型去模拟，用某些公式去计算。”

　　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秦屿心上。

　　“但真正重要的是，我们选择了让这个‘情境’发生，并且，持续下去。”

　　沈酌看着秦屿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

　　“秦屿，”他叫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答案不在定理里，在你自己这里。”

　　秦屿怔住了。

　　他看着沈酌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以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和而坚定的光芒。

　　原来，学长不是不懂，不是回避。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一个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安心和笃定的答案。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上秦屿的头顶，心脏在胸腔里鼓噪得厉害。他不再犹豫，伸出手，穿过沈酌颈后的空隙，将他轻轻揽向自己，然后仰起头，准确地吻上了那双淡色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它不再带着试探、不确定或者冲动的意味。

　　而是充满了确认、安心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温柔。

　　沈酌没有抗拒，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唇上柔软而温暖的触感，感受着秦屿手臂传来的、坚定而温柔的力道。

　　他生涩地、缓慢地回应着。

　　像是一种无声的许可和交付。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相拥亲吻的影子投在墙上，模糊而缠绵。

　　窗外的城市依旧在运转，偶尔传来遥远的车声。

　　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黏稠。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微乱。

　　秦屿看着沈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冷静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显得有些迷离。他忍不住又凑上去，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学长，”他声音沙哑，带着满足的喟叹，“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沈酌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拨开他额前有些汗湿的碎发。

　　动作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亲昵。

　　秦屿抓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

　　“睡吧。”沈酌低声说。

　　“嗯。”秦屿应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安心。

　　两人都没再说话，保持着相拥的姿势。

　　夜色深沉，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那个关于余弦定理的问题，似乎不再需要任何言语的答案。

　　因为每一个相触的体温，每一次交汇的眼神，和此刻紧密相拥的姿势，都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在属于他们的“情境”里，所有的定理和公式，都早已失去了意义。

　　唯一重要的，是此刻紧握的双手，和共同呼吸的这片空气。

　　晨光，终将再次降临。

　　而他们，会在一起，迎接每一个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