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望》灵宁弦

37、十六岁生日

　　江浩坤那边的调查需要时间。南城老城区的监控探头分布零散，有的甚至是坏的，要精准核对周六下午旧书街和电玩街相邻路口的人员流动，并非易事。沈溯压下心头的焦躁，他知道急不来，过度的动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校园生活依旧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继续。沈溯和林未晞维持着冷战的状态，彼此间唯一的交流只剩下偶尔擦肩而过时，空气中那难以捕捉的、短暂的眼神交汇。那里面包裹着询问、安抚，以及无需言明的默契。

　　孙炜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两位好友之间微妙的气场变化，依旧咋咋呼呼，时不时凑到沈溯身边插科打诨，或者热情地跟林未晞讨论题目。他的坦荡和自然，每一次都让沈溯和林未晞心中的负罪感加深一分，但那条如影随形的警告短信，又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种紧绷的状态持续了几天，直到一个普通的周四傍晚。

　　放学后，林未晞照例以去图书馆为由，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铺上一层暖金色，却暖不进她有些发凉的心。她习惯性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确认没有异常，才拐进那条熟悉的小巷。

　　就在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旁边阴影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懒散：

　　“喂。”

　　林未晞心跳漏了一拍，猛地转头。沈溯斜靠在她家院墙的阴影里，单肩挎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挺精致的小纸盒。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亮。

　　“你…”林未晞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

　　“确认过，尾巴没跟来。”沈溯言简意赅，走上前，把那个小纸盒塞到她手里，“给你的。”

　　纸盒触手微凉，上面没有任何商标，系着简单的深蓝色丝带。

　　“这是什么？”林未晞疑惑。

　　沈溯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向别处，语气有点不自然：“今天不是你生日么？”

　　林未晞彻底愣住了。她的生日？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个日期所代表的意义。在“烛龙”的日子里，生日不过是档案上一个冰冷的数字，执行静默计划后，她更是有意淡化了一切个人标记。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沈溯转回目光，看着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开学初，老陈那儿有全班的信息登记表，我无意中看到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未晞能想象出，他肯定是趁办公室没人时，特意去翻找的。这种与他平时形象不符的、略显笨拙的细心，让她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

　　“谢谢你”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纸盒上的丝带，心里五味杂陈。在这样一个被怀疑和不安笼罩的时刻，这一点点突如其来的、属于正常世界的温暖，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不真实。

　　“不打开看看？”沈溯提醒道。

　　林未晞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打开纸盒。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蛋糕，而是一个造型简洁的星空投影灯，旁边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条项链。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吃蛋糕的，所以就送了你这个，晚上熄灯后可以看看。”沈溯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但细心程度远超常人所想。他连可能存在的监视和她的安全都考虑进去了。

　　林未晞拿起那个星空投影灯，冰凉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很漂亮，谢谢你，沈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忍住。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样单纯而用心的礼物了。

　　沈溯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一下。他状似随意地靠回墙边，问道：“对了，还没问，你过完生日，是十七还是十八？”他潜意识里觉得，以她的成熟和冷静，应该是十八岁以上了。

　　林未晞抬起头，看着他，很自然地回答：“十六。”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溯脸上的懒散和随意像是被按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站直了身体，眼睛微微睁大，几乎是脱口而出：“多少？！”

　　“十六啊。”林未晞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重复了一遍，“我跳过级。”

　　沈溯像是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僵在原地，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十六岁？！他以为的同龄人，甚至可能比他还大一点的、冷静自持、能力超群的林未晞，竟然才十六岁？！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攫住了他。之前对她的好奇、探究、保护欲，甚至那些朦胧的好感，在这一刻仿佛被“十六岁”这三个字重新定义、过滤、冲刷。他心里五味杂陈，有惊讶，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和更加沉重的责任感。

　　看着沈溯脸上风云变幻，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近乎懊恼的复杂情绪，林未晞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淡然：“年龄很重要吗？在‘那边’，年纪从来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准。”

　　沈溯回过神来，对上她清澈却沉静的目光。是啊，她不是普通的十六岁女孩。她经历过他无法想象的事情，拥有着超越年龄的智慧和力量。但知道归知道，心理上的冲击却一时半会儿难以平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但再开口时，声音还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不重要。只是，有点意外。”

　　暮色渐深，小巷里光线昏暗。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车流声。生日的微小喜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年龄揭秘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和复杂的气氛。

　　沈溯看着眼前捧着星空灯、面容还带着些许稚气却眼神坚毅的少女，心中的保护欲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之前是出于本能的吸引和男子气的守护，而现在，似乎又多了一层必须如此的理由。

　　“快进去吧，晚上锁好门。”他最终只是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林未晞点点头：“嗯，你也是，路上小心。”

　　沈溯看着她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走出小巷，晚风吹在他脸上，他却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十六岁。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而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浩坤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溯哥，监控有点眉目了，但情况比想的复杂。见面聊。」

　　沈溯眼神一凛，将关于年龄的纷乱思绪暂时压下。眼前的危机，才是他们需要共同面对的首要问题。他回复了一个「好」字，跨上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划破了夜色，也像是在宣告，短暂的温馨插曲过后，更深的迷雾与挑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