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望》灵宁弦

38、误会

　　沈溯骑着摩托车，引擎的低吼在夜晚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江浩坤那条“情况复杂”的信息像一根钩子，吊着他的心，将因林未晞年龄而产生的纷乱思绪暂时压了下去。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约定的地点是江边一个废弃的旧码头，远离市区灯火，只有月光洒在浑浊的江面上，泛着破碎的光。沈溯到的时候，江浩坤已经等在那里了，瘦高的身影靠在生锈的栏杆上，脚下扔着几个烟头。

　　“溯哥。”江浩坤看到他，站直了身体，表情在月光下有些凝重。

　　“查到什么了？”沈溯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江浩坤掏出手机，调出几张翻拍的监控截图，画面模糊，但能辨认出人影。“我托了几个朋友，把旧书街口和电玩街后巷那几个还能用的监控录像搞到了。周六下午，孙炜确实在电玩街出现过，大概三点十分进去的，这个时间点对得上。”

　　沈溯的心稍微沉下去一点，但看着江浩坤丝毫没有放松的表情，知道重点在后面。

　　“但是，”江浩坤滑动屏幕，指向另一张更模糊的截图，是旧书街入口附近一个便利店门口的摄像头拍到的，“大概三点二十五分，也就是孙炜进入电玩街大概十五分钟后，这个摄像头拍到一个背影，很像孙炜，拐进了旧书街的方向。”

　　“时间差只有十五分钟？”沈溯皱眉。电玩街到旧书街，快步走的话，确实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这并不能完全洗清嫌疑，反而让“巧合”的可能性降低了——孙炜完全有可能快速买了游戏，然后尾随林未晞进入旧书街。

　　“问题就在这里。”江浩坤点了点截图，“这个背影穿着和孙炜当天类似的帽衫，但像素太低，看不清脸。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深吸一口气，“电玩街内部的监控显示，孙炜三点半左右还在一家店里试玩新游戏，呆了至少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如果旧书街那个背影真是他，他必须在五分钟内从电玩街赶到旧书街入口，这几乎不可能。如果不是他……”

　　“那就是有人故意穿着类似的衣服，制造了孙炜出现在旧书街的假象。”沈溯接了下去，声音低沉。这个发现，让情况瞬间变得更加诡谲。不是简单的巧合或孙炜说谎，而是可能存在第三方，在刻意引导他们的怀疑！

　　“对。”江浩坤点头，“有人在挑拨，而且手法很小心，利用了监控的死角和时间差。如果不是我们仔细核对时间点，很可能就被误导了。”

　　沈溯沉默地看着江波荡漾的江面，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不是孙炜，这让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对手比他们想象的更狡猾，不仅躲在暗处，还会主动布置迷阵，离间他们。

　　“这件事先到此为止。”沈溯沉声道，“辛苦你了，浩坤。”

　　“溯哥客气了。”江浩坤摆摆手，“你们小心点，感觉对方来者不善。”

　　沈溯点点头，跨上摩托车。回去的路上，夜风凛冽，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有人在对他们下手，目标明确，手段阴险。林未晞的处境，比他预想的还要危险。

　　第二天在学校，沈溯和林未晞利用一次课间操后拥挤的回廊交错瞬间，沈溯快速而低语地传递了信息：“监控有诈，不是孙炜，有第三方挑拨。”

　　林未晞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升起一股释然。不是孙炜，真好。但“第三方挑拨”这几个字，意味着敌人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发送匿名短信，而是开始采取更具体的行动了。这意味着，冲突可能在升级。

　　她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像两条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的溪流，各自汇入人群，但彼此都清楚，脚下的暗涌更加湍急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林未晞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忽然感觉旁边的人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用余光瞥去。沈溯似乎睡着了，侧脸趴在臂弯里，呼吸平稳。但他的右手，原本随意地垂在身侧，此刻却慢慢地、极其小心地，从课桌下伸了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少年特有的骨感，指尖先是轻轻碰了碰她放在腿上的左手手背，带着试探的意味。

　　林未晞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跳漏了一拍。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咳嗽声。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太重。

　　那微凉的指尖在她手背上停留了两秒，仿佛在确认她没有抗拒，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覆上了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完全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指。掌心温暖，甚至有些烫，那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未晞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全班同学都在，老师可能随时会看过来，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起注意。可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真实，如此坚定，像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小灯，驱散了她心中因“第三方挑拨”而升起的寒意。

　　他没有用力，只是松松地握着，仿佛只是无意间的触碰。但林未晞能感觉到，他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的肌肤上，极轻极缓地摩挲了一下。

　　那一瞬间，所有的警惕、不安、对未知敌人的担忧，似乎都被这个隐藏在课桌之下、无人知晓的牵手短暂地隔绝开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暖流席卷了她。她甚至能闻到沈溯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

　　他什么也没说，她也没有回应。就这样，在满是同学的教室里，在看似疏离的“冷战”状态下，他们的手在课桌的阴影里，静静地交握了整整五分钟。

　　直到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沈溯才像被惊醒一般，迅速而自然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林未晞也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手背上残留的温度久久不散，像一个小小的烙印。

　　放学时，两人依旧一前一后。但在走出校门，汇入人流的那一刻，林未晞感觉到，沈溯的脚步在她身边刻意放缓了一瞬，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别怕，有我。”

　　简单的四个字，配上刚才那无声的牵手，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有分量。林未晞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前路迷雾更浓，敌影幢幢。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是独自一人。那份隐藏在冷漠表象下的温暖，和掌心残留的温度，成了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而沈溯，看着前方少女挺直却单薄的背影，眼神沉静而坚定。他既然选择了靠近，选择了守护，就会用尽全力，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