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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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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屏山。
雪,铺天盖地的雪。
狂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天地间一片混沌。赵明城勒住马缰,眯起眼睛望向四周——白茫茫一片,连来时的马蹄印都被新雪掩埋得干干净净。
"迷路了。"他冷声道,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赵明珏策马靠近,斗篷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看了眼天色,雪还要下很久:"不能再走了,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柳青萝穿的最多,被赵明珏裹成了个球,塞进马车里,手指死死扒在殷离身上指节泛白。
“咱们要不回去吧,找个靠谱的向导,比咱们在这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强。”
柳青萝难得说了句靠谱的话,赵明城看了她一眼。
柳青萝对殷离的能力范围一无所知。
"别担心。"赵明珏强制将她转过身来将狐裘系紧,转头看赵明城,"你究竟有什么办法,直说吧。"
赵明城伸手将殷离散乱的头发束紧。
“都交给你了。”
他在出发前已经将周继业交出来的地形图给殷离看过,让她记住了周围的地形和路线。
殷离静立雪中,银发与雪色几乎融为一体。她缓缓抬手指向东南方:"三里外,沿着这片白桦林向东南方向。有一个土地。"
赵明珏不由得惊叹她对于地理方面的研究。要是一般人,如果不熟悉的话,这么大的雪,即使手里有地形图也不能辨清方向。忍不住笑了:"倒是带对人了。"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东南方挪去。雪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耗尽全力。柳青萝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栽进雪堆,赵明珏眼疾手快将她捞起,直接打横抱起:"抓紧我。"
赵明城瞥了一眼,嗤道:"累赘。"
殷离突然停下脚步:"到了。"
——破败的土地庙矗立在风雪中。
庙门早已腐朽,半掩在积雪里。赵明城一脚踹开,蛛网和灰尘簌簌落下。殿内阴冷潮湿,但至少挡住了肆虐的风雪。
赵明城从行囊中取出火石,点燃了供桌上残存的半截蜡烛。昏黄的光晕中,可见斑驳墙壁上模糊的彩绘。
"咳咳......"柳青萝冻得直哆嗦,殷离正用雪搓她的手。
赵明城环视四周,突然踢开角落的稻草堆——
咔嗒。
一块松动的木板。
赵明珏凑过来,两人合力掀开地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底下竟是个不大的地窖,堆着些风干的萝卜,上面落满了尘土。
"呦!"赵明城拎起角落里几个小坛子一坛晃了晃,"还有这还有小半坛酒。"
他拍开泥封朝坛口望了一眼,递给赵明珏,却见殷离突然按住他的手腕:"酒中添加有不明物质。"
赵明珏脸色骤变,一把夺过酒坛闻了闻:"这味道是西域人常用的驱虫粉......"他猛地抬头。
话音未落,庙门外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
殷离瞬间吹灭蜡烛,四人屏息隐入黑暗。
门外晃动着七八个人影,手中皆持着钢刀,上面折射出冷冽的寒芒。
"艹"粗犷的男声响起,"该死的,今年没到数九就大雪封山,什么东西都运不上来。"
柳青萝死死捂住嘴。赵明珏缓缓抽出佩剑,剑刃与鞘摩擦出轻响。
赵明城无声地勾起嘴角,在殷离掌心划了三个字:
「留活口。」
在赵明珏和柳青萝惊讶的目光里,殷离飞身翻出地窖,不过几息之间,外面就没了声音。
“说吧,你们干什么的?”赵明城坐在土地庙里唯一一张矮凳上,审讯着两个留下来的活口。
据他们的讲述,他们本是上山打猎的猎户,猎物充足的时候就打猎糊口,像这样的天气就专门打家劫舍,谋财害命。
赵明珏又问了他们有没有见过一群西域人的踪迹。
从他们那得知几个月前的确有一帮西域人拿钱请向导,带他们翻越小翠屏山。他们也问过这群人是要去哪,有个口风不严的说漏嘴,告诉他们要越过翠屏山向南到土木罗去。
土木罗?
赵明珏赵明城两人对视了一眼。
土木罗是国境内唯一一个外族人组成的城池,按照正常的路线应该绕过小翠屏山从禹州城借路,到青州然后从青州向北绕开翠屏山的范围。
这西域使团定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翠屏山以前是前朝皇帝拜天祭祖之地,故而修建了可供马车通行的山路。
可自从新朝建立,小翠屏山也犯了忌讳,除了打猎的猎户,没有谁借此通行。
不过此时倒是方便了他们。这是他可不怕犯了皇帝忌讳,直接走的祭祖大道。这是翻过翠屏山最快的路径。
小翠屏山·山顶
四人终于翻过山脊,狂风骤然减弱,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殷离站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银发被残余的风拂动。她微微仰头,银眸中数据流无声闪烁,片刻后开口:
"小翠屏山呈弧形横亘南北,海拔落差形成天然屏障。"她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禹州城轮廓,"山脉阻挡了南下的冷空气,导致暴雪滞留青州一侧。"
赵明城眯起眼望去——
山北侧仍是风雪肆虐,积雪深可没膝;而山南侧却只覆着薄薄一层雪,甚至能看见裸露的褐色土地。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横贯山脊,宛如天神用刀生生劈开的界限。
"难怪......"赵明珏掸去青萝斗篷上的雪屑,"青州连年雪灾,禹州却始终气候温和。"
柳青萝好奇地伸手触碰那道分界线。她的指尖刚越过山脊,北风裹挟的雪粒便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南侧微暖的气流。
"像两个世界......"她轻声感叹。
殷离忽然蹲下身,拨开南侧一处积雪。冻土上赫然有几道凌乱的车马蹄印,延伸向东南方向。
她指尖轻触痕迹,"载重马车,十二匹挽马,车轮嵌铁条——"抬头看向赵明珏,"是押送囚车的规格。"
赵明城冷笑:"他们倒是谨慎。"也不知是讽刺还是嫌恶。
"追?"赵明珏握紧剑柄。
"当然。殷离带路。"
四人沿着车辙疾行。随着海拔降低,积雪越来越薄,到山脚时竟能看到零星绿意。柳青萝忽然指着远处惊呼:"那是......"
——山谷中,一队黑甲骑兵正驻扎在此
三辆铁笼囚车!
笼中隐约可见几个蓬头垢面的身影,虽然憔悴不堪,但异域特征明显:高鼻深目,发色偏棕。
"西域使团!"赵明珏呼吸一滞。
赵明城已经拔刀出鞘,刀锋映着雪光:"一个不留。"
殷离银眸锁定目标。
但他又改了主意,殷离即使再强大,杀人也不能解决一切。"走。"赵明城纵身跃下山坡,"从长计议。"
赵明珏望着殷离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站在山崖边,银发被风拂动,指尖轻轻划过空气,仿佛在丈量无形的数据。方才她对小翠屏山地势的分析,精准得近乎诡异——不仅道出了山脉走向对气候的影响,甚至连雪层厚度、风向变化都计算得分毫不差。
这不是普通人更不是一介山中孤女能有的见识。
赵明珏侧目瞥向赵明城,发现赵明城正懒洋洋地擦拭着佩刀,对殷离的异常表现习以为常。
"你这侍女,"赵明珏故作随意地开口,"倒很是博学。"
赵明城头也不抬:"不用你说。"
刀锋映出他淡漠的眉眼,显然不愿多谈。
赵明珏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将疑惑压进心底。他想起两个月前初遇殷离时,她那非人的冷静与精准——不进食、不惧寒暑,甚至能在暴雪中辨出三里外的破庙。
——那不成是神仙吗?但他可不信什么神鬼之事。
柳青萝凑过来,小声道:"殷离姑娘懂得真多啊......"
赵明珏收回思绪,揉了揉她的发顶:"走吧,该赶路了。"
四人继续沿着山脊前行,谁都没再提起殷离的异常。但赵明珏的余光始终锁在那道银发身影上——
她行走时几乎不留脚印,雪地上只有极浅的凹痕,仿佛没有重量。
——像一缕幽魂。
赵明珏无声地攥紧了缰绳。
当夜,四人在一处背风的山洞中休憩。
赵明珏借着添柴的由头,不动声色地靠近殷离。火光照在她银色的睫毛上,映出细碎的光晕,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
"殷离姑娘,"他递过一根枯枝,语气温和,"白日多亏你指路。"
殷离接过树枝,动作精准得像丈量过角度:"分内之事。"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赵明珏目光扫过她的眼睛——火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他心头一跳,却佯装未见,转而问道:"姑娘对山川地理如此精通,可是师从名家?"
殷离尚未回答,赵明城的声音已冷冷插了进来:"老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了?"
赵明珏回头,见兄长抱臂靠在石壁上,眼中带着警告。
"随口问问。"他笑了笑,退回柳青萝身旁,却在俯身时"不慎"碰翻了水囊。
清水泼向殷离的衣摆,却在即将沾湿的瞬间——
唰!
她的裙裾以不可能的速度避开,滴水未沾。
柳青萝惊呼:"好快!"
赵明城一把拽起殷离:"走了,守夜。"
两人消失在洞口黑暗中。
柳青萝小声道:"殷离姑娘她......"
"嘘。"赵明珏捂住她的嘴,眼神晦暗不明。
洞外风雪呜咽,他盯着地上那滩未干的水渍——
——人,绝不可能有那样的反应速度。
月下的对峙
深夜,赵明珏悄然起身,来到一处断崖边。
月光下,赵明城和殷离正低声交谈。
"老三有些烦人,你说到底要不要带上他。"赵明城的声音顺着风飘来。
殷离的回应很轻:"要处理吗?"
"不必。"赵明城冷笑,"也不是让你把他杀了。"
赵明珏屏住呼吸,正欲后退,却听殷离突然道:"有人。"
她的银眸直直望向他的藏身之处!
赵明珏心头剧震,却强自镇定地走出来:"兄长好雅兴,深夜赏雪?"
赵明城眯起眼,手已按上刀柄。
殷离却突然挡在他面前:"主人,该回去了。"
她的银眸在月色下流转着机械般的冷光,与赵明珏四目相对——
赵明城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殷离紧随其后,却在经过赵明珏时,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
"别再试探了。"
赵明珏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
他摊开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根从殷离头发上拽下的银线——
——那不是头发,是某种金属纤维,十分坚韧。
风雪更大了。晾在外面的囚车被转移,看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他们循着踪迹。
"有血腥味。"殷离银眸微闪,指向地面——几滴早已干涸的血迹,混在泥土中几乎难以辨认。
赵明城蹲下身,指尖擦过血迹,冷笑:"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
赵明珏握紧佩剑,低声道:"小心埋伏。"
洞内幽深曲折,岩壁上残留着早已熄灭的火把。随着深入,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铁锈的气息。忽然,前方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是西域使团!
三辆铁笼囚车歪斜地倒在矿洞深处,笼中关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异域男子。他们嘴唇干裂,手腕被铁链磨出血痕,显然遭受了严刑拷打。
"救......救我们......"其中一人用生硬的中原话哀求。
赵明珏正要上前,殷离却突然拦住他:"等等。"
她银眸锁定囚车后方——那里堆着几个木箱,箱盖微启,露出里面泛着冷光的兵器。
"西域弯刀?"赵明城挑眉,"
"不......"赵明珏脸色骤变,疾步上前掀开所有木箱。
箱中赫然是成堆的军械:西域制式的弯刀、箭矢,甚至还有几套绣着西域王室徽记的铠甲。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压在箱底的一叠密信——
「河西三州交割文书」
「西域借兵契约」
「刺杀勤王密令」
每一封,都盖着勤王的印玺。
赵明珏的手微微发抖:"果然如此......勤王竟真敢勾结外敌!"
赵明城盯着那些文书,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勤王向来谨慎,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但印玺确实是真的,字迹也分毫不差。
"父亲果然没看错人。"赵明珏冷笑,"勤王狼子野心,早该除掉。"
殷离站在一旁,银眸扫过那些文书,数据流在瞳孔深处无声闪烁。她发现了几个微妙的矛盾点:
- 契约上的墨迹渗透程度显示是近期伪造
- 箭矢上的西域徽记雕刻手法与记录中有细微差异
但这些异常太过隐蔽,连赵明城都未能察觉。
"我们得赶紧回去禀报父亲。"赵明珏沉声道,"勤王谋反的证据确凿,必须立即出兵镇压!"
赵明城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殷离。她安静地站在阴影中,银发在昏暗的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与这场阴谋毫无关联。
——但他总觉得,她能看出些什么些什么。
矿洞外,风雪渐歇,一轮孤月高悬。
——他们以为自己揭开了真相,却不知这只是更大阴谋的第一层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