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会梦见仿生人皇后吗》瞎菜

10、第十章

　　禹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黑漆平顶马车静静地在夜色中。车辕上挂着的青铜风铃随着颠簸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车内，赵明城斜倚在绣着暗纹的锦缎软垫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矮桌。桌上一盏油灯映照出昏黄的光，影子在烛光里摇曳不定。
　　"好吧。"赵明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总之你被追杀，失忆，差点死在青州的山沟里，结果恢复记忆后第一件事不是查清幕后黑手，而是追着那个采药女满街乱跑？"他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指甲在灯下泛着冷光。
　　赵明珏抬起眼帘，他穿了着那身靛青色长衫，下意识地避开了赵明城的目光。
　　"这是我的事，不劳兄长操心。"他的声音平静，但难免失了几分底气。
　　"不操心？"赵明城猛地拍桌，桌上的油灯差一点被打翻。他倾身向前，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锐利的阴影。"赵明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你是雍王府嫡长子！父亲那边局势尚未明了，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在你的手里，你却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漆黑的夜色。赵明珏伸手扶住摇晃的油灯，手指险些被烫伤。
　　"两个月前，"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奉父亲之命，去青州接应西域使团。"
　　赵明城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向来放浪形骸，几缕黑发散落在额前，他也不去理会。
　　"父亲什么时候和西域的联系了？"
　　"半年前。"他抬起眼，直视兄长，"西域诸部提出来朝觐见，当时先帝尚在人世，就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父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父亲当时是怎么说的？"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父亲当时只让我好好接待来访使节，丝毫没提他和勤王相争太子之位的事。"
　　赵明城冷笑一声，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看来父亲也不是很信任你啊。嗯？这么大的事也不和你有个商量。"他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赵明珏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伸手推开身侧的车窗，夜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灌了进来，吹散了车内凝滞的空气。
　　"我接着往下说。"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当时西域使团入京的各项事宜，是我负责接应。父亲为了显示诚意让我提前出发，可还没到青州，就在青州界外，我们遭遇了埋伏。我看的真正的，来人的马鞍上是勤王府的标记。”
　　"我们一行十二人，在青州城外三十里的落雁坡遭遇伏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箭矢如雨，第一波攻击就折了六人。"
　　赵明城能想象那个场景——漆黑的夜色中，箭矢破空而来的呼啸声，金属碰撞的火花，还有鲜血喷溅在泥土上的闷响。
　　"我带人突围时，被三支弩箭穿胸而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
　　车厢内一时寂静得可怕，只有风雪在吹打着马车的外壁。赵明城注意到赵明珏的手在微微发抖，那是他从未在赵明珏身上见过的。
　　"后来呢？"赵明城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后来？"赵明珏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赵明城心头一颤，"他的手指抚上隐隐作痛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在清风崖，我中了一箭，跌落悬崖。"
　　赵明城猛地站起身，额头几乎撞到车顶。"清风崖？"他想，难不成那里真是什么风水宝地？还是什么暗杀组织统一的毁尸灭迹地点？竟然这么巧合？
　　“然后呢？”
　　"不知道。"赵明珏摇头，黑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我失忆了。只记得后来青萝救了我，之前的记忆也是我后来想起来的。"
　　"我恢复记忆后，第一时间派人去查了。"赵明珏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但你已经离开青州府衙，那里的人已经被勤王的人控制，所有线索都断了。"
　　“你说的不会是周继业吧？”
　　赵明珏转过头看向他，“你也知道他是勤王的人？……也是，你前不久也被勤王的人追杀了。？
　　他能想象赵明城当时面临的绝境——
　　赵明城沉默地整理好衣领，手指抚平在布料上留下几道褶皱。马车内一时只剩寂静，远处响起几声隐约的狼嚎。
　　良久，赵明城缓缓坐下，语气讽刺："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好，不过……父亲若知道他的好儿子为了个女人耽误大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明珏抬眸皱着眉严肃道："他们的目的在你我的性命，如果西域使团下落不明，我们与西域之间必定会开始一场战争，现在局势动荡……"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你我都知道，西域使团必定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赵明城挑眉，不置可否。
　　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纹路硌着他的指腹，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找他们，几个月过去了，恐怕尸体早就被狼群啃成一具具白骨了，找到了又有何用处呢？小心别人怀疑你拿别的尸体作假。”
　　他猛然起身，衣袖带倒了油灯，滚烫的灯油溅在赵明城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有意思。"赵明城突然笑了，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去手上的蜡油，眼神却冷得像冰，"咱们两个之间，你不用如此敷衍我，说吧，你找西域使团究竟干什么，父亲又究竟派你来青州做什么？"
　　赵明珏与他对视："调兵。"
　　“调谁的兵？”赵明城嗤笑一声，推开身侧的车窗。寒冷的空气卷着雪花灌进来，吹乱了二人的头发。"不要告诉我他要调尚志的兵，他那人谨慎得很，不见兔子不撒鹰。"
　　"西域。"赵明珏的回答干脆利落。
　　赵明城一怔，随即眯起眼睛："这可算得上里通外国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西域使团中有人的目的就是这个，父亲承诺，事成之后帮助他们统一诸部。"
　　赵明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却毫无欢愉："这种事你也肯干，岂不是污了你贤德中正的名声？"
　　"我本不欲此。"赵明珏淡淡道，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只是得到消息，勤王那边也有这个意愿。"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赵明城望着窗外道："那就不必回京都了，勤王既然也志在此，十有八九会留下他们的性命，正好我知道有谁可以告诉我们真相。"
　　周继业，看来你还是留了一手啊……
　　马车外。柳青萝抱着暖炉蹲在旁边，指尖拨弄着，在雪地上扣除了一个坑。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车夫位置上的银发殷离。
　　殷离静坐如雕塑，银眸半阖，仿佛与周围的雪地融为一体。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轮廓，连衣袍的褶皱都凝固在静默的影子里。
　　"喂，"柳青萝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
　　柳青萝歪了歪头，又凑近了些："你是那位公子的的侍女吗？"
　　依旧沉默。
　　风拂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声。柳青萝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在殷离眼前晃了晃——
　　还是毫无反应。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连眨都没眨一下，仿佛眼前晃动的不是活人的手，而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奇怪的人......"柳青萝嘀咕着，收回手。她想起明珏说过，这个银发女子不是什么普通人，要与她保持距离。
　　她不死心，又捡起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殷离的袖子："你会说话吗？"
　　布料被挑起一道细微的褶皱，又缓缓平复。殷离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柳青萝终于泄了气，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
　　"你和他们兄弟真像，"她对着沉默的殷离自言自语，"都藏着好多秘密......"
　　一片雪花，恰好停在殷离银白色的睫毛上与睫毛融为一体。
　　殷离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这是她第一次对外界刺激产生自主反应。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绝对的静止，仿佛刚才的波动只是柳青萝的错觉。
　　夜更深了。马车传来赵明城兄弟的争执声，混着郊狼的嚎叫。柳青萝抱着双膝，靠在殷离旁边。
　　而殷离依然端坐着，银眸倒映着满天星辰。
　　马车里传来打翻东西的声音。
　　殷离半合的眼睛突然睁开——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剧烈的反应。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绝对的静止，没有命令她就只能留在这里。
　　突然，柳青萝听见赵明城朝马车外的殷离大喊:“我们不去京都了，殷离！返程，明天一早就走！”
　　殷离反应迅速，将她抱起来，塞进马车里。
　　柳青萝晕晕乎乎的向车内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显得傻兮兮的。
　　赵明珏将她揽到自己身边，两人坐在赵明城的对面。
　　赵明珏假装看不见他翻得大白眼。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卷起一路烟尘。远处，一轮月悄然升起，挂在枝头。赵明城伸手放下了车窗。
　　他转头看向赵明珏，眼神锐利如刀："至于你的小情人..."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明珏眸光微动："为什么帮我？"
　　赵明城靠回软垫，懒洋洋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谁说我是帮你？"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想看看，父亲发现他最器重的儿子背叛他时，会是什么表情。"
　　殷离驾着马车，程序还在模拟油灯倾倒的不同角度与落地位置。这是她最近常做的事，建立一个模型模拟物体的运动轨迹。
　　夜色渐深，林间虫鸣稀疏。
　　马车停在了禹州城外。有世子府的腰牌，他们很顺利的回到了城内。
　　赵明城和殷离一前一后走进旅店，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明珏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
　　他们走近房间门口时，正看见柳青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赵明珏的头发。
　　赵明城两人走进房间，殷离突然牵起赵明城的手。
　　"殷离？"赵明城一怔，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在做什么？"
　　“检查。”
　　赵明珏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检查出什么来了？"
　　“无明显外伤，显然您当时已经做好了妥善处理。”
　　赵明城指了指她的鼻子:“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应该大声的关心我，哪怕伤口好了也要心疼的抱在怀里，还要好好安慰我。”
　　殷离听到他的话，将他的手抱在怀里:“放心吧，您有百分之八十七的概率不会留疤。”
　　煞风景的敲门声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赵明城抽回手，不耐烦地示意殷离打开了房门。
　　柳青萝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些东西，看样子都是些胭脂水粉，女儿家常用的东西。
　　“殷姑娘，正好我是来……”
　　"别碰她。"他声音冰冷，目光如刀般刮过柳青萝的脸，"殷离，以后离她远点。"
　　殷离银眸微转，缓缓站起身，无声地退到赵明城身后，仿佛一道没有生命的影子。
　　柳青萝愣在原地，手指还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和不解。
　　赵明珏面色骤沉，一把将柳青萝拉到身后，与赵明城对峙："你什么意思？"
　　赵明城嗤笑一声，懒得解释，只冷冷道："管好你的人，别让她做蠢事。"
　　"你——"赵明珏眼中怒意翻涌，但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没有发作。
　　"走吧。"赵明珏最终冷冷开口，牵起柳青萝的手，转身朝房间内走去。
　　赵明城站在原地未动，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淡淡道："我们今天晚上就从这搬出去。"
　　殷离无声跟上，两人的背影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