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鸾书》鱼墨予

1、筹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亓晨两国达成议和，现令全军立即撤军，赐悠泽将军与季公主成婚，钦此。"
　　传令官尖细的声音在军营中回荡，上官悠泽单膝跪地，手中的长剑"铮"的一声插入地面三寸。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怒火。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传令官后退半步，咽了口唾沫："将军，这是皇上的旨意..."
　　"我在前线浴血奋战，他却要把我送给敌国和亲？"上官悠泽猛地站起身，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比传令官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对方双腿发软。
　　"悠儿！"上官常苏一把拉住妹妹的手臂，"慎言！"
　　上官悠泽甩开兄长的手，转身面向北方——国都的方向。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铠甲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在余晖中呈现出暗红色。
　　"昏君！"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士兵齐齐低下头。
　　上官常苏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等营帐中只剩兄妹二人，他才低声道："你疯了吗？这话若传到皇上耳中..."
　　"他把我当什么了？"上官悠泽一把扯下头盔，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块可以随意交换的筹码？"
　　"皇上自有考量。"上官常苏叹了口气，"何况，这是为了两国和平。"
　　上官悠泽冷笑一声："和平？晨国狼子野心，吞并袁国后下一个目标必是亓国。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皇上竟看不透？"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时间准备。"上官常苏按住妹妹的肩膀，"悠儿，皇上忌惮我们上官家的兵权已久，这次恐怕..."
　　"借刀杀人？"上官悠泽眼中寒光一闪，"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帐外传来士兵收拾行装的声音，战争结束了——至少表面如此。上官悠泽沉默地擦拭着佩剑，剑身上映出她锐利的眉眼。二十年的人生中，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收拾行装吧，"她最终说道，"明日启程回都。"
　　回京的路上，上官悠泽始终一言不发。她骑在战马上，腰背挺得笔直，仿佛仍是那个叱咤沙场的将军。只有上官常苏知道，妹妹握缰绳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国都的城门近在眼前，上官悠泽突然勒住马匹。
　　"兄长，若我抗旨不遵..."
　　"上官家满门抄斩。"上官常苏打断她，"父亲、母亲、我，还有追随你多年的将士们，一个都活不成。"
　　上官悠泽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好，我嫁。"
　　皇宫内，亓冲正与心腹陈高对弈。
　　"上官悠泽接旨时是何反应？"皇帝落下一子，状似随意地问道。
　　陈高躬身回答："据传令官回报，上官将军...颇有微词。"
　　"哼，朕就知道。"亓冲冷笑，"她以为立下战功就能目中无人了？这次正好挫挫她的锐气。"
　　"皇上圣明。"陈高谄媚地笑着，"只是...上官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朕自有安排。"亓冲摆摆手，"对了，晨国那边可有消息？"
　　"晨国王子已启程回国，季公主正在准备婚礼事宜。"陈高压低声音，"不过老臣听闻，晨国老国王病重，恐怕..."
　　亓冲眼中精光一闪："难怪他们急着和亲。继续打探消息，朕要掌握晨国的一举一动。"
　　"遵命。"
　　与此同时，上官府内一片愁云惨淡。上官老爷坐在正厅，手中的茶已经凉透。上官夫人不停地抹着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父亲，母亲。"上官悠泽踏入厅内，卸下铠甲的她穿着一身素色劲装，更显得身姿挺拔。
　　"悠儿..."上官夫人一把抱住女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上官老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这是要断我上官家的根基啊！常苏虽为长子，但军中威望远不及你。你若一走..."
　　"父亲不必忧心。"上官悠泽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女儿虽远嫁晨国，但心系亓国。若有异动，必第一时间传信回来。"
　　"晨国虎狼之地，你一个女子..."上官老爷说不下去了。
　　上官悠泽微微一笑："父亲忘了？女儿可不是寻常闺秀。十四岁从军，十七岁岁拜将，什么阵仗没见过？"
　　她转向一旁沉默的上官常苏："兄长，我走之后，军中事务就交给你了。记住，无论皇上如何试探，上官家永远忠于亓国。"
　　上官常苏郑重地点头："放心。"
　　夜深人静，上官悠泽独自在院中练剑。月光下，她的身影如鬼魅般飘忽，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一套剑法练完，她额上已见汗珠。
　　"小姐。"贴身丫鬟阿羽捧着毛巾走来，"药已经准备好了。"
　　上官悠泽接过毛巾擦了擦汗："都带了哪些？"
　　"解毒丹、金疮药、迷魂散，还有您特制的..."阿羽压低声音，"断肠散。"
　　上官悠泽点点头："收好，别让人发现。明日随我一同前往晨国的，除了你还有谁？"
　　"皇上派了二十名护卫，说是护送，实为监视。"阿羽愤愤地说，"还有陈高那个老狐狸的心腹，说是要'协助'小姐适应晨国生活。"
　　"意料之中。"上官悠泽冷笑，"准备一下，明日...会会那位季公主。"
　　翌日清晨，上官府门前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上官悠泽穿着大红嫁衣，头上盖着绣有凤凰图案的盖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轿子。
　　"悠儿..."上官夫人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上官悠泽停下脚步，转身跪下，向父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膝下。万望保重。"
　　起身时，她的眼中已没有泪水，只剩下坚定。在阿羽的搀扶下，她坐进轿中。随着一声令下，迎亲队伍缓缓向北方行进。
　　轿中的上官悠泽掀开盖头一角，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渐行渐远的国都。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季橣桉..."她轻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上官悠泽都不会任人摆布。"
　　七日后，队伍抵达晨国边境。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骑兵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正是晨国王子晨靖宣。
　　"上官将军，久仰大名。"晨靖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轿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上官悠泽没有露面，轿中传出她平静的声音："王子殿下亲自相迎，悠泽受宠若惊。"
　　晨靖宣轻哼一声："将军不必客气。我妹妹对你可是...朝思暮想呢。"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队伍继续前行，终于在三日后抵达晨国都城。与亓国建筑的精致典雅不同，晨国的宫殿更加粗犷大气，黑金色的主色调给人一种压抑感。
　　婚礼仪式在晨国的太庙举行。上官悠泽全程盖着盖头，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周围的情况。她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敌意的，还有...一道特别灼热的视线。
　　"一拜天地！"
　　上官悠泽机械地行礼，心中却在默记大殿的布局和守卫的位置。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她养成了时刻保持警惕的习惯。
　　"二拜高堂！"
　　老国王没有出席，代替他接受跪拜的是一道珠帘后的模糊身影。上官悠泽敏锐地注意到，晨靖宣站在珠帘旁，神情阴鸷。
　　"夫妻对拜！"
　　上官悠泽转向身侧的人——她的"妻子"季橣桉。即使隔着盖头，她也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两人同时弯腰，头几乎碰在一起。
　　"礼成！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上官悠泽被引导着离开太庙，前往季橣桉的寝宫——沁桉园。一路上，她能感觉到晨靖宣的目光如影随形，充满敌意。
　　沁桉园比想象中雅致许多，亭台楼阁掩映在奇花异木之间，倒有几分亓国的韵味。上官悠泽被引入正殿，坐在铺着大红被褥的婚床上，静静等待着那个即将成为她"妻子"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上官悠泽绷紧了身体，右手悄悄移向藏在嫁衣下的匕首。
　　一只手伸来，轻轻掀开了她的盖头。
　　上官悠泽抬眼，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季橣桉公主比她想象中更加美丽。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唇若点朱。她穿着一身与上官悠泽相配的红色嫁衣，乌黑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上面点缀着珍珠和红宝石。
　　最让上官悠泽意外的是她眼中的神情——那不是政治联姻应有的疏离或算计，而是一种近乎炽热的...倾慕？
　　她突然红了脸，用手指轻轻抬起上官悠泽的下巴。这个动作本该让上官悠泽感到冒犯，但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躲开。
　　"公主，"上官悠泽强自镇定，"你我皆知这场婚姻不过是政治交易。不必..."
　　"叫我橣桉。"季橣桉打断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这是一场阴谋，认为我想利用你，对吗？"
　　上官悠泽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将军舟车劳顿，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洞房之事...来日方长。"
　　上官悠泽愣住了。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威胁、利诱、甚至直接加害——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季橣桉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对了，你的丫鬟阿羽...她很忠心，但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哥哥派来'服侍'你的那些人。"
　　上官悠泽看着季橣桉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个晨国公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真的对她有意，还是另有所图？
　　她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沁桉园。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宫殿，还有一个对她态度暧昧的"妻子"...前路凶险，但她上官悠泽从来不怕挑战。
　　"季橣桉..."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