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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千蝉雪术 ...


  •   洛书棠发现她时,已是夜半,尸骨都凉透了,纵她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悬梁自尽需要极大的毅力控制自己求救,濒死前窒息感足以将人逼疯,温知雪却似感知不到痛苦般,脸上还带着笑,仿佛在死前见到了什么令人喜悦的事情。

      尽管他们一再隐瞒,然而骨肉离世温夫人又如何会感知不到?

      她本就因目睹丈夫做恶,心事重重,又骤然知晓女儿离世的消息,没调理好的身子又病重了,高烧好几日,人也迷迷糊糊的经常说梦话,谁都看得出来她忧思成疾,早已药石无医。

      洛书棠不肯放弃,这些日子时常奔波各处寻药,顾义辞担忧她的安全,怕魔教余孽再来寻仇,索性目前没有什么要处理的大事,便背着药篓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美名其曰,怕她劳累所以来做她的药童,随她采药。

      洛书棠心知他是为了什么,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这日他们来到后山崖壁一线天,洛书棠走在前头,用镰刀割断过膝的杂草,突然想起什么停了手中动作,对顾义辞道:“对了,顾盟主,能不能容你帮我一个忙?”

      顾义辞听闻,连要帮忙的内容是什么都没问,忙不迭抬起头,应道:“清苑不必同我客气,若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那便再好不过了。”

      她闻言笑道:“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明知后山崖壁不可能存在旁人偷听的情况,还是弓身向顾义辞靠近,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这事不麻烦交给我吧,我会尽快安排。”顾义辞很快应下,顿了顿又道:“等小石潭的事情处理完后,我......能随你们同去吗?”

      问这话时,顾义辞清理杂草的手不自觉捏得很紧,压皱的草汁粘在手上,黏糊一片,他却恍然未觉,怕洛书棠一开口,便是自己不喜欢的答案。

      “这么快就将山庄的事处理好了?”有顾义辞这个助力在,洛书棠自是求之不得,她没有过多犹豫向前走了一步,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清然的笑,“若顾盟主愿意,我自是求之不得,只不过……才拜托你的事,可要再加上一位了。”

      得到应允,顾义辞压着的心也放松了些,再开口语气都带着几分轻快,“嗯,剩下的都是一些琐事,我已派了人去处理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若喜悦的情绪能够具象化,恐怕洛书棠便能见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尽管面上还是沉稳克制的模样。

      “嗯,我会好好完成的。”顾义辞松开被揉皱的草叶,跟在她身后。

      几日过去温夫人的病仍不见好转,但他们已然耽搁不得了,幕后人在小石潭安插的内应暴露,恐怕不多时便会知晓,若赵家人还留在此处恐怕会遭清算。

      前几日他们收敛了赵霜荼尸骨,按遗愿将她与爹娘葬在一起,出殡那日村里人都来送行,村里老人都是看着赵霜荼长大的,早就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疼爱了,看着她骨苦黄土带着遗恨被藏进土里,不禁潸然泪下。

      赵家灭族后昔日温和善良的姑娘在这场灾祸后变得脾性暴躁,一心想要手刃仇人替赵氏亡魂复仇,她的心不再平静澄澈,因为她清楚这条命不仅是自己的,还背负着宗亲的仇恨,以及赵家遗族的希望,她得护所有人周全,所以不惜用自身性命同旁人做交易,走上一条奔赴悬崖的路,那股强大的助力帮她扫清障碍,却也终归害了性命。

      可惜说再多也无用,人终究是埋在冰冷的棺椁里了,而留下的人依旧要为明日做打算。

      小石潭村民多是老弱病孺,即便洛书棠想带他们去归雾山庄安置,但他们的身体经不起过多折腾,同江则兰商议后最终决定将村民安置在聂云宗,岭南地界本就属聂云宗管辖,将村民带去宗内安置,江则兰点点头表示赞同。

      被捕的黑衣人是赵家培养的死士,原本该随旧主自尽的,是赵荆一再劝说,以其他赵氏遗族的命,才换回死士的回头。

      那日赵荆在混斗中受了伤昏迷过去,直到第二日才苏醒,也就错过了挽救赵霜荼的机会,他一直很自责,知道姑娘将赵家遗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次说什么也要保全剩下的赵家人。

      丧事过后赵家人这几日便要搬离了,这时秦安过来回话,说是老张头怎么也不肯离开小石潭,他们劝不动便将原委告知洛书棠,由她处理。

      骤雨初歇后,清寒小苑内夹杂着雨水,碾落一地枯叶,天光破晓熙熙攘攘地挥散层云,将阳光倾斜在义庄内,窗柩外一枝延长的枯枝带着晓露,探进死气沉沉的屋内。

      洛书棠推开门,见老张头正靠在一口空棺上闭目养神,缓步来到他身旁开门见山,“张先生是有什么没办完的事吗,所以才不肯随我们离开?”

      混战前老张头虽言辞狠厉,但到底没对自己造成伤害,就连江则兰与苏怀瑾都不将这点伤放在心上,更何况他或许是师父的旧友,大家都没想为难他。

      他却不肯放过自己,自赵霜荼死后,便将自己关在停放尸体的屋里,日夜守着棺椁不曾离开一步,硬朗的身体经此一战后彻底垮了下来,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听起来虚弱无力,仿佛肺腑受了什么重创,洛书棠却知道他是心气有损,非药石可医,只能自己调理。

      屋内封死窗户的木板都被拆了,天光从外面透进来,却照不到老张头身上,他倚着棺木,遥遥叹息了一声,“我想留在这里。”

      洛书棠有些困惑,“先生既不姓赵,为何又守在赵氏义庄里,看守薛将军旧宅呢?”

      张老头望着窗外那株枯黄的树出了神,好半响才出声,“薛将军父亲本姓赵,只因赵家出事为保全子嗣这才随母亲姓了薛。我虽不姓赵,可多年前承蒙薛夫人恩德,这才拼着这把老骨头守在这里,恩人虽逝但还留有一双儿女……”

      “大家都走了,我要是不守着,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他苦笑着,声音虽弱但语气坚定。

      洛书棠知晓他意已决,再怎么劝也不能改变想法,他的根在此处,若移栽到其他地方会枯萎的,于是也释然了,她起身,拍了拍身上落的灰正欲离开,“好,那先生只管照看薛家旧宅,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洛丫头。”老张头却叫住了她,问,“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洛书棠明白他在问什么,他说的错是指纵容赵霜荼用极端方法寻仇,害她枉死,明明在她陷入泥沼前有诸多方法阻止她,可他没有,反而甘为帮凶再次犯下杀孽。

      洛书棠停下脚步,推开门槛的手一顿,白裙衣摆像是在水色湖面上泛起了涟漪,击碎了湖面平静。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而来的离音,让老张头瞬间从往事阴霾中清醒过来。

      “这世间的对与错又岂是个人想法能够评判的?站在赵家和您的立场来说,一个为复仇,一个为报恩,自然是没有错的,可是……”

      “站在旁人以及那些无辜枉死的人立场来说,您大错特错!为复仇将无辜人卷进去,如此作为,对得起以蹈节死义而言的赵家家训吗?”

      赵家因不屈服魔教,以忠义殉道,老族长更是一生在用性命诠释赵家家训,而他的后辈却罔顾礼节,颠覆赵家一直所遵循的做法!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错了,错的离谱!

      为报恩,助纣为虐,他才是那个害赵霜荼走上末路的帮凶!

      “我……”老张头嘴唇蠕动着,刚踌躇着说出一个字,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无比,“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竟用半生才明白,可惜......”

      可惜他知晓其中道理时已经晚了,赵家已分崩离析,再难聚起生气,而他将自己囿困旧地,余生都将带着对赵家人的愧疚去忏悔,去赎罪!

      早在决定将赵家人带去聂云宗时,江则兰便已修书一封告知父亲江惟渊原委,并让他委派人手护送他们回去,今日便是启程的日子。

      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幼童安置在马车里,身体健朗些的青年便随马车行走,顾忌着老人幼童,他们的行程不算紧。

      临行前洛书棠去义庄看了最后一眼,偌大的村庄,人群一散便失了烟火气,义庄也越发萧条了,老张头依旧闭门不出,也不知心中想明白没有,洛书棠叹息一声,终归断了叩门拜别的心思。

      她走后,紧闭的木门突然掀开一丝缝,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门外上了锁从里面是打不开的,若老张头想出去,这锁于他而言只是个装饰品,可他只看了眼洛书棠离去的身影,便阖上门,任由自己走向那所镇压亡魂的囚牢里。

      “走吧!”此间事了,洛书棠的心绪总算轻松了些,偌大的村庄,人群一散便失了烟火气,她深深凝望了村庄最后一眼,夹紧马腹,扬起马鞭赶往张家口外的客栈。

      张家口到聂云宗的距离虽不远,但地域间的差距却有些大,一踏入的地界寒气便翻涌起来。

      天青镇坐落于昆山山脚处,乃是通往聂云宗的必经之路,正是亭午时分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食肆里的热气袅袅升腾着,融入小贩嘹亮的吆喝声中,偶有江湖侠士打马走过,小镇风华年月,竟也沾染了些许江湖风霜。

      浩浩浩荡的马车碾过坠满落叶的小道,而后悠悠停靠在来福客栈前,洛书棠下了马,吩咐掠影堂的人叫所有人在此处停歇片刻,等待聂云宗的人前来接应。

      用过午膳后,洛书棠倚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自赵氏一事令洛书棠清楚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幕后之人盯上,且身在明处无法避免来自暗处的算计,可若要继续追查美人骨的下落又必不可免会和他们对上,所以她再三思索想到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金蝉脱壳。

      她请求顾义辞从掠影堂暗卫里挑选四位同他们身形相仿的人,用易容术伪装成他们本来的模样,放在明面上混淆视听。

      并早早安排四位身世清白的普通人在客栈等候,就等两方人马会面后,交换身份。

      明面上易容成他们四人模样的暗卫会先回到聂云总安置余下的赵家人,等赵家人安顿好后,会回到归雾山庄装作继续追查魔教余孽的模样。

      而他们则在暗处,用捏造出的身份--凤闲云氏白家的两位公子,自小顽劣不堪,做事喜爱随心所欲,因游历江湖,偶然得知绿漾山不日有奇宝现身,遂前去观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而她就用易容术将苏怀瑾与江则兰化作那两位小公子的模样,而她与顾义辞则是自小跟随公子长大的随从,此人身家清白且真实存在,她也不怕魔教的人去查。

      夜间,洛书棠唤四人来她房中,早先在路上她便交代了要做的具体事情,因此三人没有过多疑问,洛书棠敲打着要用的画笔,堪堪问了句,“谁先来?”

      “我来!”苏怀瑾自告奋勇,赶在顾义辞开口前出声,等坐在铜镜前,见洛书棠即将动笔,又不免打了退堂鼓,“棠儿姐可要把我画得好看些呀,不然万一兰儿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休要胡言!”江则兰压低了声音。

      洛书棠连连让他放宽心,“放心好了,绝对让你满意!来,怀瑾闭上眼,别让铅灰粘到眼睛里了。”

      忙碌了一个时辰后,洛书棠向后退了一步,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环抱双臂轻点了点手中描眉的烟墨,“完成了,怀瑾睁开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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