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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何家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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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般的长发被一顶银色玉冠束在一起,发间还垂落着两缕玉珠细链,苏怀瑾身着一件素白绸缎衣袍,衣襟袖口处都绣有银丝镂空的缠枝滚边,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玉带,垂落着一枚半弯月形的白玉佩环,袍脚上翻扎进白鹿皮靴里,端的是身形修长。
“这样倒有几分云家公子的风范了,不过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洛书棠左右环顾,瞧见桌上系着流苏的折扇,用不确定的语气说:“怀瑾挽个扇面试试?”
“得令!”苏怀瑾不着调应了一声,依言执起桌上的折扇,腕间一转,绸缎扇面铺散开,墨笔留香上书,‘天下风流舍我其谁--凤闲云出岫’
洛书棠兴奋地拍了一声掌,“对,就是这样。”
顾义辞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清苑同云家公子很熟悉吗?”
洛书棠剪了即将熄灭的烛火,重新添了一盏上去,回道:“他是我师父旧友之子,以前在云家呆过一段时间,算是熟悉吧。”
云家公子--云出岫,本就是个顽劣不堪的花花公子,斗茶听戏赏宝可谓样样精通,说起来他与苏怀瑾的脾性还是相通的,两人若结为好友,必然能玩到一起。
若云出岫在此听见洛书棠撇清关系的话,可真要痛哭流涕了,只恨自己殷勤献媚的模样还是过于拘谨,以至于叫这不开窍的丫头误以为是正常交好范围。
那边苏怀瑾端详着铜镜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一张脸,不禁发出感叹,“棠儿姐,你这易容术也太厉害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逼真的易容术,看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的样子,这到底怎么做到的,我怎么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这类秘法?”
秘法是各家立足江湖的手段,私自询问是很不礼貌的事,因而顾义辞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怀瑾,不可无礼。”
苏怀瑾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抱歉,棠儿姐,是我唐突了,你当我说的是浑话好了!”
洛书棠笑着劝阻,“只是询问术法出处不妨事,此易容术名为千蝉雪,是我师兄林斐的家传秘法,我的手艺抵不过师兄也只会些皮毛,破绽也挺大的有个比较明显的缺点,就是不能触碰热气,会令皮肤上的药粉融化,所以平日要多加小心。”
“你先适应一下,来,兰儿。”时间紧迫,洛书棠不再多言,带着江则兰到梳妆台坐下,动笔描摹起来。
描上最后一笔,她左右端看了下心觉十分完美,又凑到江则兰身旁,见还闭着眼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打趣道:“瞧瞧,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长得可真是丰神俊朗,叫人一见倾心。”
铜镜里,那双疏浅的眉眼稍微添浓几笔,便很好的中和了江则兰本身的柔情,青丝尽数挽在玉叶嵌珠莲花冠里,又在额间系了一抹靛青点翠云纹抹额,云心嵌着白玉,耳间斜斜系着绿松石流苏耳坠,端的是矜贵清然之意。
江则兰睁开眼,那双眉眼却比珠宝还醒目,映着眼角那颗红痣,越发姝丽,身上的月白银丝暗纹织花长袍揽住腰身,将身量衬得越发清隽。
“是棠姐姐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江则兰附和道,言下之意是夸洛书棠手艺好。
洛书棠得了赞赏,心中自然快意,她忙着清理桌上残留的铅粉,头也没抬地,招呼顾义辞过来,“好了,他们的样貌已弄得差不多了,顾盟主你坐过来吧。”
她一捏住顾义辞的脸,便觉底下触感十分好,细腻温和,跟绷着脸的本人完全不同,不自觉便多捏了一会,等顾义辞抬眼望着她,这才收了心端详起顾义辞面容来。
凭心而论顾义辞的样貌无疑是俊朗的,他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历经世事而变得淡漠,反而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越发稳重,摇曳的烛光将他的面容铺上了一层暖光,仿佛那低垂的眼眸里藏着无限深情。
可惜他们要扮的是云家公子的随从,样貌上不能太出众,只能委屈顾盟主适应这幅不出众的面容了。
洛书棠握着烟墨,从他低垂的眉眼一路向下,描摹着将他本貌隐藏在铅粉下,不多时清朗的脸被平庸替代,未着配饰的黑衣反而将他的身形衬得越发修长,洛书棠细看好一会,发觉还有些纰漏。
她朝他靠近,灼热的吐息轻洒在顾义辞耳畔,“闭上眼。”
明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定距离,可顾义辞闭着眼,感知虽被蒙蔽,视听却更加灵敏了,从耳旁垂落的青丝扫在顾义辞的眉眼上,轻如芊羽,却压得他不敢动弹。
此前还平稳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像那不停闪烁的烛火般,在胸腔里加速跃动着,直到洛书棠向后退去,出声提醒,顾义辞腾地从座椅上起身,径直走向桌面,瞧见桌上盛满茶杯的水后一饮而尽。
“二哥你很渴吗?”苏怀瑾瞧见顾义辞不正常的举动,好心问。
“嗯。”顾义辞还在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好半晌才闷闷地应了一声,眉眼轻皱着似乎有些懊恼。
“害,直说就是茶水管够!”苏怀瑾摆摆手,又贴心地为他添了一杯。
这一切洛书棠都恍若未觉,等四人都梳洗完毕后已是卯时了,聂云宗的人已经到了,正由他们替身接待,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等人走了好些时辰才出发赶往绿漾山。
绿漾山桐丘。
靠近此地后,眼前的景色却变换了模样像是误闯入了水色江南里,如墨的温柔水乡荡开湖面清澈的涟漪,碧波轻荡流溢着芳菲的气息,旧色阑珊的街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袅袅烟波弥散在秋日余波里。
桐丘原本只是绿漾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却因为临近青玄门而名声大起,来来往往的人穿留此地,才有了如今这边繁华模样。
今日本就是为打探消息,以及适应云家公子的身份,苏怀瑾闲逛时见到一家朱漆红桐的首饰店――沉夜阁,便有些走不动道了。
他想给江则兰挑些首饰,而云出岫红颜知己众多,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举动太多了,在路过珠宝铺子自然会心血上头,进去看看。
此举合理,洛书棠也就没劝阻。
在他们进店时迎面走来一人,与洛书棠错身而过,恍惚间,她看见那人帘纱下微微卷起的一丝笑,淡淡地,随意而慵懒。
那人带着黑色的兜帽,好似笼罩在一片阴影下,身形修长,着一袭玄衣,衣袍上未有任何纹饰,他向前走着,施施然迈步进了浮生居,微风卷起衣摆下绣有玄纹步履的白鞋,姿容儒雅,浸透着一种矜贵。
不是江湖人!
洛书棠心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觉得那人有些奇怪!
不过江湖上奇异的人比比皆是,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怎么了?”顾义辞注意到她的异常,压低声音问了句。
“没什么。”洛书棠摇摇头,跟在江则兰身后,进了店,屋内置放着三盏青桐缠枝的灯烛,莹莹烛火点亮了满室光辉,映着紫檀香木上的玉钗簪花闪烁着迤逦的光泽。
苏怀瑾左右逛逛,原本随意,看上一只琉璃白玉木槿簪,簪身轻便似溪水逐流,顶端由白玉雕琢而成,木槿花尾端还坠着银链流苏。
“兰……”呼之欲出的称呼被及时掐断,再开口,换了懒散轻佻的模样,“揽初,你瞧这支簪轻盈剔透,甚是好看,你说我若送给江卿表妹,她……会喜欢吗?”
江则兰给出评价,“太花哨了。”
“可是我觉得……”苏怀瑾见江则兰不喜欢,还想再挑出几个心怡的点,令她回心转意,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动静,夹杂在一堆凌乱脚步里。
“本少爷觉得这簪好看,王老板还不包起来?”
苏怀瑾放下簪子向后看去,见是个身着锦衣华裘的公子,却生得宽皮大脸,面似圆盘,眉目微微上挑露出一双核桃眼,唇角薄凉,晕染了一丝骄奢之意。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这支簪是我先看上的,这位公子横刀夺爱,恐怕并非君子所为。”苏怀瑾试图讲道理。
“你同本少爷讲道理?”那人轻嗤一声,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怀瑾,半晌后以一种更加轻蔑的语气开口。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桐丘谁人不知我何金宝的名讳,本少爷看上的东西那就是本少爷的,从来没有人敢抢,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何金宝口中骂骂咧咧着,手中的动作也不停歇,接过一旁小厮递来的长鞭后,扬手便往苏怀瑾身上抽去。
苏怀瑾躲闪及时这才没被波及,原本不错的心情也被搅乱,语气不悦,“这位公子,云某没得罪你吧,怎么出手便要打杀?”
他正欲回击。
“公子,不可。”洛书棠急忙拦住苏怀瑾欲回击的手,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她是顾念着初来乍到,不好刚来就惹事被人盯上,但好说话不代表他们好欺负,洛书棠用余光扫了一眼,暗暗记下何金宝的面容,等夜间好寻仇。
可他们不知道何家的小公子--何金宝,是这桐丘的小霸王,他生母金夫人生他那日难产大出血,差点就死了,幸好云游此地的方士救了金夫人一命,可惜经此事后金夫人再难孕育子嗣,而何家家主又是个痴情之人,自幼与夫人恩爱非常,即便知道金夫人不能再孕育子嗣也不能纳妾,或是再娶。
何家只有这一个独苗,从小对何金宝是有求必应,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皱了,也就养成了这么个刁钻顽劣的性子,凡是何金宝看上的东西,无论属于谁,最终都会被他得到!
何金宝向来嚣张惯了,今天也没把这几个外乡人放在眼里,开口威胁道:“你们敢得罪本少爷,信不信本少爷敢让你们在这里呆不下!”
“我何家手眼通天,死几个没有身份的贱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金宝一做出轻蔑的姿态,受挤压的肥肉便尽数堆在五官上,将那双杏仁一样的眼衬得越发小了,但无人敢对何家公子的样貌出言不逊,反而生怕哪里不如这小公子的意,叫他一气之下掀了铺子,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怕再受牵连,老板抹了抹额间冒出的汗,不敢去劝何家的宝贝疙瘩,只能战战兢兢走到苏怀瑾面前。
他是常年在桐丘讨生活的,清楚何家公子的手段,即便心中恐惧,还是不免,“这位公子,你可听过强龙难压地头蛇,纵使你们再强,这是桐丘是何家的地盘,认个错总比丢了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