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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纸条 ...

  •   晚自习的铃声像是某种赦令,打破了校园傍晚的宁静。

      白天的喧嚣逐渐沉淀,教学楼各个窗口次第亮起白色的灯光,像无数只专注的眼睛。

      岑晓兮额角的肿痛感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完全消退,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一阵阵钝痛提醒着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交集。”她低着头,混在走向教学楼的人流中,刻意用垂下的刘海遮挡住那块不幸被篮球亲吻过的皮肤,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下午的场景还在脑海里反复上演,顾宴离靠近时焦急的神情、带着喘息的声音、以及最后那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

      每一次回想,都让她的心跳失序片刻,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怅惘。交集过后,依旧是两条平行线,他甚至可能转眼就忘了这件事,忘了她这个无足轻重、还被球砸到的倒霉蛋。

      走进(一)班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同学,弥漫着一种安静而专注的气息。她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心里还缠绕着那些纷乱又略带苦涩的思绪。

      她放下书包,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先拿出作业本,手却下意识地伸向抽屉——下午被砸后,她捡起书本就匆匆离开了,都没仔细整理一下。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熟悉的粗糙木质抽屉底板,而是……几个冰凉、光滑的、带着棱角的物体。

      岑晓兮的动作猛地顿住,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她下意识地低头,朝抽屉里看去。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滞,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

      昏暗的抽屉深处,静静地躺着几样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盒尚未拆封的创可贴,透明盒子下面,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不是药店常见的那种单调款式,一瓶小巧的碘伏消毒液,棕色玻璃瓶,标签崭新。旁边,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纸条。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速度快得让她感到眩晕。

      这是……?

      一个几乎让她不敢置信的念头,如同破晓的晨光,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所有的混乱和阴霾!

      她几乎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将那些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冰凉的碘伏瓶身和创可贴盒子,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着她的指尖。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折叠的纸条上,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僵,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将纸条展开。

      白色的纸张上,只有三个字。

      是用蓝色的中性笔写的,字迹干净利落,笔画有力,甚至带着一点不羁的飞扬。

      ——对不起。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可是,对于岑晓兮来说,这三个字,已经胜过千言万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轰的一声,巨大的、不真切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额角的疼痛,下午的怅惘,所有的低落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被一种极度汹涌的甜蜜和激动所取代。

      是他!

      一定是顾宴离!

      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记得!他不仅记得,他还特意去买了药水和创可贴,偷偷放进了她的抽屉里!他用这种方式,再次郑重地道歉。

      原来他下午的关心不是敷衍,他的歉意如此真诚,他看起来那样阳光洒脱,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却有着如此细腻温柔的一面!

      岑晓兮的脸颊飞起两团红云,心脏在胸腔里鼓噪着,欢欣雀跃,像是要唱起歌来,她忍不住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三个字,仿佛能透过笔迹,感受到书写者当时的心情。

      她拿起那盒印着可爱图案的创可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居然还会选这种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款式……是因为觉得普通的太难看,怕她不喜欢吗?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她觉得他更加真实、更加……可爱。

      她拧开碘伏瓶盖,淡淡的药水气味散发出来,她用指尖蘸取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额角红肿的地方,冰凉的液体触及皮肤,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觉得那感觉……甜丝丝的。

      然后,她从那盒可爱的创可贴里取出一枚,仔细地贴在了伤口上,做完这一切,她看着桌面上剩下的药水和创可贴,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充盈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将碘伏瓶和创可贴盒子重新小心翼翼地收回抽屉里,放在最靠里的位置,像是藏起一个绝世的秘密,而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被她更加郑重地、对折再对折,然后无比珍重地夹进了她每天都会携带的、也是最私密的日记本里。

      合上日记本,她仿佛将一份巨大的甜蜜和希望也一同封存了进去。

      晚自习的灯光似乎都变得格外明亮柔和,摊开在桌上的数学练习册,那些原本枯燥繁琐的公式和图形,此刻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她的嘴角始终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连握着笔的手指都仿佛带着轻快的节奏。

      她时不时会走神,目光飘向斜前方那个空着的座位——顾宴离通常不会来上晚自习,想象着他是在什么时候,怎样悄悄来到她的座位,放下这些东西的?他当时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也有一点不好意思?

      每一个猜想,都让她心里泛起更多的涟漪。

      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苦读,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孩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花盛宴。

      这份独属于她的、匿名的温柔,像一颗投入心湖的蜜糖,甜味丝丝缕缕地扩散,浸染了她整个晚上的时光。

      她甚至开始觉得,下午被球砸到,或许……也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

      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知道他还有这样温柔细心的一面?怎么会收到这份意想不到的、让她心跳加速的“礼物”?

      这份认知,让她对顾宴离的喜欢,更深了一层,不再仅仅局限于外表和光环,而是触碰到了那光环之下,一丝真实的、温暖的质地。

      然而,沉浸在巨大喜悦和甜蜜猜想中的岑晓兮,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后排靠窗的位置,那个安静看书的少年,陆时风,曾在她刚进教室时,投来过怎样一道复杂而关切的目光。

      在她低头发现抽屉里的东西并露出惊喜笑容时,陆时风正假装低头写字,眼角的余光却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看到她小心翼翼地涂药,看到她珍重地收起纸条,看到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仿佛得到了全世界般的幸福光彩……

      陆时风的笔尖在作业本上停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有点酸涩,有点胀,却又奇异地……有一丝安慰。

      下午看到她被球砸中流泪离开的样子,他的心就一直揪着,晚自习前,他几乎是跑着去了校外的药店,精心挑选了效果最好也最温和的碘伏,又在一堆创可贴里,选了那盒看起来最可爱、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一点的图案,他趁着教室里人还少的时候,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做贼一般飞快地将东西塞进她的抽屉,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他练习了好几张,才选出最满意的一张。

      他害怕她嫌弃,害怕她不在意,更害怕她知道是他送的之后,会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现在,看到她那么开心,那么珍视……虽然她认定的赠送对象是另一个人,但至少,她额角的伤得到了处理,她的心情变好了。

      这就够了。

      陆时风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丝淡淡的落寞,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只是嘴角,也几不可见地,微微弯了一下,能这样默默地守护她,哪怕她永远不知道,似乎……也是一种苦涩的幸福。

      教室里的灯光安静地洒落,照亮着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两个少年,一个在缺席的情况下被甜蜜地误解,一个在在场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被忽略。

      一份匿名的温柔,在两个女孩截然不同的心绪里,投下了截然不同的影子。

      而对岑晓兮而言,这个夜晚,因为这份“来自顾宴离”的匿名礼物,变得无比璀璨和温暖。她的暗恋,似乎终于不再是完全的单向仰望,而是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却足以照亮她整个世界的回响。

      她贴着的创可贴仿佛都散发着甜香,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在她心里,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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