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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融冰 ...
“陛下,纳兰通殁了。”顾羌行向乾泽帝行了一礼,汇报道。
乾泽帝面色不虞,“虽然提早得知蔚王留有后手,但是朕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也当真是勇气可嘉。”
乾泽帝一步步朝着祭台走去。顾羌行劝阻道:“陛下,何抱势还没擒住,前方倪奂还在与叛军拼力厮杀,陛下您先不要上祭台的好。”
乾泽帝胸有怒火,冷道:“区区何抱势,还不足为惧。”说完继续往祭台走。
“陛下请止步。”沈溟忽然道,顾羌行和乾泽帝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沈溟盯着祭台下方,缓缓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搭在祭台边沿,神情越来越凝重。
“沈溟。怎么了?”乾泽帝问。
“陛下,臣请求凿开祭台。”
乾泽帝和顾羌行都觉得诧异,顾羌行干脆也走过去,也搭了一只手在祭台,深觉不妙道:“下面有人?”
于是乾泽帝命敬天司的人将祭台上的木板拆开,顾羌行和沈溟则守卫在乾泽帝左右。不一会儿,敬天司的人就从祭台下面拉出一大一小两个“泥人。”虽说浑身是泥,好在还看得清面容。沈溟在远处,一眼就认出那是北林和太子楚琮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北林,北林?”
沈溟试图唤醒二人,唯有北林缓缓睁开了眼,“沈,沈大人,快,太子殿下他受寒晕过去了,快请太医来。”
“好,好,北林,陛下在此,定会好好医治太子殿下。”
北林毕竟武人,说了两句话已经慢慢缓过来许多,但是手脚浸在泥里,冻得僵硬,动弹不得,听见沈溟提醒,立即虚弱的向乾泽帝道:“陛下,奴才见过陛下。奴才……”
乾泽帝走上前来,抬手制止北林,“不必多说,朕都知道了。你是太师身边的人,这次你有功。”
何抱势侵袭,事发突然,乾泽帝也是在顾羌行护送下,才得以脱身。不用问也知道,危急时刻,大概是北林带着楚琮瞻藏匿到了祭台下方。天子和太子同时遭受叛军的逼迫,乾泽帝楚瑾此刻内心义愤至极。他沉声道:“顾羌行!”
“臣在。”
“你护送太子去行宫,着太医好生医治,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有北管司,一并送至行宫医治。”
顾羌行诺了句,立即着人将太子和北林抬着走去了行宫。
乾泽帝望向猎场方向,那端厮杀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五城兵马属司的人正在极力抵抗着。但是战线已然明显后退了不少。乾泽帝目光从深沉转为灼烧的怒火。
“沈溟!”乾泽帝喊道。
“臣在。”
“朕命你去协助倪奂,战况有异,随时来报给朕。”
“但是陛下身边不能没人啊。”
“这里还有敬天司,你是兵马属司的人,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朕这里无需你操心。”
沈溟领命,骑着马去了,乾泽帝扫了眼四下,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那尊冰刻画上。
******
姜长鹰眼看何抱势的剑拿得不稳,剑锋在乔广陵的脖颈上轻一下重一下的磨着,脖颈处已经出现了清晰的红痕,深觉这样僵持不是办法。“何抱势,我们做个交易吧。”
何抱势好笑道:“姜指挥史,做交易是需要筹码的。你一个都指挥使,官位还没坐稳,你拿什么跟我做交易。”
“一命换一命,你的命,换乔太师的命。”
“你以为我蠢吗,乔广陵现在可是我手里的保命符。”
“我可以保你的命,届时我会押解你去江南云城,死对你来说太容易了,你罪孽深重,应该留着一条命去云城与海贼厮杀报国。南方湿热和海域战场的恶劣环境,会不会成为你的葬身之处,到时候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哈哈哈,姜长鹰,你怎么天真的以为我会同你做这样的交易。葬身南海,你想得到美。”
“你需要这个交易,至少比立即斩首示众好。不过我相信天道恶果,不必陛下亲自处置你,你也会在南境因为赎罪而吃尽苦头。你不是不信命么,不如你和我赌一赌,今日让你苟活下来,看看日后你会不会被我言中。
远处充斥着士兵的喊杀声,和刀戟碰撞的声音,乔广陵看着姜长鹰,感知到了他威胁的话语中,切实给予何抱势生机。果然何抱势眼珠一转,开口的话就变换了方向。
“你不过刚封的都指挥使,押解我去云城,你如何做到?”何抱势看向了乔广陵,“如果是乔太师说出这样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姜长鹰看向乔广陵,希望能得到对方的配合。
但是乔广陵和姜长鹰完全没有默契。只听他道:“姜指挥史竟然拿我的命换你不死,还真是看得起我。”乔广陵露出不屑,“这个交易不划算,更何况,我并不指望你能报国。何抱势,我要你说出幕后之人是谁。”
“哼,乔太师,你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还在我手中,还妄想讨价还价。姜指挥史比你实在得多,连去哪都想好了。我觉得云城很不错,如果乔太师能和姜指挥史达成一致,说不定我会放了你。”
“我虽被你挟持,但是只有我就可以保你不死。”乔广陵笑了,直接点破道:“没有第二个邢柏年了,你想效仿邢柏年从江南逃出升天,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去江南,不如留下来做我的棋子。”
“你!”何抱势恨不能立刻一刀砍了乔广陵,但是也马上意识到,自己仿佛变成了姜、乔二人争抢的筹码,虽然他还想不到为什么,但是姜、二人对立由来已经,如果二人意见一致,说不定自己死的更快。他顿时在这细微的角逐中,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
姜长鹰和倪昌听不清乔广陵和何抱势说了什么,只看到何抱势恶狠狠将剑锋往乔广陵脖颈上凑了凑。倪昌立即喝道:“不好。”
姜长鹰也失去了耐心,跨步飞过去徒手攥住了何抱势的剑锋,生生将剑从乔广陵脖子上挪开了。差不多同时,倪昌刺向了何抱势持剑的肩膀。
姜长鹰朝何抱势补了一脚,何抱势倒在地上捂着胳膊喘粗气,几名禁军上来将其五花大绑了。倪昌还未来的及和姜长鹰说话,他已经骑着马,朝战火处奔去了。
“多谢倪千户搭救。”乔广陵走过来,朝倪昌拱了拱手。
“乔太师客气了,若太师有闪失,也是我的失职。”
乔广陵望着姜长鹰背影,倪昌欲说点什么,却听乔广陵率先开口:“姜指挥史的公子们还在那边,他看完儿子,八成就会随那帮禁军们一起杀敌了。”
倪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忽然发现乔广陵衣襟上有血,“乔太师,你流血了,是不是受伤了?”
乔广陵看了看肩膀处的血痕,温和地说:“这不是我的血。”虽然脸上看似淡然,脑中却一直回想方才,姜长鹰徒手握住剑刃,后又将自己轻轻推开的画面。
前方战火纷然,姜长鹰骑马的背影消失在那处,乔广陵恍若置身时间的裂缝中,往事与现实交织,让他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
沈溟并未投身战事,而是一副旁观者的样子,观察着局势。一杆抢尖刺过来,沈溟闪身避开,叛军欲再刺,还未动手,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你的剑呢?”倪奂气喘吁吁的问。
“没带,忘带了。”
“那你离远点。”倪奂说完跑开了,继续投入到抗敌厮杀中。
沈溟笑了笑,转头便看到姜长鹰骑着马一头钻进了战局中。不一会就有人喊,“指挥史!”这声音耳熟,沈溟抻脖子找人,但是找了半天,也没看着一个影子。
“后援的应该快到了吧,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没看到我放的烟火?不太可能吧。”沈溟独自嘀咕着。忽然被人喊了一声。
“沈大人,小心。”
沈溟躲过叛军手中的长枪,立即伸手抓住枪杆,一拽缰绳,马蹄朝那叛军踏去,叛军惊恐倒地,被边上的禁军一刀毙命。沈溟抬头,笑对倪奂道:“多谢了。”
倪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沈溟却忽然觉察到不远处,一道更冷的目光正瞧着他。
“……”
青褐色劲装在身,纤瘦挺拔的身姿在火光中被勾勒得清晰,丁越屹立马上,目光幽深。沈溟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陡然爬上身体的寒意让他确信,那人此刻定是冷酷的,好比这冬夜。
二人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彼此,隔着激战的人墙,都未动分毫。
“援军到了!”
远处忽然喊道,沈溟看向猎场东南向,果然,谋划中增援的禁军终于来了,那是千金冶余下的两千人。
叛军本就不占优势,何抱势也被擒了,现下更是胜券在握。
姜长鹰一杆长槊扫倒好几名叛军,对丁越道:“丁越,我许你假,现在,你想干嘛干嘛。”看来前一晚丁越未说出口的请求,姜长鹰了然于心。
丁越一剑斩了迎面袭来的枪尖,那敌兵收住攻势,手抖着极力维持对峙气势。而丁越说了句:“是,谢谢姜伯。”竟真的转身就走。那兵趁机一鼓作气,朝丁越后背扑去,丁越侧身把剑一扬。片刻后,利落的拔剑,收回凌厉的目光,贼兵倒地再无动静。
沈溟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对话,一直作壁上观的他终于意识到要祸临己身,挥着马鞭驱马往林子钻。
“跑吧。”丁越摸了摸自己的新得的坐骑,清澈的眼似鹰一般盯着消失在林中的背影,仿佛在刻意放逐自己的猎物。
——
后方的马蹄声已经愈来愈近,沈溟急切的跺了马肚子,但这是徒劳的。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马跑不过我的马。”
声音近在咫尺,沈溟背脊发凉,激得他更加头也不回的冲刺。忽然嗖的一声,一枚袖箭穿袖而过,钉在前方的树上。沈溟吓了一跳,立即勒住了缰绳。他扯起袖子一看,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忍无可忍,沈溟回头骂道:“追就追,你放什么冷箭……”
“……”
“你……”沈溟本来怒不可遏,再要继续发作,却被那投射而来的眼神吓住了。
放冷箭的人,目光是冷的,脸也是冷的,眼中泪水莹莹,映着树影摇曳筛下的斑驳的月光,更显楚楚可怜。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样一个霁月清风疏阔少年的脸上,怎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沈溟怒意急转为歉疚,惊慌失措道:“你,你别哭啊。”
他跺着马腹凑过去,伸手想要拂去那并未落下的泪痕,但是丁越避开了。沈溟愣了,仿佛被一把松针刺了,细细密密,真真切切的感到了疼痛。
“对不起。”丁越脱口道。
“……”沈溟不解,“你为什么道歉?这话该我说……”
“对不起。”
“不不不,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不该追你。”
“……”丁越说得很认真,沈溟这下不知作何回应。
接着丁越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你不胜酒力。”
“什么?”
“浮实山上,镜湖边,沈大人喝了我的酒,不小心喝醉了。所以是我的错。”
离开坞城前,丁越带沈溟去观山赏月,吃了丁越徒手抓的鱼,怕腥的沈溟喝了丁越递来的酒囊,但是沈溟清楚的记得,因着丁越那几日和陆谦袁在观澜港当值,里面装的是水。“不对,你当时给我的不是水吗?”
“是水吗?”
“是水啊。”
“沈大人缘何记得。”
“我喝了我自然记得,何况那几日你随布政史陆谦袁当值观澜港,怎可能随身带酒。”
“很好。”丁越眼中的委屈散去,蒙上了浅浅的坏意,“既然记得这么清楚,那么沈大人肯定也记得那晚旁的事,说过的话。”
冷月当空,冬日的山林在晴天的夜晚更加寒意砭骨,跑马后的热意退去,山风扫过,沈溟止不住要打颤。这境况一如几月前二人在浮实山的那个夜晚,他们对月长谈,相枕入眠,还有那句温柔缱眷的“斯人可依”。
“大人那晚滴酒未沾,所以也没有醉酒胡言之类的事。”丁越一字一句的防范着,把沈大人逼到没有毫厘退路,再没有借口抵赖。
沈溟鼻头泛红,眼底也沁出粉色水光。他就这样单薄的骑在马上,脉脉看着丁越。
丁越鸷视眼前人,下一刻,长臂勾住沈溟的腰把人带到自己的马上。
沈溟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丁越环在怀里,耳边气息真诚有力,“沈大人,瑞城海边,因着公务在身,我没有机会,这次我带你跑马吧。”说完便往西沿着驿道驰骋而去。
沈溟也想起瑞城时,自己被贼人围困,丁越于众敌包围中救出自己,也是这样带着他骑马找到了私港所在。
“瑞城私港的事,并没有完全结束。日后,可能还需要借助都指挥史的力。”
“嗯,没有结束,许多事,今后我都会陪着你一起去做。”丁越策马扬鞭,加快了速度。“但是现在,大人先陪我尽情的跑马吧。”
“好。”沈溟颠簸着,怕身后的人没听见,又提高声量说:“可以!你别给我摔着就行。”
阴郁散得一干二净,丁越笑的又纯又甜。他骑马游刃有余,更紧的揽住沈溟,“沈大人,斯人可依,你信我。”
迎着风,沈溟亦笑的欢愉,朗声说,“好丁越,我信你!”
******
谋逆是大案,何抱势一抓住就被敬天司严加看管,百官终于在惊魂中恢复了平静。乾泽帝在这场惊变中生出许多想法。具体为何,无人得知。但是看架势,乾泽帝并不打算当下就处理何抱势,而是问了一句众人意想不到的话。“冬遇大祭,岂能因为这小小的蠹虫就损毁搁置。今夜有幸,能在在皇林之中磨一磨我禁军的刀锋,他日史书工笔之下,也是趣事一桩。”乾泽帝慢悠悠的说着,喊道:“赵荣木!”
赵荣木近乎被喊得震颤了一下,晃悠悠的上前,跪倒在地,“陛下。”“赵卿何须行此大礼?”乾泽帝问。
赵荣木身体的早已经止不住筛糠一般,打着哆嗦回答:“回,回陛下,臣,臣有罪。”
“何罪之有?”
“冬遇大吉,却教陛下和满朝文武遭逢此劫。真乃罪该万死。”
乾泽帝沉默少顷,“你这么认为?朕到觉得,恰恰相反,天下觊觎这片江山者,大有人在,只是我朝天威在上,教无数心怀不轨之人,和想要入侵我大程之国土者不敢轻举妄动。”
乾泽帝展开双手,仰望苍穹。“天威者,兵也祀也。黄天在上,我大程内有蠹虫,必教其连根拔除,方能开永世太平,施光明清政。”
百官俯首,拜服道:“陛下圣明。”
“赵卿,今日冬遇,何抱势一党浮出水面,一举被擒获,实乃大大的功德。如今,纳兰通得天垂恩,以命为祭。那么诸位也依赵卿所拟章程,接着献礼吧。”
百官面面相觑,吏部宋庸道:“陛下所言甚是,依据原先所定,冬遇献礼乃由陛下钦定的几位大人相继呈上。”
百官终于反应过来,立即附议道:“是的。赵大人,您快将名册一一点来,好让几位大人献礼吧。”
赵荣木早已泪流满面,死里逃生般叩了头。百官归列,赵荣木颤颤巍巍拿起章程,尽量正了嗓子点了名。除了晁阁老、周岑、莫非鹤等人外姜长鹰与乔广陵亦赫然在列。
乾泽帝却摆了摆手,款步走到那尊冰刻画之前,问道:“这是?”
姜长鹰立即走上前,跪地道:“陛下,这是微臣准备的献礼。未经陛下首肯,擅自打开了祭礼,请陛下降罪。”
乾泽帝看了眼姜长鹰,又去仔细打量那画,问道:“冰上刻的是什么?”
“回陛下,此画叫做神武大帝献祭图。”
大程国许多在朝官员皆知,乾泽帝深爱那副神武大帝祭天图。曾变寻名家仿作,但最终都没得到乾泽帝称赞一二。姜长鹰迎合乾泽帝刻出这幅画作,与他以往作风大相径庭,但是时移世易,姜长鹰重新入朝,又被钦点献礼,不花一番功夫,估计又要遭乾泽帝厌弃。
宋庸是老臣,对这画知道得熟一些,“神武祭天图?这副画的真迹早已失传,姜指挥史如何知道这画的内容为何啊?”
晁阁老笑道:“这画广为流传,里面内容在民间亦有传唱。宋大人,你曾经是见过此画的,不知大人觉得这冰刻画,刻得如何?”
宋庸眯起眼睛将画看了又看:“说实话,老臣见是见过,只记得个大概,但有一处,我记得最清楚,就是那画作中的天雷,画的惊世骇俗,逼真而又熠熠生辉,实乃后世之人难以重现的精妙之处啊。”
阁部蔡申道:“如此传世之作,且不说姜指挥史画作上的内容与原图是否一致,但听宋大人所言,画中点睛之处没有呈献,聊以冰刻,新意有余却……”
内阁李明维道:“臣倒是觉得,这冰刻实在用心至极,刀刀精美,画作的名字,也是取得贴合冬遇祭礼的吉兆。何必纠结它是不是和一副消失的画作相似与否。”
乾泽帝听完下面争辩,问姜长鹰:“姜卿,可否替大家赏鉴一二?”
姜长鹰俯首,“遵旨!”
“且慢!”
喊话的是乔广陵,他上前道:“陛下,陛下虽不看我等献礼,只对姜指挥史的冰刻青眼有加,但是这太子殿下的献礼,却不可不看啊。”
“父皇!”乔广陵刚说完,楚琮瞻便匆匆跑过来,陪同的是倪昌和北林。
“太子?你醒了?”
“感念父皇关心,儿臣没有大碍。儿臣准备了献礼,特意赶来呈献给父皇。”
太子冬遇献礼是规矩,但是终献是个难课题,乾泽帝并未指望太子。就连满朝大臣都犯难的事,乾泽帝并不觉得楚琮瞻能够做好。
“太子心诚,朕心甚慰。”不如就叫太子先献礼,再拿姜长鹰的献礼作为终献。乾泽帝心下这般打算。
太子手上还裹着纱布,他小心翼翼的从盛放献礼的木盒中取出一卷卷轴。在乾泽帝面前跪呈完,两名敬天司的御渠将画卷打开。随着画面徐徐展开,乾泽帝神色肉眼可见从喜转为惊,甚至带着些许诧异。众人初看那画,没有什么感觉,再看,发现似曾相识,最后反应过来,这与姜长鹰冰刻画内容虽不说一模一样,但也相差无几。
“太子的献礼,叫什么?”
“回父皇,神武祭天图!”
乾泽帝微微眯起了眼。
角落中,璃王楚珩也吃了一惊,但是稍缓心绪后,又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姜长鹰,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乔广陵,微微扬起了嘴角。
户部戴原道:“且不说此画与原作有几分贴合,但看这色彩描绘,和笔锋走势,都十分的精妙。陛下,虽说都是同一副画作,但是老臣觉得,太子殿下这幅神武祭天图似乎更胜一筹。”
“臣也觉得,虽说姜指挥史所献的这幅以冰刻画精美新奇。”刑部张松道:“但是神武祭天图到底是一副色彩明丽气势磅礴的祭天之作,而其中天雷降世的传说是不可没有的,太子殿下这幅图中天雷滚滚,百姓朝拜,神武大帝威震八方,四海来朝的典故和精髓都展现的淋漓尽致,臣觉得,此画可典藏,用以弥补原作被毁的遗憾了。”
乾泽帝看着太子献的画,目光逡巡之间,早已看出端倪。
听完张松的话,乾泽帝挑起嘴角,泛起笑容。张松言过其实,虽有恭维之语,但是不可否认,太子这幅画在画面整体把控与和谐度上来说,更胜一筹。若论大气,姜长鹰的冰刻给人的视觉冲击无疑是一副纸上画作不能匹敌的。
看到乾泽帝轻笑,展光前也大着胆子开了口:“臣觉得,太子殿下这幅画作,确实可堪典藏,但是张大人不要忘了,今日冬遇,陛下要选的是终献之作。臣觉得,若为终献,还是姜指挥史的更适合。且姜指挥史今天借着献礼,重伤何抱势,扭转了局势,可谓有勇有谋。”
“展大人也说了是选终献之作,却只字未提画作本身优劣啊。”
看这两个人又在拌嘴,朝臣们看戏的看戏,摇头的摇头。
“父皇,儿臣这副画,还没有完成。”太子上前道。
“没有完成是何意?”乾泽帝不解。
楚琮瞻目光示意,北林走到那画前,向乾泽帝行了一礼,随即拿出一盒子,里面是黑色的粉末,北林抓起那粉末,运着内力洒在画卷上。北林提醒拿画的两名御渠,“二位待会见火,不要吓着,拿稳当着。”
两人点头,北林走到火盆前,徒手探进去,手指一弹,一撮火苗飞向那画卷。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那画卷嘭的窜起一团火,满场哗然。火势扬起的瞬间立即又小了下去,只有画卷中描绘天雷的地方由上而下燃烧着。众人屏住了呼吸般看着那道道雷火燃烧殆尽。少顷,火灼过后的“天雷”边缘呈现焦黑,而中间部分的颜色则慢慢从青白变为绚烂的蓝紫色。
众人都惊住了,一时无言。
“妙啊!”周岑忍不住感慨出声。
“虽未见过原作的天雷是怎样的鬼斧神工,但是此画火灼后的道道天雷栩栩如生,色彩绚烂自然,叫人挪不开眼啊。”内阁王柳道。
李明维道:“对啊,天雷的点睛之笔显然是被刻画出来,但其实整个画卷的颜色随着方才那团火,都改变了。”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整副画颜色偏亮,多处运用白描。巧虽巧,却不够绚丽。但此刻白描之处全都泛着蓝紫色的淡光,整副画由亮变成天地惊变时的变幻莫测。
“父皇,虽然此画是仿神武祭天图所作,内容或许有诸多不符合原作的地方,但是竟是为讨祥瑞,怎么能不将天降祥瑞的典故呈献出来,儿臣祝愿父皇圣体长健,愿大程社稷永昌!”
华服下,乾泽帝紧紧攥起了手中的念珠。半晌,缓缓说了声:“太子,至诚至孝,快起来。”
楚琮瞻拜了拜,站起身。看向乾泽帝。
乾泽帝颔首,“太子,上祭台,到朕这里来。”
众人心知,乔太师出谋划策,太子的献礼已经获得乾泽帝亲眼,姜长鹰只能算作冬遇有功之臣,并不能获得终献祥瑞的身份。
百官窸窸窣窣,许多人将目光看向赵荣木。赵荣木看着事情走向,觉得可以进入终献环节。他迈出列,行礼完还未开口,就被姜长鹰一声陛下给打断了。
“陛下。”姜长鹰站出来,“微臣的冰刻还剩最后一道技法。”
楚珩笑问道:“姜大人,这冰刻还有什么技法,莫不是现在着墨上色?”
见说话的是楚珩,乔广陵抬眼看了过去,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姜长鹰颇为客气:“回璃王殿下,正是。”
看完太子画作的神来手笔,大家对姜长鹰临时着色的请求深感不屑,直觉冰上着色,成功与否另说,就算成功,也不一定能美得过太子的那副。
乾泽帝倒今夜心境大为不同,干脆的点了点头,“就依姜卿所请。”
黄碚、江出卸了马,只留铁轮铁架和木板,将冰刻推到祭场中央。姜长鹰也走到火盆前,拿起一根燃木,再走到冰刻前,将燃烧的木棍丢置于木板上,那木板涂了油,见火立即窜起蓝色的透明的火。火势并不凶猛,燃烧也没有烟尘,只有温柔的火苗在冰块下方四周烘烤着。官员中不时有人发出嘶嘶声,似乎正思考姜长鹰在搞什么名堂。
乾泽帝沉心静气的看了一会,终于也忍不住将手中的念珠揉搓起来。
“啊!快看啊!”底下有人发出惊叹。
众人伸着脖子,看那冰刻竟然在火中慢慢融了,冰刻周围和顶上几处并不明显的冰窝竟然向冰刻画中处流淌着液体,那液体从冰块左右及顶部,顺着画面中雷火或是河流云朵的笔触走势,向整个画面注入了墨色,巧妙的是,这墨色并非只有黑白晕染,天雷和神武大帝手中的献祭之火皆是赤橙之色,浓淡相宜。
“真是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啊。”老臣宋庸忍不住赞叹。
内阁秦俢许久没在朝堂说过话了,此刻也忍不住道:“原以为冰刻画只是在冰上雕刻画作,现在仔细一看,这画作乃是藏在冰块内部,所以下面纵使有火烤着,也丝毫不会影响画面的内容。”
“哈哈哈哈,妙哉妙哉。”楚珩笑得爽朗,赞叹道:“陛下,姜大人这一献礼,真是震撼啊。且不说冰刻画本身雕刻技法十分熟稔,就说这把颜色溶于冰层的巧思,实在让人惊奇。而且最后用火灼让颜色自然流淌,形成的着色效果也是惊为天人啊。”
乾泽帝看着那画面,缓缓站起身。
赤色的天雷?第一次见。而天雷与人间神武大帝手中赤色的祭火相互呼应,其寓意之妙,最令乾泽帝动容。
乾泽帝抬手,手掌隔空伸向姜长鹰那尊冰刻画,随即大袖一挥。早就站出来的赵荣木舌挢不下,此刻惊醒了一般,睁大了眼,扬声喊道:“终献祭礼——冰刻画‘神武大帝几天图’献礼者:江南都指挥使姜长鹰,拜呈。”
姜长鹰撩起角袍,跪地,朝祭台行了跪拜大礼。
满朝文武也从不可思议、或是惊疑不定中回神,齐齐跪了下去,山乎陛下圣明、天佑大程、百世昌平。
今日怒更一章,但存稿告急了,以后还是会尽量做到随榜更。
冰刻画这里都是自己的想象,但是颜料随着温度变换是有科学依据的哈。[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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