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哄》偏偏好人

55、心软的常大人，小陆夫子

　　世子府堂内，常胤霖面色复杂看着陆闻，后者依旧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目光沉沉。

　　“常大人，我想其中一定有误会…”苏荆的中和之音，被常胤霖怒声打断。

　　“你还帮他打圆场，你兄弟二人不知被他利用多少，算计多少！”

　　“你当真以为他与你们还同一心？一边疏远你们，一边又利用着你们之间的情义！”

　　“不是的…”苏荆有些着急“友怀不是那样的人！常大人既然想和友怀交好，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是，我想与他交好，平时各种帮携，自他受罚回府起，我日日遣人送来补品！正因为我想与他交好，我才气恼！”常胤霖的衣袖被他甩的不停作响，这大概是他争执中最失态的一次了。

　　“我气他不愿与我交心！我恼他一句都不辩解！”

　　“我就是这么一个全朝堂上下，无一人敢与我交心的可怜虫！所以我才会疯了一般前来讨要答案！”

　　苏荆依旧替陆闻辩解着“常大人误解了，友怀也把你当做朋友的，他不与你来往，是怕给你惹来麻烦”

　　正主没有否认，没有辩解，没有为他们掀起一点波澜，荒唐的下了逐客令。

　　“常大人，天将歇了，明日是一场硬仗，请回吧”

　　常胤霖眼眶微红，目光有些忿忿和不可置信，强压下喉中哽咽，“好，是常某叨扰了”随后快步离开。

　　苏荆看着常胤霖跨出大堂，回头看向陆闻“友怀…”

　　后者什么也没说，径自离开，走向自己的小院。

　　苏荆追上去，心中也有很多疑问，比如常胤霖说的篡位夺权，比如说他以身入局，再比如说，他是不是真的如常胤霖所说，疏远他们，又为什么非得撇下他们。

　　眼前的人走的越来越快的，苏荆感觉到不对，连忙追上，挡住了陆闻即将关上的院门。

　　苏荆看到他这反应，心里的疑问，顿时有了答案，压下苦涩“你这是做什么？”

　　对上陆闻的目光，心下生疼，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陆闻沉静的眸子，什么都看不出。

　　“你以身入局，疏远我们，给我一个答案呢，至少…要能说服我吧”

　　“今日若是换了行之和阿肆在这里，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至少，骗骗我，我最好骗了，不是吗。

　　他的脸颊上出现了一只手的触感，将他从心中的苦痛唤出来。

　　“你又要哭了”

　　听了他这句话，苏荆眼中的泪水想要得到眼前人的垂怜似的，落下，又被那人的手掌托住。

　　“不要哭了”

　　“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荆带着祈求般，看向他，听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常胤霖说的都是真的，篡位夺权，是我设计的”

　　求你了，友怀，剩下的问题，哄我也好，骗我也成。

　　“我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可惜眼前之人向来不会骗人。

　　“在利用行之对我的信任”

　　“这件事阿肆也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陆闻说完，看着怔愣出神的苏荆，虽然知道自己没资格，但还是想要问一问“你现在…”

　　“那你受的伤呢？”

　　苏荆出奇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难过，怔愣之余，脑中只剩一件事，那他背上的伤呢，如果那些都是他的设计，那他背上的伤呢…

　　“你是故意的吗，你在自虐…”

　　“没有”陆闻感受到他似乎有些生气，改为双手托着他的脸“受伤在我意料之中，可那人下了死手，兴许是皇帝授意，我没有自虐”

　　苏荆覆上陆闻一只手，仿佛方才的难过，都被眼前之人一句解释，一个动作哄好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

　　陆闻与他目光流转，语气带了柔“想问问你，现在讨不讨厌我”

　　“你请我进去，全部解释给我听”苏荆将陆闻的两只手握住放下来“友怀，我不讨厌你，我想参与你的每个想法”

　　随后有些赧然的说“我太笨了，我没有阿肆那么聪明，可以准确的知道你每个想法”

　　“请允许我舞弊，我真的很想走进你的世界，想要了解你，从小就想，所以一直围着你转，利用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能帮到你”

　　陆闻仔细看着他，让他越来越不好意思，“你不难过了”

　　随后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转身向屋子走去，苏荆怔愣一瞬，跟着回了这里。

　　两人的心意相通，陆闻知道了，苏荆也知道了，终于知道了，原来两人是一般心思。

　　陆闻坐在软塌上，迎着苏荆解释。

　　“这场争夺，是我和张应臻一起促成的”

　　他的视线随着苏荆转动，落在软塌小桌的另一边。

　　“这些棋，他走哪，我就走哪，我们互相捶打着，越过又拽回来，歪歪扭扭的铺出一条路来”

　　“不论是皇帝死去，还是三皇子死去，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既然他至今为止，都是有利于我们的，我就不会去阻止。”

　　“如今朝堂釜底抽薪般，沸沸扬扬，他讨不到什么好处。”

　　眼前之人的语气逐渐有些少年指点江山的姿态，倒让苏荆有些惊奇。

　　“他要收买人心，我就将朝廷中的人换血，那些人因为这些惶恐被他收买，人才我都送给他”

　　“他要官商，我就将烂摊子摆到明面上，让他挑，他要兵马火铳，我就帮他压住消息，只要他能杀了皇帝，我什么都不要。”

　　“他忌惮我，我就让他知道我不会坏他的事”

　　苏荆听到这里，略微有些哀怨“所以你就让自己受伤”

　　“戏不做全，恐他疑心”

　　苏荆看他眉头微蹙，思索道“你做了局，可阿肆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她会从郴关城回来”

　　“嗯，无妨，三皇子败了，也并非是坏事”陆闻思索又道“只是阿肆回来的契机倒是奇怪，如今就算救驾有功，也不免被扣上帽子留下”

　　陆闻看向苏荆，还未开口，首先注意到他略微带着笑意的神情，有些不解。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原来友怀的世界并不是寡默的”苏荆一只手撑起了脑袋“听着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很开心”

　　“方才是我先问你，你才与我解释，可后半句不是，你很认真的在讲…啊…”

　　他撑着脑袋的手，被陆闻拂倒，后者如夫子一般严肃训斥。

　　“你若要听，就认真些，你若是不认真，我便不讲与你了”

　　可这在苏荆眼里，与撒娇无异。

　　立马装起乖巧模样“我认真听的，陆夫子”

　　“对了，友怀，你为何不告诉常大人？他似乎也很在意”

　　陆闻沉思道“他太过正直了，会以好友的身份阻止我”

　　“若你今日没有把这些告诉我，是不是就要彻底与我们决裂了”

　　陆闻侧头，就看到苏荆又是那副难过的神情，起身去哄道“可我告诉你了”

　　苏荆轻轻环着他的腰，将头埋入陆闻的怀中，闷声说“我还说自己坏心眼，你才是那个坏心眼”

　　“嗯，是我坏心眼”陆闻玩弄着垂在苏荆肩上的发丝。

　　“明日，我去帮阿肆吧，免得她再受伤”

　　“不用，她会赢的，其他的，我们去了，反而会将事情变得更糟”

　　大殿之内，穆青看着憔悴的皇帝，有些不解。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没人会来救你，好好写退位诏书不好吗？”

　　穆尔只是轻笑不语，让穆青有些烦躁，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你在等张应臻吗？”

　　看着穆尔神色微动，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来人，去把张应臻给我绑过来！”

　　没过一会儿，张应臻就被绑了来，穆青坐在案桌上，指着张应臻，侧头看向穆尔，“你手里还有谁？可以写了吧”

　　穆尔还是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向后轻靠，拒绝交流。

　　他已经被喂了很多日药物，神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总是会睡着，他在等，还在等，时间太久了，甚至有些觉得自己等错了，被算计了。

　　“父皇”穆青不摆休的追在他耳边“忘了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张应臻计划的，就连你现在身上的毒，也是他交给我的”

　　穆尔侧过头去，穆青一边起身，一边笑了起来，立住，拱手“父皇好好休息，我就在一旁，守着，等君殁”

　　视线扫过张应臻，送他一声轻笑，走向偏殿，倒头睡下。他批了很久的折子，坐在那龙椅上，享受着权力，随意的批着折子，昨日又出去，今日才回来，已经好几天不停歇了。

　　城门之上人影微动，夜深人静，已经是子夜午时，今日的蜉蝣死去，新的蜉蝣悄然诞生，一切都是悄悄的。

　　韩缜带着军队不断的侵入皇宫，厮杀声从宫门，到上朝的大殿。

　　“我去找皇帝，你且在此打着”

　　张诳引一边应着韩缜，一边推开敌人“知道了”

　　他是因为受伤才在应城当差的，如今打起架来，是有些吃力，不过还好。

　　没一会儿，宁南就带着太子他们赶到，他们看着四周的慌乱，宁南锁定了人群中的张诳引，快速赶去替他分散一些敌人“张将军，小姐呢？”

　　“往那边，御书房，去找皇帝了”

　　“常卿！！”穆丹阳慌乱的叫喊传了过来，两人转头看去，常胤霖倒在穆丹阳怀中，捂着胸口的伤口。

　　宁南快速游走过人群，拉起常胤霖胳膊，冲穆丹阳喊“跟着我走”

　　常胤霖被他半驮在背上，看着宁南不断的扫清敌人，替穆丹阳开路，走向韩缜追去的方向。

　　他虚弱的扯起嗓子，在他耳边询问“你们郴关人，都这般杀人不眨眼吗？”

　　宁南拂开一记攻击，吃力的躲闪，一剑杀死，继续不停的向前。

　　“你们都城人，说话都这么难听吗？”

　　“相比之下，你们动一动嘴皮，就能决定一家人的生存之路，到底谁更残忍？”

　　宁南走上屋檐廊下，气息安定下来，思索着继续说。

　　“小姐曾说，仁慈和残忍本质上是一样的，无用的仁慈只会让你陷入更残忍的境地”

　　“上位者的功勋是残忍，下位者的标榜是仁慈，将残忍作为功勋不对，将仁慈作为标榜也不对，矛与盾”宁南杀掉攻来的一位士兵，话语终落“本就是一起才最强”

　　常胤霖用着气音，有些惊愕“这是韩缜说的？”

　　宁南有些骄傲的回着“我家小姐若是男儿，天下的男儿都要自惭形愧”

　　常胤霖扯了扯嘴角，“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是我太过狭隘了…”

　　“是吧”穆丹阳追上来，拍了拍常胤霖的肩膀，气喘吁吁的插入话题“早就…跟你说…说过，四小姐她……不一样，你非不信我”

　　随后又热切的说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可以帮你张罗，你说不定就不会怕女子了…”

　　察觉到这人的不对，穆丹阳又拍了拍他“常卿，常卿？”

　　穆丹阳向前快了一步，看到常胤霖在宁南肩膀上，脸色苍白，阖着眸子。

　　他又叫了他全名“常胤霖？！”

　　宁南：“你先去御书房找小姐，我将他送出去…”

　　“好，你去太子府，找太子妃，她会救他的！”

　　“好”宁南应下转身离去。

　　穆青从偏殿出来，刚走几步，门被粗暴的踹开，看到来人，穆青神色微眯。

　　穆尔看向她，仔细分辨着，韩缜如今与去年相比，又变了些样貌，更何况他拢共也没见过韩缜几次。

　　“韩四小姐”

　　听到穆青这么称呼她，穆尔有些诧异，心中顿起疑心。

　　穆青有些懒洋洋的询问“你是来杀我父皇的吗？”

　　韩缜拎着长刀，逐渐逼近“三皇子足智多谋，不如猜猜看？”

　　“我猜你是来杀我父皇的…”穆青侧身避开袭来的长刀，拔剑相迎，有些不可置信的询问“你要救他？你疯了吗？”

　　韩缜快速袭去，与他过了几招“我不是来救他的，我来杀你”

　　“他杀了你的双亲，你不趁此机会谋反？”

　　“为何要反？”韩缜抓住穆青的胳膊，想要一刀砍下，身侧却闪过剑光，她只好将穆青踹开，借力翻身后退，回到了阶梯之下。

　　定睛一看，扫视周围，四周尽是士兵。

　　穆青居在高处神色戏谑“四小姐，你生的如此美丽，为何偏偏做那悍妇？”

　　韩缜以刀尖抵地，缓慢起身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不屑“想不到昨日被我挟持的草包，今日便要逞口舌之快，报复那一刀之仇！”

　　她不断观察着，这些人她一个人不够，她在等，等机会，或者等谁来。

　　“提起昨日，四小姐一身嫁衣，那真真是好看极了，只可惜，有人扰乱，若我登上皇位，一定把四小姐纳入后宫”

　　“可有人提前定了你，我……”穆青声音停顿，好似被插了一刀。

　　他不可置信的转身，随后向后避开，身后的张应臻被展露出来，张应臻乘胜追击的，扑去，朝他的脖子插去，随后起身，手似乎有些抖。

　　张应臻看向韩缜，晦涩开口“三皇子已死，你们还不投？”

　　那些士兵纷纷扔下武器，举手投降。

　　张应臻转身，替皇帝松开了捆绑。“陛下，臣迟了些挣脱，还请陛下勿怪”

　　太子在穆青倒下的时候就已经在门前了，快步走过去“儿臣来迟，父皇莫怪”

　　穆尔瞥出去一道目光，看了看穆丹阳，又看了看穆青，狼狈的样子配上神色复杂。

　　“罢了，朕乏了，张卿先回去吧”

　　张应臻拱手告辞，朝着殿门走去，与韩缜对视。

　　“玉林，将太子妃叫来把脉，你也退去吧”

　　“是”

　　韩缜移开对张应臻的审度，错开穆丹阳投来的关切目光，看向殿上的人，没有下跪，没有行礼，手上依旧握着长刀。

　　穆尔的语气冷了些，看向她“你便在世子府，没有口谕，不得随意出入，你服吗？”

　　“未有异议，告退”拱手说完，韩缜转身离去。

　　穆尔收回目光，“都退下吧”

　　大殿之上，只剩下他和穆青，也许他想要为他唱一遍童谣，又也许是记忆中的自己唱的，穆尔将穆青抬起，搂在怀中，替他抹了抹鲜血。

　　孩子长的太快了，已经看不出小时候一点模样，穆尔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声音疲惫，呢喃唱着难听的歌谣。

　　“幺儿豁，咿兮坐家等，光辰星亮笑”

　　“幺弟嚯，明眸乖顺来，兄长伴身侧”

　　“幺弟歪，倾耳落座听，功课自满成”

　　“安心静，抒情音，父皇常常给你坐肩头…”他的声音逐渐与记忆中穆丹阳稚嫩的声音重叠。

　　“你又在教他自己编撰的歌谣”二皇子板起小脸，皱着眉头。

　　“只是随口唱的，又无大碍…”

　　“玉林”皇帝快步赶来“我就知道他在你这…”

　　一旁的太监将他怀中的婴孩儿抱走，“太子殿下，老奴来吧，您别把三皇子摔了”

　　“父皇”穆丹阳拱手行礼。

　　“功课如何了？”

　　穆丹阳神色局促了起来，垂着头“儿臣这就去背书”

　　说完，快速跑开了。

　　只有做功课父皇才会日日来瞧吗？他在心里喃喃，想着穆丹阳的最后一句歌谣。

　　“我当真是个很差劲的君主吗？”穆尔茫然询问，没有人能回应他，就连怀中的尸体，也慢慢僵硬了起来。

　　这是张应臻的计划，他一直在等，等张应臻行动，可穆青死了，他却发现，自己的心有些疼，在皇位这十几年来，他从未发现自己的变化。从此，君王的疑虑消除，代价是失去了自己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