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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温驯,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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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在大殿之上,将这件事简述,皇帝让诸位大臣讨论,此事该如何,她确实去借兵,来帮了些忙,可她又真真实实的私自逃出都城,且心中还是有几分忌惮。
韩缜将自己锁在房中,等待他们对她的生命宣判,等待自己的手脚被捆绑,骨头折断,一切被销毁,落入泥潭。
“陛下!私以为不能放过韩缜!”
一位老臣在底下迈出队列,举着笏板,语气不改“韩缜私自出逃,又赶在中宫之乱回来,太过于巧合!私怀疑此次事乱与她脱不了干系!”
“臣附议!韩缜恐有造反之嫌!”
“陛下!”另一位大臣出列“韩缜借兵,应城将领也需盘查!”
“陛下!应城张将军乃是功臣,从前线圆满身退,绝无造反可能!陛下明察!莫要寒了将士的心”
“陛下!她手中尚有兵权,身着将军位,一女子,不该有此殊荣!更何况她又是罪臣之女!”
“臣附议!废除她将军一位!”
“臣附议!”
“臣附议!”
那位说她不该有此殊荣的大臣又开口了,“按照我朝律法,韩缜理应被充当官妓…”
苏辛欲出,被丞相按下,堂上传来太子的暴呵。
“你住口!”穆丹阳快步走下阶梯,与那大臣对视。
“你这奸佞之臣,满口满心都是你那龌龊心思!”
“我看你不是为了国家做事,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除了那等事,你还知道什么!??”
太子踱步,审视这几个大臣。
“你们几个,商讨国家政事时畏手畏脚,跟着前面几个老大臣说话,现如今批判一个姑娘,你们倒是跳出来振振有词。”
“她一女子,何德何能去做将军?合该相夫教子!这样实在有违常伦!”
说起女子的过错来,他们似乎就是道理本身。
“律法就那么写着,罪臣之女充当官妓!”
“况且如今她又有造反之嫌,父亲又有造反之实,实在不该留!”
“女子为将,若得到推崇,国家岂不乱套?我等皆是为了国家,并无私心!”
“好!”穆丹阳高声而止,语气夯实“诸位既然如此言辞凿凿,那我倒要问问诸位,我国为了维持和平,迫不得已去和亲时!是谁前去,为国与国换来这虚伪的和平?!”
“诸位那时为何不将自己家中女眷献出?!何不说身为女子远离朝政!?”
几位大臣垂首立着,似乎如何的话语,也无法催动他们,有些傲然,远处看,倒真有忠臣之姿。
“韩缜的将军位是她阿姐以终身痛苦相换!你们轻飘飘的说她不该?!”
“我朝兵力羸弱,二十年前就曾将公主下嫁,如今还生死不明!”
穆丹阳语气逐渐激动。
“从前,今日,得来不易的太平,都是因为身为女子的她们以骨铮鸣,充做他们奋勇向前的擂鼓,以鲜血和痛苦换来的!诸位可有这份勇气与无私?!”
傲然垂立的大臣似乎有了动作,也只是神色冷漠的看着这场闹剧,反问“殿下说的这些,又与韩缜造反有何关系?”
事情铺垫到这里,丞相也不再拦着苏辛,任由他上前。
“陛下!韩缜回来时,曾被俘虏,逃离时偶然碰到我与丞相,才知道此事,冒着危险前去借兵,救下我和丞相,此事定然与她无关!”
随后又侧眸看向那些大臣“诸位既然如此看轻女子,又为何忌惮身为女子的韩缜?难不成是内心有鬼?!”
穆丹阳楞了一眼那些大臣,转身与苏辛并在一起。
“父皇,韩缜此次借兵算作救驾有功,不应处罚,虽私自出逃,功过相抵,也不可重惩!”
丞相也站了出来“陛下乃天子,一言九鼎,韩缜的殊荣不该撤下!若陛下还信老臣,老臣愿一力担保,韩缜绝无造反的可能!”
苏辛的手又拱了拱“陛下,这几位大臣素来看不上女子,可又如此忌惮韩缜,这恰恰证明了,韩缜的能力与本事!”
“荒唐!我等岂是那忌惮贤才之人?!只是要秩序重回正轨!”
“苏大人曾为韩缜未婚夫婿,自然帮着她说话!莫要因一己私情,妄自揣度他人?”
“陛下,臣也听闻,苏大人钟情于韩缜,他的话做不得数!”
“陛下,丞相慈善,一定是被苏大人巧言令色迷惑了”
穆丹阳怒极反笑“那我呢?我未曾与她交好”
“太子殿下只是怜悯女子的处境而已”
“几位真是好口舌!”
丞相:“我所言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苏辛:“臣就事论事,并无私情”
“父皇…”
皇帝皱着眉看着他们争执,心中心思复杂。
“陛下”张应臻站了出来,一改平日的明朗“臣也担保”
“张爱卿?”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而去,此次张应臻是功臣,更是身在当时。
张应臻迎着众人的目光再次重复“臣愿为韩四小姐担保”
皇帝锁眉不语,此事本就是他二人的计划,韩缜参与否,他二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他们二人不能承认这件事,皇帝也确实忌惮韩缜。
张应臻继续说了。
“臣斗胆,以功臣自居,向陛下讨要一次恩典”
“你说”
堂下之人皆摒息静听,张应臻跪下,垂眸轻声开口。
“臣想娶韩四将军为妻…”
苏辛猛然侧头,紧蹙眉头,死死盯着他,后者无所察觉的把话说。
“…待到她守孝期满,再完婚”
此话一出,众臣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那几个直言进谏的大臣。也面面相觑,他是功臣,他要韩缜以将军的身份嫁与他。
“你要她以将军之位嫁你?”
张应臻恢复了往日的明媚,扬起笑容“臣很早就听闻韩四将军的芳名,倾慕良久,我心悠悠,故此,臣想娶她为妻,以她最想要的身份,嫁与我”
“所以陛下,可否不要撤去她的将军一职,臣愿以此为聘,求娶她”
皇帝思索片刻,欣然同意。
“好,朕应允,她的职位保留,过往尘事,既往不咎”
“多谢陛下恩典”张应臻叩首应下。
此事就这么结束了,既让韩缜全身而退,又不会让皇帝因这些大臣的争执难堪,皇帝不知道张应臻如何想,只是因那场事变延迟对他起的疑心,也被消除了。
韩缜守孝期还有两年,婚事并不着急,可世子府还是接二连三的有人来,韩缜不愿见人,可她院门的门槛还是被踩的抗议。
一袭白衣的男子站在韩缜房门外,有些踌躇。
“缜儿”
这是祁连雪,韩缜的舅舅。
“你可是生舅舅的气了?”
韩缜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舅舅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外甥怎会怪舅舅”
“舅舅身在朝堂,不由己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不止一桩一件,况且友怀他们身在朝堂,舅舅私下里定也是帮衬着的”
祁连雪眼眶微红,喉中有些哽塞,“那为何不愿见舅舅?”
“世事荒凉,外甥只是不愿见世事”
祁连雪在门外静默了许久,似乎风沙迷了眼,攥着衣袖揉了揉,便转身离去了。
世事荒凉,他也算其中一件,怎教人,不缄默。
罢了,他本就是众人心中的凉薄之人,合该如此。
陆闻和苏荆日日都来,磨着韩缜的耐性,一开始蹲着饭点来,后来发现韩缜因此不食一粟一粒,便偶尔来对着这扇门言语,时不时拿着一些事物来引诱,刺激韩缜。
苏荆:“你看,这木头鸟儿会飞”
“阿肆,你知道吗?友怀背上好大一片伤痕,现在还没好呢…”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友怀如今的关系?你出来,我告诉你…”
“喂喂!现在我和友怀才是天下第一好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和行之都要靠边稍稍…”他说这个,总被陆闻敲脑袋。
“你知道上任状元郎吗?常胤霖,他特别想要跟友怀做朋友,没想到吧,友怀这闷葫芦,在这朝堂上,得了这么一位好友…”
“你不会要憋在屋里,直到守孝期满,嫁给张应臻吧…我告诉你,张应臻可不是啥单纯善良的人,你没见过他,他可会骗人了…”
“我这可不是背后说他坏话,都是事实,他和你差不多高,一点也不魁梧…”
似乎是被陆闻制止了,紧接着传来陆闻毫无波澜的声音。
“不可妄议他人容貌”
“好了我不说了,友怀一会儿该不理我了”
韩缜似乎有十足的耐性,如何也不见他们,不回一句话。
韩澈曾来过几次,只是一味的询问,吃的可好,睡的可好,提醒天气渐冷,切记加衣。
宁南和庚亿一起来过,得了吩咐“庚亿做自己该做的事,不必常来看我”
随后支走了庚亿,独留宁南一人,宁南向庚亿投出安抚的目光,恭顺的听着。
“为什么要来?”
“小姐在司城就知道我在跟着,才说了那样一番话故意气我,我以为这是对我的纵容”
韩缜打开了房门,露出自己,与宁南诧异的眸子对视。
“聪明了”
宁南有些不好意思,将要挂起的笑容,又被韩缜的话语拉下。
“我现在让你回去,你可是要我失信于梁城主?”
“不是的…”宁南慌张的解释被韩缜打断。
“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很安全”韩缜似乎神色微暗“不出意外,余生都将在后宅度日,不会面对什么刀枪棍棒”
“小姐可以逃走”宁南实在想不到韩缜被困在后院,被人温驯“我可以带小姐逃走,我们回郴关去”
“不,那次可以逃走,是因为皇帝不觉得我能掀起什么风浪,现在不一样了。”韩缜顿了顿,语气一转“房顶之上的暗卫,你可曾发现过?”
宁南猛然抬头,听到了房顶上出现瓦片松动的声音,准备去收拾了他,却被韩缜拉住。
宁南看向韩缜,有些不解,随后余光瞥见了屋中一地废纸,眉头又松了下来,眼中多了难过,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却没有管,沉默的纵容。
她像白水一般,沉静下来,纵容着身边的一切,让别人控制她,留住她,她又变回了在郴关时的模样,任由痛苦撕扯,她已经不觉得自己可以反抗,也不知道自己反抗的理由。
“我不回去”宁南眼中闪起执拗“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所珍视的一切,我的信念来源,都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我有着乱世之间,也可以护好你们的信心,所以我不在乎”
韩缜与他对峙一瞬,后退回去,轻声开口“随你好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宫宴那夜,郴关传来一纸书信,所有人都在欢乐中,府内无人,韩缜院门好不容易冷清。
一纸书信从门缝塞进来,伏在地上书写的韩缜突然分神,纸上洇黑一团,也许她本身就思绪混乱,没有凝神静气,她以前从不这样。
迟疑了片刻,看到封上的笔迹,是梁杼柚写的,韩缜不知道门外是谁,想着又是谁捉弄自己,打开了信封,看了内容之后,连忙起身开门。
“四小姐”张应臻在门外扬着笑,向她拱手。
韩缜蹙眉,审度了片刻,“信上内容属实?”
“梁城主快马加鞭送来的信,我看到后,想到四小姐定然紧张,便送来了,除你我外,再无他人看过”
“这不是最近的信”韩缜目光犀利“你把这信压在手里,你想做什么?”
张应臻轻笑一声“四小姐果然深爱书法,仅一眼,便知道字落下的时间”
“回答我的问题”
目光之人含着笑,后退两步,韩缜紧跟而出,眼前人的笑意似乎更加明朗。
“你不满足于做女子”张应臻又走近韩缜,“我帮你”
环绕着韩缜,在她耳侧说着“我会帮你”
声音又出现在韩缜的另一侧“哪怕是天主之权”
“我也替你争来”
韩缜目光跟着他看向前方,与眼前之人对视,随即轻笑一声。
“凛城张家三公子,善弄人心”
“你竟知道我?”张应臻眼中有些惊喜之色“虽然此时不合规矩,可小人十分欣喜韩四小姐能知道自己,故此想要郑重求娶韩四小姐”
“若我不答应,我就不再是将军之位是吗?”韩缜眼中晦暗。
张应臻似乎又有些受伤“不要这么想我,我喜欢你做将军时的模样,答应与否,都是你的选择,这一点,我不逼迫你”
随后一脸怅惘,语气带着哀伤,迎着韩缜明澈的眸子,讲述自己单相思的过程。
“我幼时常想,若有人陪我度过那荒诞的童年就好了,他们都有一个亲密无间的友人,我也想要有人理解我的”
韩缜依旧带着防备看着他,那人的语气多了些欣喜。
“于是我幻想出了自己的母亲,幻想出了一个亲密无间的友人,你是最近接她的,我姐姐说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天下无双,也许像她,你果然像。”
“慎之”
韩缜神色微动,她的表字,除了郴关城的几个人知道,大概也就凛城兄长知道,而这封信里,梁杼柚丝毫没有提起她的表字。
眼前之人还在蛊惑着她。
“慎之,我能让你,不沾血腥,得到你曾经想要的一切,并且不会为此失去谁”
“而我”
“只要你”
“届时想要谁得不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为你停留,你可以将的兄长,你所珍爱的一切,都困在宫里,安全无虞”
韩缜努力辨别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因他动摇,轻声开口“权力…”
“确实诱人”
张应臻眸色一亮,随即又在韩缜的话语中黯淡下去。
“可我想有的选,忠臣死节,命由我,也好过死在皇位上,连怎么死去都不知道”
“如果我昨日没去,皇帝就要在对你的信任之中死去了,我不想那样死去”
张应臻似乎有些疑惑轻微歪了头,眸中情绪因房中映来的光,有些缱绻羡爱,差点迷惑住了韩缜,让她以为眼前人那些话都是真的,心下又在动摇。
“韩四小姐”眼前之人竟然没有趁机迷惑她,转而说了别的,声音晦暗“你该如何让皇帝应允你前去郴关领兵打仗呢?”
韩缜眸色坚定了些“一把木剑,一个能登上大殿的机会”
张应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宫宴近半,我可以带你去”
说完便转身走去,韩缜快步追上。
“你的目的呢?”
身侧之人神秘的笑了一声,侧头看向她“四小姐如此聪慧,可以猜一下”
“不猜,幼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