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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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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头被打断,就此终止。
时满眯着眼睛看向声源处,她努力聚焦视线,终于辨认出了林思渝的身形。
时满弯了弯眼,笑着冲林思渝招了招手,下一秒——
酒精压倒最后一点思维,她软绵绵地就要倒下去。
本以为要和吧台或者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但一双大手在中途稳稳托住了她。
身体悬空的瞬间,时满鼻息间尽是好闻的雪松木香,她本能地向那处凑近了些,随后涣散着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
耳畔细碎的动静声渐远去,不知过了多久,断断续续的梦境再次袭来。
梦里阳光热烈,蝉鸣聒噪,将她拉回好久远前的一个夏天。
朦胧的声线逐渐清晰起来。
“…等等,你刚刚说,你要追江执衍?!”
时满点了点头。
“是建筑系那个江执衍?”
时满“嗯”了声。
室友不理解:“不是满满,你知道他多难追吗?他可是整个建筑系…不,整个京大最难追的人了。”
“虽然哈,不得不承认,他那张脸是帅的有点超过了,但是……”
“你知道他拒绝起人来有多冷酷吗?以前多少冲着他的脸,扬言要把他追到手的人现在都销声匿迹了。”
“销声匿迹?”时满眨眨眼,“被灭口了?”
“……”
时满嘿嘿笑了下:“我开玩笑的。”
室友无语一阵:“当初吹得太大,被拒绝得太狠,不好意思再出来现眼了。”
“所以,如果你也是喜欢他的脸想追他,我劝你早点放弃。”
“而且,你这个长相,我见不得你吃爱情的苦。”
时满笑了笑:“我不是冲着他的脸。”
“嗯?那是为什么,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哦?”
时满顿了下,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她的脑海里尽是那人踏着光将她从幽暗无望的黑暗里救出去的画面。
她那一刻都没有看清他的脸,耳边只有他沉稳的心跳,恐惧却莫名被抚平。
“差不多吧。”时满说。
时满很怕黑,她很少跟人说。
每次被问及,都不可避免要提起那段被恶意关在小仓库的经历。
时满六岁时,被时铮清丢给了在北城的爷爷时远江。
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一夕间被父母抛下,没有原因。
小小的时满想,是不是她以前太任性了,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带走哥哥,而不要她了。
她在北城时很听话,她希望爸爸妈妈来接她时,惊喜地发现她已经不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
但过了好久,父母也没有来过一次。
有些顽劣的小孩在暗地里嘲笑她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有次被邀请一起玩捉迷藏,几个小孩将小时满骗去藏在小仓库。
她从日暮黄昏等到天都黑了,也没有同伴找来。
时满心里慌了,她去拉门,外面已经被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
黑暗愈发浓稠,像一只凶恶的怪物,在暗处窥伺,逐渐吞噬掉小时满。
她蜷缩在墙角,紧紧环着自己,圆圆的眼睛里盈满泪光,闪着恐惧。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时远江才找到她,将她从黑暗里抱出去。
她躲在爷爷的怀里止不住发抖,恍惚间感觉爷爷发了很大的火。
从那以后,时满就开始怕黑。
而她的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来接她,只有寥寥几通电话。
再长大一点,时满也不再渴求父母的爱了。
在她心里,爷爷是她最重要的人。
后来,又多了江执衍。
但这两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最后都相继离她而去。
一个生离,一个死别。
梦境里,分手后那人也消失了,一个理由也没留给她。
时满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但那段糟糕的日子还没有过去,又传来爷爷病倒住院的消息,时铮清说情况不乐观。
时满顾不得难过,一有空就往医院跑,陪着时远江。
祈望抓住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光。
时远江那两年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病来又如山倒,原先说着要看着她毕业的人,还是没有撑过那个夏天。
时满知道生老病死,不过人间常态。
但爷爷葬礼结束的时候,她整个心脏都空洞得难受。
她麻木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她的人了。
那天的京市天幕阴沉,黑云翻涌,不多久就降了一场大雨。
酒馆的门时不时被推开,进来几个躲雨的人,时满看着落地窗外的瓢泼大雨,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那天雨下了很久,时满也流了很久的眼泪。
踏出酒馆时,雨停了,天也黑了,她的哥哥时溯说派了车来接她。
时满脚下发软,没踩稳台阶差点摔倒,侧旁伸出的一只手撑住了她,时满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很冰冷的触感。
她仰头看过去,在下压的黑色帽檐下,看见了江执衍的脸。
他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心疼,时满心脏又一阵闷痛,她转过眼去不看他。
那人折膝蹲下身来,说:“时小满,上来。”
时满晕眩得厉害,伏在男人宽阔的肩背时察觉他的衣服有些湿潮。
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但闭上眼睛时,微颤的睫毛还是湿了一片,她揽紧他,说:“江执衍,我没有爷爷了。”
那人顿了半晌,喉间闷闷“嗯”了声。
她说:“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那人没有说话。
她说:“江执衍,为什么你也…丢下我?”
她低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语无伦次地说:“江执衍,我有点…恨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悬停许久的一滴泪滚落,砸在那人颈后的皮肤上。
像被那滴泪灼伤一般,那人一颤,脊背绷得发紧,他静默许久,勾着她腿弯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那条路不知走了有多远,时满迷迷糊糊间听见他的声音传来,嘶哑又沉。
他说:“时小满,恨我吧。”
“恨我也别忘了我。”
……
梦境走马观花一般闪过,时满睁眼时,有些恍惚。
房间昏暗,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台灯,清晨的阳光透过丝质窗帘的缝隙,露出一隙光芒。
时满起身,宿醉之后大脑闷着疼,她抬手按揉着太阳穴,缓了好一阵。
梦里的情景正在慢慢淡去,遗留在心上的空荡感却久未消散。
还有…那人最后的那句话也始终盘旋在脑海中。
—“时小满,恨我吧。”
—“恨我也别忘了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时满纳闷。
总不能是当时极度悲伤无助,心里有对那人的怨,所以生出了这样的臆想吧?
她扶额,叹了口气。
眼前的环境不算陌生,时满知道自己在林思渝家。
静下来后,她下床拉开窗帘,从客卧出去,林思渝已经坐在客厅餐桌的位置。
看见时满后,她说道:“醒啦?来吃早餐。”
表情有点怪。
时满“嗯”了声,不明所以地先去洗漱。
掬着一捧冷水扑到脸上,大脑也清明了几分。
时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概是梦里哭过,眼睛有点肿,双眼皮褶皱更深了。
她扯了张洗脸巾擦脸时,看见自己的手腕,腕间的淤痕淡了很多。
她抬手放到眼前,奇怪这次的淤青怎么消得这么快,没想出什么原因,就作罢了。
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后,时满来到餐桌旁,坐到林思渝对面的位置。
林思渝将一杯蜂蜜水递给时满,问她感觉怎么样,时满说还好。
她喝着杯中的蜂蜜水,察觉到林思渝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视线。
时满抬眼,见林思渝鼓起腮帮子,摆出一副算账的模样:“说吧,什么时候见到江执衍的。”
“咳…”问题来得突然,还没咽下去的水呛得时满咳嗽两声,“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林思渝轻哼一声,“你不记得昨天喝醉之后的事情了?”
时满努力回忆了下,昨晚喝醉……
她不是在吧台那边睡着了吗?
还…发生什么了?
看着时满一脸纠结,林思渝就知道昨夜的事她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林思渝微微叹气:“你这个只要喝醉就断片啊。”
时满有些不好的预感,不会这么巧吧?
她开口:“昨晚…江执衍也在?”
林思渝重重点了点头,提起这个她就来气:“本来昨夜你喝醉了陈季铭说陪着你,结果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也不提前招呼我一声。”
“等我找你时,看见你旁边坐了个男人,我以为他要占你便宜,冲过去就想骂他,结果,我靠,竟然是江执衍!”
时满感觉头又隐隐作痛了,醉了之后的事情她想不起来一点:“他怎么会在那儿?”
林思渝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
时满沉默下来。
林思渝:“本来还想问你做什么了,江执衍脸色那么差,现在看来你也不记得。”
“脸色差?”
林思渝点点头:“那会儿看我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可吓人了。”
眼看时满的表情逐渐僵滞,林思渝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满满,他生气说明他破防了,你肯定没有丢面子。”
“能把前任气破防,多么骄傲的成就啊。”
时满幽幽看过来一眼,林思渝摸摸鼻子,随后她想起自己最开始的问题。
“我还以为这是你们重逢第一面呢,结果江执衍说你们之前就见过了,好啊…”
“快一五一十交代,你们什么时候见的?”
时满静了会儿,本来是怕林思渝担心才没说,现在看来躲不过了,她便简单说了那天的事情。
林思渝边听边怒气冲冲地问候了张恕一家,等时满讲完时,她一脸解气:“之后呢?你们俩什么情况啊?”
时满:“没什么情况。”
“嗯?”
“…他的朋友过来问我们什么关系,我说了不熟,路人。”
林思渝张了张嘴:“你没有和他相认啊?”
“相认”是什么怪词。
时满看了林思渝一眼:“嗯。”
静了片刻,林思渝:“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跟他装不熟吗?”
时满垂下眼去,因为要脸。
她没有跟林思渝讲那些细节的东西,比如她鬼使神差的某些行为。
都被他甩了,再见面还被他的美色诱惑住,像什么话。
太丢人了。
时满顿了半晌,才开口:“这么多年过去,我想彼此都不想跟对方再有什么牵扯吧。”
林思渝听见时满的话沉默片刻。
她想到昨夜江执衍的一系列举动,眼神有些复杂。
只怕那人不这样想吧。
随后林思渝不知又想起什么,问道:“满满,那你就不想知道他当年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吗?”
“还有,明明以他的能力,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这么多年来却杳无音讯,没有一点消息…”
“你不好奇吗?”
时满眼睫轻抖了下,好半晌,她才说:“与我无关。”
林思渝愣了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恰好被时满看见,时满挑了下眉:“还有事?”
林思渝下定某种决心一般:“那个满满,我说了你别生气。”
“江执衍说一起吃个饭,我答应了。”
“就在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