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炭者2》月面环形山

3、第 3 章

　　联席会议不能干涉各家族的事务。虽然是有这个规定，但是各大家族的变动对于联席会议上的影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也是孔斯家有关家主要变动的消息一传出来，组织里的人就都睁大了眼睛的缘故。

　　孔苏是知道家族里的意见的。不过，能和她竞争的人只有堂叔父孔明舒而已。但孔明舒的势力在家族里也不可小看，因此，如何把家族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孔苏需要借一点力。

　　首先是孔斯的实验室问题。

　　孔苏此前继承了丽玛博士的实验室及科研团队，家族中的人都知道这一步对于孔斯家有重大的意义，因此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可是孔斯的研究室与团队则是孔斯家一直以来的根基。自从出了事故之后，虽然因为受到了阿里斯托理事长的追责而暂时没有人敢接手，但孔苏知道，家族里的人都在看着塞伯罗斯的反应。
　　如果技术总监将孔斯实验室交给孔苏，那么，联席会议上的责问肯定少不了。

　　——家族事务联席会议不能过问，但实验室及研究团队则不同了。

　　从阿里斯托那里出来，孔苏像往常一样到塞伯罗斯的研究所去检查设备的运作。

　　这一次，不管是塞伯罗斯对于那件仪器的检测与研究，还是贝鹿鸣和安娜对于雨苍的修复，作为后援的都是孔苏的计算机系统。这是她在接手丽玛博士的实验室团队之后独立完成的第一个作品，也是她在组织研究团队中的成名之作。

　　“孔苏研究员。”

　　一个声音把孔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研究员。黑发梳成马尾，相貌看起来很平凡。她抱着一叠资料，站在门口，阳光打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染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和其他研究员一样，她也穿着一件白色的研究服，挂在脖子上的证件让她放在上衣口袋里面。

　　“我是，你是——？”孔苏觉得这面孔有些生，她便直接问了。

　　“我叫辛夷，是凯贝洁特研究所的研究员，您好。”辛夷走近前来，朝她点了点头。

　　凯贝洁特研究所的研究员？

　　孔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维持着微笑：“辛夷研究员，幸会。”

　　“这是我的调任命令。”辛夷将一封信交给了孔苏：“我奉命转入丽玛博士的研究所……”

　　“最近三个月我并没有向技术部的人事科申请人员加入，辛夷研究员，你这是？”

　　“这是我自己申请的。”辛夷用坦然的口吻说道，“我的研究需要借助您设计的计算机系统的帮助，凯贝洁特研究所则无此需要，所以我在征得凯贝洁特所长的同意之后，向技术部人事科申请了调动。”

　　孔苏接过调任令，打开来看了一下。手续很完整，组织的技术部同意了辛夷的申请，让她加入了丽玛博士的研究所。但是，为什么在研究所人员并不短缺的情况下，还同意调她过来？而且，塞伯罗斯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

　　孔苏没有多话：“手续没有错，可是我之前并没有收到你的申请。”

　　“是凯贝洁特所长直接向技术部人事科发出申请的。”

　　“凯贝洁特所长？他居然可以越过塞伯罗斯总监让你到我的团队里来？”孔苏笑笑，“我等下联系一下他吧——对了，不知道辛夷研究员的研究课题是什么？如果需要计算机系统的话，你申请实验器材的使用便可，不必转到我的团队里来吧？”

　　辛夷淡淡地一笑：“孔苏研究员不是正在协助贝鹿鸣博士进行一项修复任务么？”

　　“那你应该直接转到贝鹿鸣博士的手下才对。”

　　“我是研究基因编辑的，孔苏研究员。贝博士的修复任务中，与我的研究相关的部分，只有机械兽启动时与主人的基因信息关联，可修改程序不是我的专长。而以贝博士的能力，恐怕已经想到办法破解这项限制了吧。”

　　孔苏静静地看着她：“我觉得你转入贝博士的团队应该更适合，辛夷研究员。”

　　辛夷微微一笑：“但是，孔苏研究员的团队此前不是从组织系统中发现了的一套基因图谱吗？孔苏研究员那时应该向人事科提交过一份支援申请了吧？虽然不知道您后来为什么又撤销申请了……抱歉，我发现这个支援申请有点晚了。”

　　“那是个无意中的发现。对于我的研究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可能对您来说如此，但对我们而言并不是。”辛夷摇了摇头，“在组织的系统中发现这套基因图谱。而基于我们组织的机械兽在启动时所使用的那套程序，不难想象，这套基因图谱与组织的系统之间也可能存在着联系。您不也早就有这个猜想了吗？”

　　“凯贝洁特所长还告诉了你多少事？”孔苏不再绕圈子了，语气变得冰冷。

　　“没有告诉我多少。但凯贝洁特所长对这套图谱很感兴趣，他说，这有可能是第一任理事长的基因信息。”

　　孔苏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辛夷被这双明媚的眼眸中透出的冷光吓了一跳。

　　孔苏是组织里有名的大美人，尤其是她这双眼睛。平时眼神清澈，略带慵懒，眼底则波光流转，具有能将人的灵魂穿透的力量；但当她的目光冷下来时，那眼底的光就顿时化作刀剑，能让在她眼前的人感到莫大的压力。

　　她是孔斯家的长女，是孔苏实验室、也是丽玛研究所的负责人。

　　作为组织当中最有权柄的家族之一，孔苏长年代替孔斯作为代理家主，哪怕她不常出现在其他人眼前，但仅是这样望过来，也足以让辛夷感到一种慌乱。

　　“这样说来，你的目标也是那位理事长的‘遗产’了？”

　　辛夷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那位理事长的遗产？”

　　孔苏的嘴角一翘，但浑身冷若冰霜：“难道不是？”

　　“并不是。”辛夷摇头。她这才知道，当凯贝洁特宣布她转到孔苏的实验团队时，研究所里那些人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了。

　　“并不是？凯贝洁特所长何时这么大度了？竟把他手下的大将如此大方的让度给我？”

　　辛夷听到孔苏的话，沉默了一下。

　　“我想您大概误会了，孔苏研究员。”

　　“有何指教？”

　　“我是自愿到您的团队来的。”辛夷回答道，“凯贝洁特所长确实对您的实验团队的发现很感兴趣，但我没有。我只是想继续进行我的研究。”

　　“你的研究？”

　　“对。”辛夷点头，“贝鹿鸣博士正在修复雨苍，她必将破解机械兽控制系统的启动机制，也就是基于主人基因信息对于系统的控制，而我的研究和贝博士的工作在方向上不同。”

　　“方向上不同？那你想做什么？”

　　“系统控制下模拟基因信息重组。”

　　“你要创造新的物种？”

　　“并不是，我研究的是物种进化。您想必也知道，人类的进化研究当中，还有不少空白。例如猿人是如何进化成为智人的，而智人又为什么只有我们这一支生存了下来，而尼安特人则消失了。”辛夷认真地说道，“凯贝洁特研究所在生物科学这方面的研究确实很出色，但是我的研究如果没有您的计算机系统的支援，进展太慢了。”

　　这样的理由还不足以说服孔苏。

　　“我看不出这和我的研究有什么关系。”

　　“孔斯研究员一直在研究那位理事长留下的人工智能。我想您也明白，人类的基因里也隐藏着记忆。”

　　“克隆体和本体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那只是因为克隆体没能唤醒基因当中的记忆。组织开发的机械兽，为什么需要人工大脑与人工心脏？因为那套控制系统当中，能把主人基因当中一些记忆唤醒。而这个过程需要人工大脑与人心工脏的参与。”辛夷说道，“这应该是我们组织的机械兽的AI如此接近人类智力的原因。”

　　辛夷的话让孔苏眼中的敌意减弱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孔苏的语气变得稍微客气了一些。

　　“此前我的研究验证了这个猜想。我想贝博士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秘密了。至于她会发现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像她一样，可以让系统重启。她能做到这一点，我做不到。”

　　“因为你们两个的专业方向不同？”

　　“可以这么说。”辛夷点头。

　　“很有意思。凯贝洁特所长知道你所发现的这些了吗？”孔苏问道。

　　“他不关心这些。凯贝洁特所长关心的是，能不能利用那套图谱让我们组织的创始人重生。”

　　孔苏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嗯，你说服我了，辛夷研究员。欢迎你加入我的团队。”

　　“您尽可以让人看着我。”辛夷说道，一边握住孔苏伸出来的手。

　　“你很坦白，辛夷研究员。”孔苏的眼神又变得清澈慵懒起来，“我很喜欢。”

　　“谢谢您的夸奖。”

　　孔斯家一直致力于研究并开发组织的系统。

　　在孔斯家的文件中明确地记载着那套控制系统的秘密：组织的机械兽在启动时会以主人的基因信息作为启动钥匙，这样确保了机械兽在主人的控制之下，同时也保证每一只机械兽的独特性。而这一切的秘密就在于那套控制系统可以激发基因信息当中沉睡的记忆。至于这些记忆是如何影响到AI的运作的，孔斯家在此研究上碰到了瓶颈，一直解不开谜题。万般无奈之下，孔苏的父亲开始想从组织的系统着手，想让那位天才的智慧重现人世，借此理解那位天才的思路。到了孔斯这里的时候，路就走歪了。孔苏几次想扳回弟弟的研究，但无奈家族并不支持她的意见。

　　而这也是孔苏为什么愿意接近贝鹿鸣的原因。

　　正如辛夷所说，贝鹿鸣很可能会解开这个谜底。

　　“凯贝洁特家真是疯了。”

　　在辛夷出去之后，孔苏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院，想起辛夷说的话，眉头皱了起来。

　　对于组织的创始人，对那位理事长，九大家族的态度一直都不太一样。据说当年为去世的理事长装殓的正是凯贝洁特家。而凯贝洁特家也是最希望那位理事长复活的，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培养出林恩那样的人了。

　　林恩已经成功利用丽玛博士的遗传基因创造了莉娜·哈提，如果被他们得到了那位理事长的基因图谱，会不会再弄出一个理事长的克隆体来那是连想都不用想。

　　哪怕这是技术部严令禁止的领域，但凯贝洁特家可不会理会这些条条框框。

　　或许这只是技术问题，然而更大的问题在于，一旦人类不再对生与死有所敬畏，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孔苏想到了贝鹿鸣。

　　贝鹿鸣加入“烧炭者”时，曾说过，她绝不会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或许这句话很苍白，但这确实是贝鹿鸣的态度。

　　……也是她们这些人所应该有的态度。

　　孔苏走到了院子的门口，抬头一看，从对面走来的是索芙洛妮娅。

　　“索芙洛妮娅。”孔苏看到她停下脚步来回望自己，便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每一个人类都是独一无二的吗？”

　　索芙洛妮娅停了一下：“你想和我讨论什么问题？”

　　“哲学问题。”孔苏扬了扬眉毛。

　　索芙洛妮娅的眼神忽地一沉，然后她的眼角扬起：“那我就洗耳恭听孔苏研究员的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