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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又丢孩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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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月有些担心,将花寂带出了牢房,还没来得及开口,花寂便道:“小崽子命大没出事,别人家的孩子都白白在这里送命,春满楼敢这么胆大包天,背后一定有权贵在,我不好直接出面,你现在派人回花城一趟,让父王立刻派人来彻查这件事。”
“是。”
子月领了命,交代了人去传信,又转过身来陪花寂进了园中小亭,忽然笑道:“看你养孩子都快走火入魔了,没想到这还记得自己是少主呢?”
“别人家孩子不是孩子吗?”花寂喝了口酒,片刻后苦笑:“何况小七是自找的,那两个人说的没错,小七是自愿的。”
小七自幼随他习武,随白术学医,若不是自愿,这点小伎俩不可能骗过他,花寂心里比谁都清楚。
子月问道:“那几天又跟你吵架了?”
花寂转着酒杯,说道:“没有,就算闹,他哪儿敢闹这么大,小崽子是心里藏着事了……”
子月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也不小了,你别再逼着自己了。”
“我逼自己?”花寂看向子月,觉得有些好笑,又喝了口酒。
子月道:“你带他回来时就和现在的他差不多大吧,前一天还嚣张跋扈的说要去屠别人满门,第二天就亲爹亲娘一样待在那孩子身边陪他一整夜。”
子月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对了,你还记得吗,你那次急着出去做任务,把他丢在了仙渺殿,他傻乎乎的在那里哭了一个下午,哭的都睡着了……还有那次,惊蛰小姐来了几天,那孩子听说你要娶惊蛰小姐,偷偷把你锁在书房里,自己蹲在门口守着你。”
“我说想吃芙蓉鸭,他怕我调虎离山,守我到半夜以为我睡了才巴巴的跑下山给我买一品香的……”花寂笑了笑,说道:“那次他蹲在一品香的门前等到天亮,就为了等那里一开门,第一道菜就端给我……我就在他身边看着,心里想着,这孩子注定得砸我手里了。”
子月等他喝完了那杯酒,才道:“带他回来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年少的阿寂。”
花寂笑道:“有什么区别?”
子月道:“你觉得自己生来娇贵,没对谁用过心,怕薄待了他,就比常人更小心百倍,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他需要的样子,我记得当年你可比现在的他任性多了,少年天才,意气风发,还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公子,对吧?”
子月笑了起来,花寂也随他笑,片刻后低声说:“我还不够任性吗,甘愿自废武功,三年不归家,弃庙堂入江湖,少主之身做了这杀手头子,还不够任性吗?”
“把一生所有少年意气全给了他了,”子月道:“现在又不懂他那点少年意气了?”
花寂道:“翅膀硬了啊小崽子,有想自己去做的事情了。”
子月不说话,花寂又道:“子月,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越发狭隘,看着他长大,本该高兴的,可是我如今是日也忧虑夜也忧虑,生怕他离开我身边,怕他受委屈,怕他受伤,怕他遭逢一点点的磨难,我真是恨不得将他永远放在身边,一辈子荣华富贵安乐无忧。”
“操心的命。”子月与他碰了一杯:“寻常父母可都没你这样的,你是逼自己太紧了,第一次听说养孩子还真能走火入魔了……我说你还是把那些应该做的放一放,只想想你想做什么。”
花寂笑了笑,不想再论此事,让子月先离开,自己刚喝了两口酒,风物殿的侍卫忽然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花寂心头一跳,问道,“怎么了?”
守卫立刻跪下,腿还在发颤,“小主子……小主子跑了,小主子一直在房间休息,没有出去过,属下一直透过窗户在看,后来觉得小主子一动不动有些不对劲,就进去看了一眼,床上的,是尊主的隐卫……”
“立刻封了云间所有出入口,传令小风,派人现在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花寂吩咐完就去了风物殿,隐卫没死,只是中了毒昏迷了片刻,见到花寂回来,立刻跪了下去,也没有求情,便道,“尊主恕罪,属下等一直奉命守在风物殿周围,忽然闻见一股异香,便立刻前去查看小主子的情况,见小主子无恙,刚要去查香味是怎么回事,小主子却忽然醒来,用银针暗算了属下,隐卫本想开口,小主子却拿刀自尽威胁,隐卫们不敢以小主子的性命玩闹,只能被他胁迫饮下毒物,看着他逃跑。”
“你们几个人夺不了他的刀?”花寂怒道。
隐卫道,“小主子下手极狠,威胁之时刀已经入肉,属下看的清清楚楚,再多一厘小主子便会当场毙命,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花寂捏碎了手边的杯子,风物殿跪了一地的下人,没人敢说一句话。
花寂从太阳落山等到了天色全黑,等来了一个年轻人,他面无表情的单膝下跪,拱手说道,“尊主,属下亲自带人查了云间所有角落,刑堂北侧有可供一人通过的暗道,属下查看了脚印,只有小主子一人经过,这暗道年岁已久,不可能是小主子做的,云间有人帮小主子逃跑,有奸细。”
花寂指尖捏着两颗小小的铃铛,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小风,你亲自给本尊查,谁敢在本尊眼皮子底下挖暗道。”
“是!”小风应了一声,片刻后又抬头问,“小主子呢?”
花寂摇了摇手中的铃铛,三个近乎裹在黑暗中的人影出现,单膝跪在花寂面前,花寂吩咐道,“去找到他……找到后不要惊动,回来报我。”
黑影立刻消失,就像是没有来过一样,而随之离开后,云间山林似乎鸟兽惊动,无数鸟儿在夜间起飞,在茫茫人海中寻人。
……
小七从云间逃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风来的太快,他刚出密道差点就被小风发现,幸而出了密道的大树里其实有个小小的树洞连着地窖,是小时候小七专门用来藏酒的,甚至连花寂都不知道,小风匆匆略过,他便在阴冷的小地窖里蜷到了夜晚。
云间建在山上,晚上很冷,小七喝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轻轻解开脖子上慌乱之下随意的包扎,又撕了一条衣角布料小心翼翼包着那条有些骇人的伤口,背上伤口也在长时间的弯腰中被拉扯的生疼,又被冻得僵硬,他刚走出地窖,腿软的差点直接跪下,虚弱的靠在树上休息。
花寂手下有三个极强的影子人,三人一起行动,能御鸟兽,极其擅长追踪与暗杀,他将外衣解下,衣服上洒满酒,然后虚虚披在身上,用以尽可能避免那些靠着味道能找到他的东西,借着夜色忍着伤痛走下云间。
云间脚下不远就是回风镇了,小七天亮前赶到,身体虚弱的站不稳,头重脚轻的钻进客栈,扔了个银子要了间房间,一头栽在床上,才痛的轻轻哼出了声。
他艰难的扔下泥泞外衣,却连扭过头看看背上浸出的血迹都做不到,他轻轻捂着脖子上湿透了包扎的伤痕,嘴唇咬的发白,指尖有些发抖的想要解开脖子上的包扎。
客栈的门忽然被打开,小七一惊,连忙强撑着站起来,门外的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解释,“小公子莫惊,在下韩枝,公子可还记得?”
小七疼的脑子有些懵,很久反应不过来,他仔细的看了看门口的人,想起了当时在春满楼试图救他的人,许是那时中了药之后他就开始害怕了,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叫出声,也不记得韩枝是怎么就忽然闯了进来,可无论如何,若不是韩枝,那天之后,他可能真的就再也不能留在师父身边了。
说起来,韩枝与他有一份大恩。
他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份恩要怎么还,韩枝似乎是以为他不相信,想了片刻又补充,“那日闯入房间也并非巧合,是因为在下答应了帮一老妪找女儿,似乎与金复来有关,在下一直监视着他,才顺势帮了小公子一把。”
小七默默听完,觉得这人有些呆,可他没力气说话,见韩枝还不走,便虚弱的说道:“韩公子不必解释,多谢韩公子当日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必当……涌泉相报。”
小七一心想着这人走了他要赶紧治伤,实在是太疼了,他从五岁到了花寂身边就没有这么疼过,疼的他几乎有些委屈了起来,委屈的心烦意乱的。
可韩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担心的上前一步,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你受伤了?用不用我帮你换药?”
“不用……”小七摇摇头,撑着一点力气后退半步,说话有气无力的:“我想休息,韩公子先……”
话音未落,小七忽然眼前发黑,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栽了下去,韩枝连忙上前扶着他,手忙脚乱的将他放在床上,仔细的帮他清理起了伤口。
小七再醒来已经过了一天了,他有些分不清那是晨晖还是夕阳,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换了身干净衣服,他不知为何心里竟无端的难受了一下,忽然就想起那天他喝下那壶酒后,朦朦胧胧中游走在他身上那双手,他当时应该是挣扎的很厉害吧,不然也不一定惊动韩枝冒险,那是那么多天噩梦里常有的情景之一,他身体太虚弱,没忍住干呕了起来,韩枝立刻推门进来,担心的问道,“怎么了?你……”
“没事……”小七虚弱的摇摇头,“多谢韩公子,叫我小七就好。”
“小七,你……你那天不是回家了么,怎么会……”韩枝眼看着他被他师父带走,他师父看起来很担心他,怎么会有让他伤成这样,甚至脖子上还有那么严重的自尽伤痕。
小七对韩枝很有好感,他看了看韩枝,眨了眨眼:“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韩枝愣了一下,小七小声道:“不要告诉我师父,我不想回家……”
“你……”韩枝还没说完,小七喝了口水,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告诉过别人,我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当你告的密了。”
“你可别讹我,”韩枝失笑,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小七脖子上会有自尽的痕迹代表他逃出来的过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而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让小七不惜自杀也要逃出来,因此他小心翼翼的张口劝他,“小七,你年纪还小,可能识人不清,那个高生……他真的不是良人,你师父不许你出来,许是严厉了些,但应当也是为了你好。”
小七愣了愣,问道:“高生是谁?”
这下换韩枝愣了:“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知道?”小七十分不解。
“就是那天……你……”韩枝有些说不下去,“那天你师父伤你那天,你一直叫着高大哥……”
“卖我的那个?”小七一下子想了起来,他好像缺了点对被卖这件事情的羞耻心,毫不顾忌的说道:“啊我没在意过他叫什么。”
“你……”
韩枝还没说完,小七忽然恍然大悟,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他都做好准备被花寂骂个够了,可那么多天花寂却提都没再多提那件事,也没多说那个人一句,因此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们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他吧?”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那么做?白白让你师父打你。”韩枝十分不解的说道。
“我是因为……”小七脱口就想解释,可是想了想,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他垂下眸子,揉了下肩膀,说道,“可能我欠打吧。”
小七不想多说,韩枝也不再多问了,两人诡异的沉默起来,片刻后小七悄悄瞅了他两眼,主动问道,“对了,韩公子你说你要帮别人找人,可否问一下找的是谁?”
韩枝立马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不是回风镇的,是在渝水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是个小镇子,要找的女孩叫宁幻儿,十二岁,和家人一起去赶集市走散,至今未归。”
“那你怎么在这回风镇,我记得渝水镇距离回风镇可并不近吧?”小七有些奇怪道。
“是不近,”韩枝皱了下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不过宁大娘说幻儿姑娘聪慧,她手里有一个渝水河畔的蓝芩花花籽做成的香囊,她沿路落下了一点花籽,我是沿着这个找到金家,不过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过那个花籽了,不知道幻儿姑娘……现在怎样了。”
小七问:“是我耽误了救幻儿姑娘吗?”
韩枝连忙摆摆手:“和你没关系,就是你师父带走了金复来,一时找不到幻儿姑娘到底在哪儿了。”
“那不还是和我有关,”小七撇撇嘴,忽然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韩兄来找我不……不会是指望我回去把他救回来吧?”
这时候一只蚊子飞回云间可能都会被小风抓住盘问几遍,他敢回去从花寂到子月再到小风,谁都得抽死他。
幸好韩枝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你师父抓走了金复来,让他不能作恶,说不定幻儿姑娘还没有受到伤害,只是那金家富甲一方,和春满楼勾结,敢做这种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你师父那边会不会有麻烦?”
小七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让他回去就好,说道:“不会不会,都处理好了。”
韩枝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小七看了他半天,等的有点着急,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办呀?”
韩枝道:“想办法进一趟金家吧,只是也不知道金复来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不来了。”小七眨眨眼,心里有点得意,师父那么疼他,不可能放过伤害他的人的。
“啊?”
小七见韩枝不解,又不想像小孩子一样炫耀师父多好,就岔过了话题:“可是都好几天了,幻儿姑娘真的还在金家吗?还有啊,我要是金复来,不会把人带进自己家。”
韩枝道:“可是花籽确实在金家没了。”
小七皱了皱眉,想了一下:“金家几口人?金复来有夫人子女吗?他已经年纪大了,不会光明正大的把女孩放在家里,如果真的到金家就没了……那金家是不是有暗室啊?”
韩枝又摇了摇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什么都不知道,羞愧道:“金福来倒是有两房妻室,子女也有……三个,暗道那个……我还是先进金家查一下再说。”
小七歪着头:“这么多天都没有进不是因为金家不好进去吗?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帮手。”
韩枝立刻反驳,“不行,你还有伤,探府太危险了。”
小七立刻道:“不是还有韩公子你保护我吗?”
“金府防卫森严,我尚且没有把握闯进去,你身上有伤,绝对不可以去。”韩枝十分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他,并道,“我的武功低微,保护不了你。”
小七当时药性发作,其实有些记不太清春满楼那天的细节,所以并不相信那天把他从春满楼救出来的人会武功低微,只当韩枝谦虚,便戏谑道,“韩公子若是都武功低微,我就不用活了,韩公子难道是嫌我拖累你才不愿意带我?我其实有点武功的,不会拖累你。”
“不是,这事与你无关,我是怕你涉险……”
韩枝着急的辩解,小七立刻道,“怎么与我无关,要不是韩公子当时及时赶到,现在可能就没有我了,韩公子的事都与我有关!”
韩枝汗颜,“那件事别提了,即便是没有我,你师父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来得晚么,等他来就什么都迟了,”小七死缠着他,“反正你不让我去我也会自己去,你还不如带着我。”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一定要去的,韩公子救过我,我本应该帮韩公子的。”
韩枝还是有些犹豫,小七道,“我师父说了要知恩图报,我要是不帮韩公子我师父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的,韩公子想看我师父骂我?”
韩枝看了他一眼,心想着小七的师父敢光明正大带走金复来而没有任何麻烦,能逼的小七自尽逃跑,一定是个治下极严,恩怨分明之人,如果小七被师父责怪一定会受伤,于是只好艰难的点头答应,“好吧,但你现在先养伤,我们明晚去,你要一切都听我的,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多谢韩公子。”小七满意的点点头,乖乖躺下休息,韩枝刚要离开,他又眼巴巴的看着韩枝,韩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慌乱的问,“怎么了?”
小七道,“我还没吃饭。”
韩枝尴尬的嗯了一声,“好,我去叫小二给你送饭。”
“多谢韩公子。”小七这次真的满意了,便喜滋滋的盖好被子准备在饭菜到来之前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