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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解 围 ...

  •   自从沈若雪从驸马府回来,富贵酒楼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些人,楼上楼下前门后院的分布,也不要酒要菜,镇日闲坐,王掌柜的一双老眼早看出这些人的来头是冲着沈若雪,且用意不善,夫妇两个叫苦不迭。明霞却笑道:“这下可好了,咱们日夜都有人守护,吃饭睡觉倒也安稳。”她冷眼旁观,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想要看看究竟要做什么。

      沈若雪的状态似乎好了许多,不再拒绝饮食,倒又让众人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呆呆地坐在房里好几天不与人说话,只看着手心里那枚晶莹的紫茉莉花发愣,没有人知道她心内的焦灼烦躁悲哀。十天,永昌公主那十天的期限如同咒语缠绕,让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给明霞述原由,又惟恐惹起了明霞的性子反而使事情更糟,真是左右为难。每当明霞试图问起,她都只是默默地转过脸去长长的叹息一声。

      到得第五天上,明霞终于忍不住了,王掌柜夫妇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抱怨诉苦,说生意没办法做下去了,要沈若雪给个说法,王大婶的话更难听:“你说我们是招谁惹谁了?当初收留了她下来,却好似招了个扫把星似的,总是惹事生非,明霞姑娘你倒也问一问,她这又是招惹住哪位大爷了,天天占着位子不走,我们生意人,还要挣钱吃饭哪!”明霞心里的疑问早也按捺不住,莫非那些人都是驸马府的人?

      “是的,他们都是驸马府的人。”明霞一开口,沈若雪就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墙壁,没有看明霞的眼睛。明霞诧异道:“我原本心内还庆幸,你从驸马府回来后心意回转,不再有轻生之念,倒很感谢驸马府的哪位大人金玉良言的劝解了你。可是,这几天来的怪异却是为什么?若雪,你不要隐瞒我,如果确有什么事为难,或许我还能帮你拿个主意。”

      沈若雪犹豫了片刻,终于淡淡道:“公主不许我为四郎守节。”

      “哦?”明霞一愣,道:“……那倒也是啊,毕竟你们不是夫妻。但你若念着他的情意愿意为他守,与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沈若雪摇了摇头,明霞不会明白的,土地庙里的那一晚,是她心底深处最美好的一晚,这份美好,是属于她自己的,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他们已经拜过了天地,在她心中,四郎已是她的夫君:“公主……公主还命我十日内必须离开京都。”

      明霞又是一愣:“离开京都?要你去哪里?你能去哪里?回家,你的父兄容得下你么?离开京都跟你守不守节又有什么关系?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沈若雪抬头看着大惑不解的明霞,忽然笑了,这笑容显得那样惨淡,她隐瞒了永昌公主话里的后果,只是笑着对明霞说:“是啊,所以,所以我想,我只好先找个男人嫁了,再离开。烦姐姐告诉王大婶,等我一离开京都,酒楼就一切如常,再不会给她添麻烦了。”

      明霞惊讶的张大了口,她万万没有料到沈若雪会讲出嫁人的话来,细细的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只觉得哪里不对头,却又不好再问下去。沈若雪缓缓站起来,走到明霞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自从我来到京都,是姐姐收留了我,王大婶虽然有时刻薄些,却也是对我有恩的人,并没有亏待我什么,我给你们添了不少烦恼事,都是我不好。所以,不要明霞姐姐你再为我担心,就是我眼下对姐姐最微薄的报答了。”

      明霞听她这番话越发觉得奇怪,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若雪,不用讲这些生份的话。谢将军的死许是让你伤心过度了,你还是保重为好。老天爷,十天,她真的这样讲吗?你若是不走她能怎样?”

      沈若雪微笑道:“我当然要走,如果我自己不走,就会被她赶走,那会走的很难看,何必讨那样的羞辱呢?只是,若是有个人陪着我,也有个投奔,所以啊,我想……”她没有说下去,其实她心里想讲的是,离开京都后再以死追随四郎谁又能管得了她?只是不管她选择的那个男人是谁,都会害了人家。即便是个贱民,谁也不想娶个老婆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明霞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她心里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谁又能跟公主这样身份的人物作对呢?至于嫁人的话,只当沈若雪悲痛之下精神恍惚,心里顷刻间对沈若雪充满了同情与不平。然而,如果沈若雪必须离开京都,有个男人照看着也是不错,刚要迈出门槛,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低低的道:“那几日,春平夜夜坐在门外守着你,没睡过一个好觉。”言毕快步走开。

      沈若雪一怔,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可是明霞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她心中真实所想,她怎能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吴春平呢?这对本就命苦的吴春平来讲,岂非更是雪上加霜?也罢,就随便在路上找个乞丐好了,反正是要死的,也不用顾忌那么许多,想到这里,沈若雪心一横,站起身走出了门去。

      方走出院门几步,她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跟上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这必是永昌公主的人。沈若雪的唇角掠过一抹凄苦讥讽的微笑,索性放慢脚步,慢慢的沿着街道信步走着。

      街道两旁那一草一木,无不闪着谢承荣与她曾并肩走过的影子,恍惚如同昨日。然而人已不在,却情景依旧,阳光依旧,垂柳依旧,小桥依旧,车马依旧,人流依旧,就连欢声笑语莺歌燕舞都还一切如常,这片蓝天底下,并没有因为谢承荣的逝去而有丝毫的改变,富贵酒楼上的那个一直属于他的位子,以后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坐在其中,沈若雪深感生命之无常,世情之淡漠:“人死就如风过,改变的只是他的家人、公主和我。而公主日后也许会找一个新的驸马,谢家却永远少了一个儿子,我再没有一个四郎。”她心如刀割。

      渐渐行至富贵酒楼附近,沈若雪忽然听见一阵吵嚷声,接着,有两名面相斯文的酒客从里面匆匆走出,其中一位回头仰望酒楼叹了口气,道:“好好的一个优雅去处闹得这等乌烟瘴气,若是谢四郎尚在,哪里会有此等景象。”身旁那人连忙摇手制止他道:“快别被他手下听见了,这位小爷跟谢四郎可是势不两立的,走吧,走吧。”沈若雪心中一凛,不由加快了脚步,直进入酒楼。

      酒楼里果然分布着驸马府的一些人,然而他们显然并没有闹事,一向是幽静雅座的二楼却热闹非凡,呼喝声、歌声、乐声乱糟糟的夹杂。看王掌柜的在酒柜后面眯着眼坐着,一手按着算盘,一手捻着胡须笑容满面,伙计从后厨一盘盘一碗碗的鸡鸭鱼肉不断地往楼上送着,也不像是谁在滋事寻衅的光景。沈若雪停下脚步,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王大婶眼尖,不甚耐烦的走过来道:“沈姑娘来的正好,明霞姑娘那里人手不够呢,快去帮帮忙。”

      沈若雪只得迈步走上了楼梯,竟见满堂宾客,处处红袖,曾经被谢承荣教训过的忠顺王世子郑虎威,赫然坐在谢承荣的位置上,左手搂一个妖艳女子,右手挥舞着酒杯,得意非凡,明霞的歌舞他如同没有看见,不断对人吆喝着什么。红香院的女人们几乎被他遍邀至此,宾客们拥香抱玉,浪语不绝于耳。一曲终了,郑虎威高声叫道:“桃花娘子唱得好啊!来来来,我要亲自递赏钱,你不下来爷不给!”明霞谢了谢,在上面笑道:“还是我再献上两曲世子一并给吧。”

      郑虎威不依,定要明霞下来,满嘴酒气地对身旁人道:“你们信不信,老子今日还是头一回和桃花娘子亲近呢,那个姓谢的小子独占着这里不许老子沾一点便宜,想起来我就有气!”说着往怀中那女子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女子尖声笑着推了他一把。明霞只得款款走下来,到了郑虎威的身旁。

      郑虎威丢开那女子,亲自斟了杯酒递到明霞嘴边,嬉皮笑脸地道:“桃花娘子,在爷手中先喝一杯,爷心里想死你了!”明霞拗不过,只得在他手中抿了一口酒,陪笑道:“先谢过世子的赏钱了!”郑虎威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笑道:“不忙,只要桃花娘子再亲一亲我,要多少赏钱给多少。”周围一片哄然叫好声,明霞勉强笑着挣脱开他的手,道:“还请世子自重。”

      郑虎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向众人道:“你们听听,她要我自重?啊?自重!”红香院的女子撇了撇嘴道:“呀,又不是贞娘烈女,也不过和我差不多似的,什么重不重,装正经才让人听着恶心呢,我呸!”众人哄笑附和道:“对啊,也不想想自己是吃什么饭的,世子看得起你才跟你玩耍!”

      明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忍无可忍,大声道:“我们是凭技艺吃饭,不是那种卖身卖色的低贱之人!”红香院的女子闻言大怒,直逼到她的面前冷笑道:“谁是低贱之人?你那些技艺也不过是些下三滥罢了!”郑虎威阴阳怪气地笑道:“啧,都是让谢四郎宠坏了,桃花娘子倒要说给我听听,你们那些技艺里有没有床上的技艺啊?姓谢的那张漂亮脸蛋是不是亲着特别舒服啊?”

      没等明霞说话,沈若雪勃然大怒,再也听不下去,挺身上前叫道:“住口!不许你侮辱四郎!”

      郑虎威诧异的转过头来,看见沈若雪不禁一愣,随即笑道:“哟,我倒没有注意,谢四郎的心肝儿也在这儿哪。哎,你们知不知道,就为了这个丫头片子,那小子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身、见不得人呢!我倒没找你,你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咕咚喝下一大口酒,站起身上前伸臂将沈若雪拉了一个踉跄:“死丫头,你不是很喜欢咬人吗?”他送上拳头道:“来来,今天我送给你咬,咬啊?”沈若雪厌恶的转过脸去。郑虎威笑道:“怎么,谢承荣死了,你也横不起来了,你也知道从今后这里是老子的地方了,不敢咬了,嗯?”沈若雪淡淡道:“不是不敢咬,是怕脏了我的牙。”

      郑虎威顿时脸上变色,挥掌欲打,明霞抢步上前拦住,陪笑道:“世子何必跟我们一般见识呢?有话好说,不要动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看在我面上且饶过她一回吧。”郑虎威眼珠一转,笑道:“好,看在桃花娘子面上饶过她,只是我这个人很少给人面子的,如今给了你……”明霞忙道:“是,我这就陪世子喝一杯,再去好好献上几曲。”郑虎威脸一沉,道:“谁要听你那些破曲子,你少装糊涂,老子今天索性说白了,从今日起,我要包你和这个丫头片子三个通宵!好好侍候着,爷亏不了你们,不然,休怪我无情!”

      “安?这么热闹?”一个声音忽然自楼梯处响起,小梁都尉手里晃着马鞭慢悠悠地走了上来。郑虎威一见他,哼了一声,小梁都尉笑道:“世兄在这里请客,怎么也不知会兄弟一声?嗬,有酒有肉有美人,我岂能错过?”他毫不客气的将身子直接投入郑虎威的座位里,将两只脚高高的跷在了桌案上,手里兀自摇晃着马鞭:“世兄,怎么不喝不唱,在这里跟女人动起粗来。”郑虎威没好气的道:“干你鸟事!”

      小梁都尉一脸坏笑,悠悠道:“这话说的,世兄的鸟事就是我的鸟事,怎么能不干?依小弟看,红香院那里才正干世兄的鸟事,这个酒楼和这几位女子,哪能干你的鸟事。”周遭有人闻言窃笑,郑虎威听出他在绕着弯骂自己,不由恼羞成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起老子来!”

      小梁都尉摇了摇头,用马鞭敲了敲桌面,懒洋洋地道:“哎呀呀,世兄你虽然出身王府,究竟还没有承袭,大家的老子当初也曾是兄弟相称嘛,小弟我如今好歹吃着四品武官的俸禄,怎么能不是东西呢?你要慎言啊慎言,侮辱朝廷命官传出去可不好。”

      郑虎威气呼呼的推开一个宾客坐下,小梁都尉给明霞使了个眼色,往台上打了个手势,笑道:“哎,唱啊,赶紧上去唱几首好的,我陪世兄喝几杯,今日难得世兄做东,小弟正好趁机过把酒瘾。”明霞会意,赶忙拉了沈若雪就往上走,不防郑虎威伸臂一拦,道:“你上去,这个丫头留下!”

      小梁都尉笑道:“咦,她有什么好?我看今日这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上好的,世兄这又何必呢?去去去,赶紧上去!”

      谁知郑虎威黑着脸一把推开了明霞,盯着沈若雪道:“我看这个死丫头还能张狂到几时!老子今日不收拾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气!”沈若雪冷冷道:“随便你怎么收拾,像你这样的衣冠禽兽怎么做都不奇怪,但我还是那句话,不许你侮辱四郎!”郑虎威大骂一声,扬手向沈若雪脸上狠狠地击去,小梁都尉的马鞭突然闪电般抬起啪地格住了郑虎威的手,他依旧笑嘻嘻地道:“这是做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嘛,世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胸狭窄,倒让小弟看不起了。”

      郑虎威恼怒得直跳了起来,指着小梁都尉道:“你一向跟姓谢的小子是一伙的,老子不稀罕你看起看不起!今日必是你过来护着她们,存心跟我捣乱!”

      小梁都尉拍手笑道:“着啊,我就说嘛,世兄其实是个聪明人,我的兄弟人虽不在了,谁要欺负他的朋友,就是给我难堪!这个酒楼从今后就是我禁军银枪都弟兄的了,以后还请世兄你另寻别处开心,偌大一个京都,处处都是销魂院,世兄你见多识广品味不俗,不会连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酒楼还跟咱们争吧?”蓦地扬声叫道:“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些在酒楼镇日闲坐着的驸马府的人,多有与小梁都尉素日相好的,立刻轰然应声,让郑虎威出乎意料,以为小梁都尉带了大批禁军的人来,便有些忌讳。他斜目看了小梁都尉一眼,悻悻地喝了两杯酒,起身便要走,却又被小梁都尉马鞭一横拦住,不由怒道:“还要怎样?”

      小梁都尉慢悠悠地从桌案上收了两脚坐直,嬉皮笑脸地道:“世兄别就这么撇下小弟就走啊?既是今日做东,小弟赶了个晚场,连杯酒也没捞着,这笔酒钱,世兄你总要结清嘛,还有给桃花娘子的赏钱呢?小弟知道世兄不缺这点钱,别忘了,让人笑话。”

      郑虎威只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好对他发火,吼了一声:“结账!”将银子与手下结了,恨恨而去。他带来的那些宾客也赶紧跟着溜走,那些红香院的女人嬉笑着同小梁都尉玩笑着也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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