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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面上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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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氏在京城贵眷中最厌恶别人提起家事,生怕别人在她背后议论她是商户之女,如今当着面提起来,顿时恼怒起来。
泫凰停在原地,满屋子的姑娘夫人目光都在她和佟巧思之间转换。
京中贵族不少身份难以说明的庶子庶女,但王府嫡宗姬上倒是少见。
有些年纪和地位的夫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怎么回事,毕竟废王之乱前后发生了不少事,沸沸扬扬的凡是跟古氏有点粘连的都听说过。
泫凰没听过,她回头去看王妃,向来疼爱她的母亲。
王妃严肃的看向佟巧思:“她跟着谁来的谁就给我领回去,荣王府学堂不够她闹,倒闹到凌府家宴上来了。”
凌夫人正在外面连张罗带送早离席的夫人们,听到动静匆匆跑回来。
她一把拉起佟巧思:“这是喝醉了,嬷嬷还不带下去找个歇身处?”
原月郡主才更衣的功夫没看住,竟然真的闹了事,此时赶回来看见的就是满屋子停下筷子的贵妇。
王妃看向她:“郡主吃好了?”
王妃从来不是刻薄的人,如此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贵眷们大气都不敢出。
佟巧思手抖心里也怕,秉持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壮着胆子继续说:“嗯?你们在说什么?林宜礼是如此同我说的啊,从前叫姐姐,如今叫妹…”
厪月宗姬上前拉起她,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你们别看侯夫人打我就说她刻薄。”佟巧思醉醺醺的笑着,丝毫不觉得丢脸:“她教训媳妇儿是应该的,谁让我是她姜家的媳妇儿呢。”
佟家和姜家的婚事还没在明面正经说过,好多人都不知道这回事,此时更加目瞪口呆。
原月郡主朝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上前去死死抓住挣扎的佟巧思,硬生生的拖拽下去。
凌夫人哼笑一声:“好厉害的候府媳妇儿。”
佟巧思借醉酒闹这么难堪,还记得告诉众人自己是厪月的儿媳妇儿,不是为了让候府一起下不来台,而是为了保证婚事众人皆知,候府不能再悔婚。
凌夫人看的出来在坐诸位也看的出来,厪月也顾不上原月郡主的面子,直接说:“不过是妾,也好意思说是我家媳妇儿。”
原月郡主丢脸,下意识去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女儿佟巧岫,心里更恼恨佟巧思。
沈苏氏是不会记恨佟巧思的,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记恨厪月宗姬说她是商户之女上。
厪月表情变得最快,一把揽过泫凰拍着她背:“吓坏了吧?莫听那混丫头嘴跑枪,喝了几两酒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岂会。”泫凰不动声色躲开厪月,走到王妃旁边,“娘。”
“我家泫丫头倒是冷静。”王妃攥着泫凰的手,“这无动于衷的神色同他父亲可真是如出一辙,我常常得提醒让他们父女笑一笑,像守着两个阎王似的。”
信或不信先赔笑就是了,凌夫人给林夫人使了个眼色,林夫人连忙点头过来,从手腕褪下个大金镯子套到泫凰手腕上。
“咱们泫丫头出落成大姑娘了。”林夫人笑着看向众人:“泫丫头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小时候个子窜的猛,比我家礼哥儿还高上一截,我家将军总说礼哥儿白长泫丫头一岁。”
凌夫人说:“可不是,男孩儿都长的晚,如今比将军还高。”
林夫人感激的看着凌夫人:“我家礼哥儿虽个子高,心眼儿却少,儿时追着他泫妹妹叫姐姐的事也要时常拿出来当玩笑说,就被有心人听了出来惹是生非。”
厪月不管,摆着不相干的架子退到后边去坐下,原月郡主只好上前:“死丫头没在我膝前几天,佟府庙小妖风大我也顾不上她,冒犯了王妃和宗姬,嫂子大人不记小人过,疼疼妹子吧。”
王妃向来好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凡是与泫凰有关的事她就极易怒:“那就抽出一时片刻管好她的嘴。”
“是是是。”原月郡主连连点头。
凌夫人又张罗大家喝酒,原月郡主忙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一会儿去给凌夫人道歉,一会儿又来给王妃说好话。
王妃像是不在意,跟旁边赔不是的林夫人笑着闲话,一看原月来了就冷起脸只点点头算给面子。
泫凰坐在林宜尔旁边强撑着,没人比她更知道佟巧思说的是真是假,从前林宜礼确实是叫她姐姐的。
林宜尔聪明灵巧,替她布菜又赔笑:“我那傻弟弟,也是个不会防备人的草包,但心眼儿却是善的。”
“我知道。”泫凰吃了她布的菜,宣布万事太平。
“不过郡主说话是真的狠,连庙小妖风大都讲得出口,可见怨气。”林宜尔往那边瞧了一眼。
泫凰顺着她目光看,原月郡主说话回来和厪月宗姬迎头碰上都没有句话,可见佟巧思闹得是两家难看,心里都有气。
收回目光时被匆匆扫进眼底的人吓了一跳,她又抬起头,恰好错过佟巧岫避开的目光。
闹事的是她庶姐姐佟巧思,陪着闹事的是她婆母沈苏氏,一同丢人的是自己母亲原月郡主,还有自己好姐妹姜漫秋的母亲,她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巧岫…”泫凰唤她。
佟巧岫拿起筷子去夹糕点,放到碗里才发现是块糕,满盘子各式各样十块糕,偏巧让她夹到了那块带花生碎的。
她知道泫凰一定在看,也顾不得许多,只是不想暴露更多窘迫,夹起糕往口中送。
都碰到牙齿了被人用手抢走,她以为是自己侍女贵柔,抬头看见的是泫凰阴沉的脸。
她正手里拿着一块碎了的糕,凝视她片刻将糕扔在了桌上,一桌年轻妇人面面相觑,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装作看不见。
“你若想疼得痛不欲生,厅外果子盘里就有面果花生,我小姑姑婚房喜被上还散着早生贵子,你不如都吃了。”泫凰没好气的说。
佟巧岫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却委屈的想哭,从未想过自己无忧无虑的长大,有一天被都未见过几面的姐姐闹得没脸见人。
“你坐回去。”佟巧岫赌气道。
“我偏不。”泫凰在她旁边坐下:“沈佑给你气受了?”
一种从未想过的回答响在泫凰耳边,佟巧岫说:“夫君不曾。”
泫凰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幼时惦念如今讨厌的沈三哥哥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巧岫成了夫妻,自己是他们之外的外人。
王妃一直注意着泫凰的反应,别人看不出来,她最了解,方才泫凰的表情就是信了佟巧思的话。
现在看着两姐妹在一起说话,再看看佟巧岫的委屈和泫凰蹙起的眉就知道怎么回事。
“静国公夫人。”王妃叫沈苏氏。
沈苏氏应声看向王妃,还以为王妃终于看在她夫君沈国公的面子上想起来安慰她几句,眼怀期待的等着。
“巧岫是憨厚孩子,她大姐姐淑嫔进了宫她娘就剩她一个,自小佟老太太就宠她,性子难免骄些,不过心却是极好的。”王妃朝佟巧岫招招手。
佟巧岫知道王妃是给她撑腰,做出端庄模样走过去握住王妃的手:“巧岫自大寒成了亲,就没见过王妃,心里想念的很。”
“好孩子,舅母也惦记你,前日梦到你站在我家门前哭,我醒来了一夜都睡不着。”王妃说的恳切,原月郡主也拿着帕子抹眼泪,心疼孩子又感激王妃。
沈苏氏一听不是安慰自己,反倒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心里更不痛快,但还得好好回复:“王妃且宽心,巧岫在我家不会受委屈,我疼她还来不及。”
王妃点头:“若我这外甥女在你家有不周全的地方,国公夫人得看在我和殿下的面子上,提点提点,莫要打骂。”
“这是哪里的话。”沈苏氏当即反驳:“我们沈府好歹勋爵人家,又不是乡野蛮户,岂能责骂儿媳。”
林夫人险些忍不住笑,这沈苏氏真是意外的不会说话,时刻想着强调身份,总要跟谁拉开距离才行。
凌夫人也差点笑出来,赶忙说了句话转移话题:“看来王妃才是华山三夫人。”
说完沈苏氏和厪月宗姬的脸色都变得奇差,凌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已经晚了,认命的拿起酒杯自己喝。
宴席结束回到王府,泫凰一路上死气沉沉,莲动去和王妃说了,王妃心里不安,让她顺道把泫凰叫来。
泫凰知道王妃要说今日宴席上佟巧思大闹的事,平静的过来行礼,她又坐在那里,背后是漆黑的满月台。
“今日佟巧思没闹得你不快吧?”王妃试探着问。
泫凰摇头:“没有。”
王妃嘴上说着没有就好,但心里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泫凰明显情绪不同往常,表情不是无动于衷而是阴沉。
“之前礼哥儿唤你作姐姐原是我们没纠正他,都是些小孩子随便叫叫,又不是真的亲戚。”王妃说:“后来懂事了林夫人才给他纠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我是娘的女儿,永远都是。”泫凰回答。
王妃看着她,也不知道她那副表情是冷静还是冷漠。
“你回来的早?”王妃看向进门的浔王。
他在凌府本要再吃晚时席的,听说了内院出了这样的事,特意赶回来。“嗯。”
浔王在王妃旁边坐下,看着好几天没正面遇到的女儿,“这下好了,段家好歹是勋爵贵户,佟家二姑娘闹的这一出外人听着有理有据,风水轮流转,到他们家瞧不上你了。”
“有理有据?”泫凰看着浔王,心沉到了谷底,从未有过的寒心。
王妃蹙眉看向浔王:“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浔王不再说话,拿起一旁的杯子喝冷茶水。
泫凰盯着浔王:“无妨,今日宴席上的贵眷可都是不信的。”
“她们心里信。”浔王说完就被王妃责怪的拍了下腿。
“她们面上信,这就够了。”泫凰摆出假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