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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海肠捞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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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卫菱坐在厨房的炉灶前,盯着里边的火苗。
白天睡得多,此刻她不仅不困,反而格外的清醒。
“爱回来不回来!”
她气冲冲地把火调小,保持余温能让老汤保持住不坏后,将那碗“梅菜扣肉盖饭”从蒸笼里拿了出来。
“王八蛋!”
“负心汉!”
她小声骂着,朝房间走。
忽地,食肆的前厅突然传来拍门声。
卫菱顿住脚步,聚精会神地分辨了一下。
“砰砰砰!”
有节奏的敲击声再次传来,她这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都什么时候了,才知道回来!”
卫菱抿紧嘴,免得嘴角上扬。她加快脚步朝前厅走去。
“听见了,别敲了,都睡了!”
她一边拆着门板,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小卫女,你可算开门了!”
乔疱人?
卫菱一愣,“您找我?”
她眉头微微蹙起,想不通这么晚乔疱人找她干嘛。
“三言两句地说不清楚,你随我来!”
说着,乔疱人抓着她就要走。
“诶!”
卫菱挣扎了一下,“你等等,我去跟家里人说一声。”
虽然接触了这么久,卫菱跟乔疱人也算熟识,但人心隔肚皮。
卫菱进了后院,跟李嫂子说了声。
还跟她约好了时间。到点若是没回来,就让李嫂子去报官来救她。
有了保障,卫菱这次跟乔疱人走。
水为乡里,刘骁急得不行。
徐子烈喝多了后,趁着他吃饭的功夫,自己溜了出去。
今日,断云轩的柳郎们被请来这演出,大堂里挤满了人。
刘骁在人群里穿梭,眼睛四处搜寻着徐子烈的身影。
台上一阵喧闹,他下意识瞧了一眼,差点惊掉了下巴。
徐子烈!
他就这么水灵灵地抱着一个柳郎不撒手!
“让让!麻烦让让!”
他穿过层层阻碍,好不容易爬上了高台,刚碰到徐子烈胳膊,就被他一下呼到了地上。
刘骁惊地瞪大了双眼。
醉汉的力气都这么大嘛!
为了尽可能抱住徐子烈的颜面,他顾不上屁股传来的疼痛,一骨碌起来,赶紧去拉徐子烈。
他拉,他抱,他不拒绝。
三个人在上边拉拉扯扯,引得下边人还以为是在表演,纷纷起哄。
看得尽兴的,还往上边撒了把铜币。
闹剧连在后厨的乔疱人都被吸引来了。
眼看要到了宵禁的时间,水为乡的老板只能赔笑将客人安抚住。
这个时间了,水为乡也不会有客人点菜。
乔疱人让两个徒弟顶住,自己赶紧跑了出来去找卫菱。
等他拉着卫菱赶到的时候,那场“三人”演出还没谢幕。
“小卫女!”
刘骁拉扯间,看见站在门口的卫菱,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阿……阿菱在这呢!”
徐子烈傻笑,忽地打了个酒嗝,“嗝~在……在这呢!”
卫菱尴尬地跟水为乡的老板寒暄了几句,为难极了。
“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给您。”
说完,她赶紧去摸身上的钱袋子。
水为乡的老板是知道卫菱的,之前卖豆腐的那个小女娘。
他摆摆手,制止住卫菱的动作。
“饭钱,那个小郎君已经结了。”他伸手指向刘骁,“小卫女只要能把人请走,就算帮我大忙了!”
“不好意思啊~”
卫菱歉意地给老板鞠了半个工躬,“我马上把他带走。”
她大步朝徐子烈走去,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还不嫌丢人……”
话没说完,徐子烈因为受疼,忽然挺直身体,耳朵从她手里滑落。
“走开!”
徐子烈眼睛都没睁开,晕乎乎地就要往抱住的柳郎身上倒。
“阿菱!”
他伸手抱住了柳郎的腰,头靠在人家肩膀上,下巴还在人家身上蹭了蹭。
“阿菱~”
卫菱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
阿~菱~
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柳郎身上。
“劳驾,请问郎君尊姓大名?”
那柳郎堪称角色,就那么轻飘飘地看了卫菱一眼,卫菱觉得自己已经沦陷了……
“奴家没有姓,单字一个凌,女娘唤我阿凌便好。”
阿凌?
卫菱挑了下单侧的眉头。
破案了,阿凌!
“哼~!”
卫菱冷笑了声,扭头就往外走。
“小卫女!”
刘骁生怕她走远了追不上,情急之下,一掌拍向了徐子烈的脖颈。
将他打晕过,扛在身上追了过去。
“小卫女,你等等我啊!”
“小卫女!”
柳郎的一双丹凤眼睁的大大的。
人就这么走了?
他就白被抱了这么半天了!
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被白女票了!
“臭男人!”
他嗔了一句,扭着细腰,在老板和乔疱人面前走过,只余阵阵香气。
卫菱提着裙摆走得飞快。刘骁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诶~!小卫女!”
眼见卫菱正要合上门板,刘骁急忙喊住。
他将肩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徐子烈往上颠了颠,喘得像个破风箱。
“小卫女,眼看着就要宵禁了,你行行好……”刘骁眨巴着眼睛,活像只讨食的流浪狗,“收留我一宿吧……”
卫菱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和徐子烈之间转了个来回。
“那你还不快去找间客舍?”话音未落,门板又要合上。
“等等!”
刘骁一个箭步上前,手掌抵住门板,“我的车都还停你店门口呢。”
他扭头,伸手示意卫菱看向他身后的车夫和马车,“我一来就被这醉鬼缠住,哪有工夫找住处?”
月光下,卫菱静默片刻,忽而转身往院内走去。
刘骁顿时眉开眼笑,活像捡了钱。
“小卫女,那我关门啦!”
他利落地将徐子烈往堂内一撂,三步并作两步去安顿马车。
他领着车夫回来,一起搀扶着徐子烈往里走。
后院的屋子众多,刘骁忽然伸手拍了下脑门,“遭了!他住哪间啊!”
“那!”
“啊啊啊啊啊!”
刘骁被卫朗冷不丁的一声,吓得失去重心,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瞬,徐子烈也扑通一下砸到了他身上。
“嘘!”
卫朗走过来,捂住了刘骁的嘴。
“都睡了,你鬼叫什么!”
说完,卫朗还嫌弃地冲刘骁翻了个白眼。
“他……”
刘骁伸手指着卫朗的背影,扒拉了下身上的徐子烈,扭头问车夫,“他是不是冲我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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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卫菱便醒了。
她望了眼陶罐里的那点蚝油,已经快见底了。
这还是上回她和李嫂子去赶海,用挖来小牡蛎熬的。
算算时间,今天该该是退潮的日子。
趁着晨光熹微,她和李嫂子说了声,然后拎起竹篓和铁钩,出了门。
从前在刘家村时,夏日里海风一吹,那股子咸腥味便混着晒海带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钻。如今住在城里,想赶个海都得等城门开了,再搭上个牛车晃晃悠悠地出城。
岸边的礁石早被搜刮得干干净净,连个指甲盖大的牡蛎都没剩下。
卫菱挽起裤腿,往深水处走了几步,礁石上的青苔滑得厉害,她不得不扶着岩壁慢慢摸索。等凑够一罐子牡蛎肉,太阳早就升起来了。
她捶了捶酸痛的腰,正想歇口气,余光却瞥见码头边靠了艘夜归的渔船。船板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显然是刚靠岸。
“倒是巧了。”
卫菱嘀咕着,拎起竹篓走了过去。
船板上堆着渔网,里头裹着不少活蹦乱跳的渔获,船老大正和几个渔妇讨价还价。
透明的小白虾蹦蹦跶跶地在船板上跳,新鲜极了。
卫菱蹲下身,咧嘴一笑:“海肠、还有这虾,我都要了!”
有卫朗那群孩子帮衬着,食肆的生意即便卫菱不在,也能照常运转。
是以,她回来后,便径直去了后厨,专心张罗起自家的小灶。
竹篓里的小白虾活蹦乱跳,个头参差不齐。卫菱麻利地拣选分类,大个儿的白灼,小虾米则摊在竹筛上,趁着日头正好晒成虾皮。
石臼里的牡蛎肉已经捣得稀烂,但卫菱没准备往下进行。
想要熬蚝油,就得用牡蛎肉混上盐水,持续用小火将水分熬干。这活儿可最是磨人,整个过程中,既要盯着火候,又得时时撇去浮沫,稍不留神就会熬糊。
卫菱擦了擦额角的汗,转头准备先去料理那些海肠。
新鲜的海肠还在扭动,剪去两端,挤出内脏,清水一冲,内壁的泥沙便随水流走了。
她手下不停,将海肠切成寸段,又用醴酒抓洗去腥,动作又快又稳。
灶膛里的火正旺,铁锅烧得滚热。
冷油滑锅,金黄的蛋液“滋啦”一声倒入,筷子飞快搅散,嫩滑的炒蛋转眼便盛了出来。
余油未消,米饭下锅,锅铲翻飞间米粒颗颗分明,撒一撮粗盐,再倒入炒蛋,雪白的米饭便染上了诱人的金黄。
姜蒜末在油锅里爆香的刹那,海肠段“哗”地下了锅。
猛火快攻之下,蜷曲的海肠刚刚变色,酱汁便倾泻而入。韭菜段撒进去翻了两下,香油沿着锅边淋了一圈,鲜香顿时扑鼻而来。
卫菱手腕一翻,连汤带汁浇在蛋炒饭上。
饭点未过,食肆里人声鼎沸。卫菱只能自己先吃,随后去替班,这样大家才能轮流吃上饭。
海肠的火候处理的刚刚好,口感爽脆弹牙,带有一种清冽的海洋鲜甜,咬下去会有“咯吱”的微响。
因为用的不是隔夜的米饭,炒得不是粒粒分明,而是黏糊糊的。裹着蛋香,松软中还有一点点锅气的焦香。
琥珀色的酱汁浸润了米饭,咸鲜中带一丝回甘,裹在海肠和米饭上,浓郁但不腻口,韭菜的辛香气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海鲜的厚重感。
“嗝~!”
卫菱打了个饱嗝,满意地摸了摸吃撑的肚子。
“卫朗,”她扶着腰起身,“来吃饭吧。”
随后,她站到了灶台边,换下了正在煮馄饨的李嫂子。
“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