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洛哥儿

10、第四章

　　最后一片枯叶落进了干涸的潭底，若是潭中有水，这片枯叶应当落在水面上荡开层层的波澜。
　　她站在树下吹着短笛，末端垂挂的红穗在风中晃动，笛声凄凉，听不出其中的似悲似喜，只是叫人觉着无端的难受。
　　“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无名。”她放下了短笛，“只是随便吹的。”
　　楚云溪提着酒坐在身后的石桌上，头上还戴着未来得及摘下的斗笠。
　　“楚大哥，现京城内外全都是你的通缉令，安全起见，近期你还是不要再去京城了吧。”
　　一口烈酒下肚，浓烈的酒味弥漫在两人之间。
　　“小岚姑娘，若你所行之事违背了世道，你可还会去做？”
　　“违背世道的事，为何要去做？”
　　他低沉地笑了声，似是笑她的无知，也是羡慕她的天真。
　　“我若是不去，这些人就会饿死。”为了不被发现行踪，村中的晚上皆是没有灯火，大家习惯了这样的不便，却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他说得那样认真，不由也让她沉思了起来。
　　“小岚姑娘，刚刚那支曲子好听得很，能否再为楚某吹上一次？”
　　悠扬的笛声在夜里荡了开来，绮罗萦散，飘零流转，枝头的信鸽抖了抖翅膀，小小的眼珠里倒映出面前的红衣姑娘。
　　手中的一方字条已在指尖摩挲了许久，信鸽歪着脑袋，它不懂她在犹豫什么，却也知晓时间紧迫，由不得她这般耽搁。面前的这人还在犹豫，它便只好轻啄了她几口。
　　“我知道。”抚了一把正在啄她手臂的信鸽，“我没有忘记。”
　　一声叹息从嘴边泄露，她没有办法，字条系上信鸽的那一刻，她已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楚云溪正在院中习武，步伐稳健，举足潇洒，一根伏魔棍被他挥得出神入化。
　　“楚大哥，喝碗水吧。”
　　他喝得太急，喉结上下滚动着，垂落的发丝被汗打湿粘在了嘴角，她伸手替他捋开了去。
　　“小岚姑娘！”
　　他吓了一跳，端着的水也洒了自己一身。
　　“别……姑娘这……”
　　他窘迫地退开几步，端着水也不知是该接着喝还是干站在那。
　　“楚大哥，把这外衣脱下来吧，你去换身干净衣裳，这湿衣裳我来帮你晾吧。”
　　似是被吓到的魂魄还未归体，楚云溪除了衣物，端着那碗水木愣愣地进了里屋。
　　他的模样实在惹人发笑，她捂住了嘴，却仍然控制不住嘴角的微微上扬。
　　“云溪哥哥！云溪哥哥！”稚嫩的童音在门外喊道，她出门一看，是那天在村口打闹的孩童之一。
　　“云溪哥哥在换衣服，有什么事你和姐姐说吧。”
　　“可是……”那孩子看起来有些犹豫，“木子追着一只兔子进了后山，可是云溪哥哥说过，后山太危险不可以进去的。”
　　“原来是这点事，你带姐姐去就好了。”
　　“可是……可是云溪哥哥说……”
　　“无妨。”她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姐姐已经是大人了，所以没事的，带路吧。”
　　那孩子果真闭了嘴，摸着自己的头一声不吭地在前方带路。
　　越是往高处走，干旱的情况就越是严重，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情况想得太乐观了。
　　“就是前面了。”
　　这里拦了木栅栏，那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那你先回去吧，姐姐一会儿就把木子带回来。”
　　孩子听话地转身回了村，而她则接着往山上走去。
　　连年的干旱让这里几近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地皮可怖的干裂着，一道道的沟壑纵横交错，似乎只要一个不慎，这脚下的地面就会裂开了去。
　　“木子！木子！”
　　她呼喊着，却只能听到尽头传来的一点声音。
　　“木子，你在这里吗？”
　　“小岚姐姐！”
　　这下她看清了，那孩子僵直地站在崖边，脚下的地皮正在一块块地剥落。
　　“木子，别动！把手伸给我！”
　　她缓缓地挪近崩裂中心，慢慢地拉住孩子的手。
　　“没事了，别怕，姐姐在呢。”
　　仿佛为了增加信服度，她用力地回握着木子。
　　“别怕，现在，慢慢跨过来。”
　　木子的手心都出了汗，僵直的腿颤抖地抬起。
　　“没事的，没事的。”
　　终于还是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悬着的心此刻也终于有了安定。
　　“好了好了，没事了，下次不要再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知道吗？”
　　木子点点了点头，红彤彤的眼眶里尽是后怕的眼泪。
　　“好了，我们回去吧。”
　　可她刚转过身，四周仿佛都陷入了失重，她只能听到木子惊恐的尖叫，以及心脏被突然揪住的尖锐的疼痛。
　　身体的本能让她开始四处乱抓，终于在下落了一段距离后，她抓住了一道裂开的石缝。
　　抬头看去，崖顶已经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以这个高度呼救，声音怕是根本传不上去，即使传到了，荒无人烟的后山又有谁会来呢？
　　她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让那孩子先回去了，若是那孩子还在，自己就可以让他下山找人来帮忙，也许楚大哥就能……
　　怀中的木子还在抓着她的衣襟低声啜泣，她摇摇头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崖下的风大得很，两个人的体重全凭她抓在石缝的那点指尖做支撑。长时间的悬挂让她的手指开始疼痛，开始麻木，甚至逐渐僵硬起来。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木子。
　　其实后山无人，这里距崖顶也不是太远的距离，若是她要上去，也不是不能，只是……
　　木子将头缩在她的怀中，若她做点什么，他多半也应该是看不见的。
　　手指开始颤抖起来，脚尖也已经准备着抵在了崖壁上。
　　真的吗，这难道自己真的要……
　　“小岚姑娘！”
　　正当她准备狠下心，崖顶突然传来了不大清楚的声音，她急忙停下动作去听，可那道声音却如同幻觉般，不多时就被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楚大哥！楚大哥！”
　　她不敢放弃，若这是真的呢，若是楚大哥真的来找她了呢？
　　“楚大哥！”
　　“小岚！”
　　不是幻觉，她听见了。
　　楚云溪循着声音找去，那地方裂开了一个新的口子，无端的心一慌，楚云溪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探出头去。
　　“楚大哥！”
　　底下一袭红衣险险地挂在崖壁上，似乎只要一阵大风，就会将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吹落下去。
　　“小岚！”
　　崖壁太陡，他的轻功也不知能否将人安全地带上来，可他没有时间犹豫了，就在他刚刚考虑的那一会儿，那个身影仿佛终于支撑不住，晃荡了下便接着往下坠去。
　　“小岚！”
　　她似乎将什么用尽全力抛了上来，楚云溪伸手接住，是已经被吓傻的木子。
　　“小岚！”
　　她忘了自己已经下坠了多久，虚无的失重感让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也许过了很久，又也许，只是跌落的一瞬间。
　　她已经看不到崖顶了，按理来说，崖顶的人应该也看不到她了。自己还没有跌落到底，对她来说，仅仅只需翻个身的功夫。
　　可是……
　　自己真的该活下去吗？
　　自己过的这一生，走马观花般在她的眼前一一掠过，她张开手臂下坠，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也许自己死了，才是正确的选择。
　　耳边尽是风声，她什么也听不见，白茫茫的视线中有个黑点越来越大，像是个人影，正在朝她逐渐逼近。
　　她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人伸着手似乎在冲她喊着什么，可是她听不见，她只是尽量睁大眼睛，她只能努力地去辨清，面前的这个人是……
　　“楚大哥？”
　　楚云溪的手终于抓住了她，身体对调，她被紧紧拥入了怀中。浓重的酒气似要将她熏醉，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轻推着楚云溪好将她放开些许。
　　可跟前的人反而将她搂得越来越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楚大哥！”
　　她喊他，可是他听不见。
　　“楚大哥！”
　　像是撞上了什么，一阵巨力冲击过她，片刻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