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乱入》皮下有狼

13、谢曲阑

　　再一次以石寒年为节点，透过妙华古镜看向人间。

　　石寒年已经不是石寒年。

　　而是魔教教主。

　　身边静静地立着他的左护法，绯鄢。不同于石家堡所见的石夫人，绯鄢艳丽到近乎残酷，眼角一点红痣风情万种。

　　这是她还没有嫁入石家的时候。石寒年也还没有出生。

　　小天灵真觉得只是一场荒唐不经的梦。

　　如果石寒年还是石寒年，大概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可惜这终究不是重生，而是转世。这一世这个生魂不再是石寒年。

　　而那位神秘的魔教教主，石寒年一生的魔魇。他从新一代魔教教众里厮杀而出，传言他是上一任教主的义子，弑父得来的教主之位。喜怒无常，残暴狠戾。

　　外人不能知道他的名字。可小天灵却能明确的感觉到，他的名字唤做——谢曲阑。

　　未入魔教前，是江临谢家的独子。

　　又是江临。

　　谢曲阑坐在长阶尽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方玉石。

　　右护法——一个裹在面具下的刀客，于他身前俯身禀报着。

　　“教主，阴山容家已经灭了。只剩两个孤女还在逃跑。”

　　“废物！”谢曲阑一脚将他踢下千层阶，右护法落到最后一阶滚了两转，翻身起来咳出一口血，仍诚惶诚恐道：“教主恕罪！”

　　小天灵：好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谢曲阑全身紧绷，蓦然睁大了眼睛，“谁！？”

　　还是同上次一样，没有预兆的小天灵进入了他的识海。

　　小天灵：大意了。

　　不过它也不着急。谢曲阑的警惕心比石寒年强多了。也聪明太多了。幼失怙恃将他的灵魂打磨得如此锋利，锋利到靠近一点就会被割伤。小天灵只能把自己蜷缩在他的识海深处，他不能抵达的地方。

　　绯鄢：“教主？”

　　谢曲阑查寻无果后，放松了下来。

　　绯鄢温柔的声音，带着点酥麻，一点一点爬上了小天灵的脊背，惹红了它的脸。

　　受小天灵的心绪影响，连带着谢曲阑也看向了绯鄢。

　　微卷的头发，红色的眉心坠，蛊惑人心的双眼，以及眼角若有似无的红痣。紫色的薄纱下是欺霜赛雪的肤骨。

　　小天灵慌了。

　　小天灵觉得关于石寒年转世成为自己老爹这件事有点超出它的认知。且如今这个情况，无人能分享它的发现。

　　简直憋屈。

　　绯鄢继续柔柔唤：“教主？”同时微微弯了腰，笑意更深。

　　却见谢曲阑也笑了。

　　“绯鄢啊，本座有要事托付给你。”说着将绯鄢拦在怀里，耳语。倒也亲密无间。
　　“在逃的容兰心还背着石家堡的婚约。去杀了她，若你能勾住石戒书的心，那教主夫人的位置便是你的。”

　　绯鄢娇笑，“教主可说话算数呀。”

　　谢曲阑勾住美人的玉葱指，俯身下去轻吻一下，“本座向来一言九鼎。”

　　热气落着指间，引得绯鄢又是一阵娇笑。

　　相比于石寒年冷得像块石头，谢曲阑就是一团火，恣意纵情地燃烧着他的生命。

　　房中四下无人时，谢曲阑揽镜自照。铜镜里显露的不是谢曲阑被血色浸润得秾丽的眉目，而是一团看不清五官的怪物。

　　“在本座身边待了这样久，有何目的就快说吧。”

　　一个人携一把长剑破窗而入，见到镜子里的东西，那人厉喝一声：“你果然是练了邪功！”

　　小天灵这才注意到镜子，但谢曲阑没有给它仔细看到机会，飞快地和来者缠斗起来。

　　看来无论是正道新贵，还是魔教教主，只要身在江湖便都会被人追杀。

　　小天灵：他真惨。

　　与石寒年东躲西藏不同，谢曲阑不避不退，等人来杀。又或者是等着有人送来给他杀。

　　“怎么？你们这些正道来杀我，已经不需要名目了？”

　　来人笑了，“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远的不说，且说近的，容家的事是你干的吧？满门死尽，连三岁幼女都不放过。简直就是畜牲的作为！”

　　谢曲阑挑开他裹在手上的黑布，露出一只多了一根手指的手。

　　谢曲阑笑了起来：“我当是哪位名门高义只身入魔宫杀我。原来是六指天师徐大侠。失敬失敬。”

　　“容家与我有恩，你灭其满门就是与我有仇！”

　　小天灵也不再藏着了：这波逻辑满分。

　　谢曲阑又笑了。

　　小天灵：他都要杀过来了。笑笑笑，笑个毛？

　　“怎么？终于不躲了？”

　　徐大侠更正派了。“躲？为什么要躲？我泱泱正道还敌不过你一个魔教妖孽吗？”

　　小天灵：你打不过就快叫人吧。

　　谢曲阑：嗯？

　　小天灵：被砍上一刀多疼呀。

　　谢曲阑：有理。

　　“风涯！”

　　是被谢曲阑一脚踢到吐血的右护法。刀客几乎是一接到命令就冲了进来，带着人将徐大侠团团围住。徐大侠见此情形也是震惊的，想要越窗逃跑，却被风涯堵了回来，身体像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天灵看着都疼。感觉他们的身体都不是肉做的。

　　谢曲阑一旁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淡淡道：“不见血。带下去吧。”

　　风涯：“是。”

　　待人都散尽，谢曲阑又施施然坐到镜子前，绕有兴致问，“你究竟是谁？是人是鬼，是仙是妖？”

　　上仙，你就像一个长在我脑子里，只有我知道的怪物。

　　这是上一世石寒年给它的答案。这个答案绝对是对的，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石寒年是这样以为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道理。

　　可小天灵不想这样回答。

　　小天灵说：“我是神仙。见阁下骨骼清奇，颇有天资。蒙我点化必将得成大道，早早弃了凡俗同我成仙去吧。”

　　这话，半真半假。

　　成仙之法，小天灵确实有。但此世天道，不允人族成仙。

　　它只是觉得，这尘缘累人，若是早早斩断，便不会生出后面的几多纠葛。

　　“好。”

　　魔宫里点了千盏莲灯，挂了重帐罗围。风吹焰动，光影幢幢间，赫然是人间鬼域。

　　青年爽朗地应下。

　　小天灵惊住了，竟然这样容易？

　　又听谢曲阑问：“上仙可是修了采补之术。来人间寻人合藉的？”

　　小天灵短暂地愣住了，转而羞恼：这人嘴里都是什么更什么呀？

　　忽而又想起，谢曲阑的另一大特点，就是疯。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敢玩的。

　　这场谈话算是以失败告终。

　　谢曲阑转头沉迷声色之中，觥筹交错中，他笑得很开心。但小天灵明显感觉到他没有看起来那样开心。

　　各色的美人一时间涌入眼帘，已经不是一场视觉盛宴了，而是群魔乱舞。

　　门外守着一个抡大锤的姑娘。是姨母。面容有所改变，可小天灵看到的是赤白的灵魂。人世间的障眼法，如何能在神明眼底行骗呢？

　　可，小天灵如今却不愿相信眼前的人是石寒年。

　　石寒年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即便他依旧满足它的任何要求。短暂地让小天灵觉得都没有改变。

　　小天灵：谢曲阑，你喝的是什么？

　　谢曲阑：酒。

　　小天灵：好喝吗？

　　谢曲阑笑了起来，周围的人脸色各异，可谓是像打翻了五色盘一样色彩纷呈。

　　他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周围的人方才继续推杯换盏。

　　小天灵：你眼前声色如此多。可有中意的？

　　谢曲阑：中意？上仙是指？

　　小天灵：就是有没有你想与之相携一生的？

　　谢曲阑面色古怪起来：啊。原来上仙的功法，还真需要一个道侣不成？

　　小天灵：……

　　上一世它走的早，也不知道石寒年和平昔颜究竟有没有终成眷属。其实它走了之后，石寒年应该更加放松地去过人世间的生活才对。于它而言的确没过多久，于石寒年却已经过了漫长的一生。

　　再次见到绯鄢的时候，她已经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她再没提过要当教主夫人的事。姨母随侍在她身边，名为姐妹相伴，实则是谢曲阑对他不忠的左护法的监视。

　　而小天灵也彻彻底底地明白了石夫人的苦衷。

　　石寒年出生了。

　　小天灵很激动。虽然此石寒年已非彼石寒年，可他终归是小天灵对这个世界的归属。

　　小天灵吵着想见见他。

　　小天灵：左护法是不是生了个宝宝？

　　谢曲阑：嗯。

　　小天灵：我从来没见过人类幼崽。你带我去看看吧。

　　谢曲阑云淡风轻地把五指扣进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下属的脑袋：我很忙。

　　小天灵：忙着拆家呢？

　　谢曲阑：……

　　府君为了可持续发展都不敢这么杀人。

　　最后谢曲阑还是带着它去看了左护法。

　　当然是随风潜入夜，谢曲阑武功之高，已经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地步。绯鄢看到立在婴儿床旁边的谢曲阑的时候直接吓白了脸。拨浪鼓掉在了地上。

　　门外的石戒书：“兰心？”

　　谢曲阑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却是绯鄢的声音：“没事，我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小天灵惊到了：还可以这样？

　　石戒书听了还是赶了过来。

　　绯鄢更害怕了，她不知道眼前的疯子看到她夫君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于是高声道：“小妹的锤修好了，你给她送过去。她催了好些日子了。”

　　石戒书顿下了脚步，不疑有他：“好。”

　　然后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绯鄢换上一张笑脸，迎上来。谢曲阑施施然坐下，一只手就搭在婴儿床上，指节落在小石寒年的脑门上。

　　看着小婴儿呼呼的睡着，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小脸，肉乎乎的。小天灵的心都要化了。连带着谢曲阑看他也多了几分慈爱。

　　可绯鄢即便是在笑，也是强颜欢笑。她传回魔教的密报越来越少，他们一主一仆，一坐一立，都心知肚明。

　　小天灵喜欢极了这个孩子。

　　可是看着谢曲阑来一次就肉然可见憔悴一分的石夫人，小天灵做出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小天灵：江临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走吧。

　　谢曲阑：去哪儿？

　　小天灵也不知道。最后只说出来一个地名：菱凤城，孤雁峰。

　　这是它为数不多的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