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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魂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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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灵愣住了。
石寒年的出场太帅了。
石寒年和府君相对而立,一个人族竟能与神明分庭抗礼。
府君眼中并无讶异之色,小天灵却惊呆了。
石寒年面沉如水,冷冷问:“你要带它去哪儿?”
小天灵一时间不能知道究竟是本身就冷,还是真的生气了,想要解释,却被府君先了一步。
府君一甩袖子,回到:“自然是带它回去。它在你的识海里叨扰这样久,实在是本座的不是。这样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权倾天下,金银美人,只要你开口,本座无有不应。”
府君笑得诚意满满,身上的寒气渐渐溢了出来。感受着那些冻死人的气息,小天灵不愿让他再待在石寒年的识海里。
这是阴间的寒气,活人如何能够消受?得在府君发怒之前离开。最坏的结果于它,不过挨一顿板子,可石寒年却负担不起。
小天灵一张嘴又被府君堵住了,“唔唔唔?”
府君这是什么毛病?现在是犯病的时候吗?
府君把小天灵一小团举到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它的眼睛:“不许和他说话。”
府君冰凉的手摸着它的后脖颈,小天灵吓得一阵哆嗦。府君脾气大的时候,就喜欢用这个姿势把灵魂随手捏碎。
小天灵打了个寒战,露出一个狗腿的笑,奉承道:“你是老大,都听你的。”
石寒年的脸色更沉了,寒潭般的眸子隐没在阴影里,几分莫测。
他们离得好近。
一个低头就能吻上的距离。
他连梦寐都不敢肖想的东西,眼前这个神秘的来者却唾手可得。他的罪名是亵渎神灵,那么眼前的男人呢?有什么资格要求独占神灵的目光?
“今天,谁都不能将它带走。”石寒年说得十分坚决。
这时的石寒年其实跟平时也没太多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小天灵觉得此刻石寒年已经出离愤怒了。
它想回头看,却被府君直接塞进了袖子里。府君的袖子看起来很宽大,但它还是大的超出了小天灵的想象。
小天灵直接掉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一般主神都喜欢在自己管辖的天地里放养生灵,以便收集信仰之力,巩固修行。
但府君的天地里什么都没有,却也不出乎意料。因为府君本身也不是一个多么喜欢生灵的神仙。
小天灵有点担心石寒年。一个弱小的人族,即便受天道眷顾,也不应该妄想挑战府君的权威。石寒年平时看着有点木,可也不至于这样笨呀。
能随意进出他识海的人,能是一般人吗?
缘何如此不自量力?
“老大!我错了。我错了!”小天灵几乎声嘶力竭,“你放我出去吧!我和石寒年说几句话就好了!”
空间里激荡出音波来,可很快又归于寂静。府君不理它。
小天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哭。府君杀意所向的不是它,是石寒年,可它还是想哭。
这是兔死狐悲吗?可这悲伤就像决堤一样,冲刷着它尚还懵懂的心。心脏处空白的地方,裂出了一道缝。
回到冥府之后,小天灵一点都不想理府君,无论他递过来什么东西。
唯一一种能在冥府保持鲜活颜色的凤凰明火,又或是那红的滴血的曼珠沙华。
小天灵抚摸着手中的妙华古镜,这镜子像是失去了灵性。安安静静的,像一件死物。这样想着,小天灵呆住了,这本就是一件死物呀。
活着的是石寒年。
孟婆摸了摸它的头,浑浊的双眼里全是慈爱。“团团长大了。”
小天灵不置一词。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开始有心事了。”
小天灵抬头。
人族是智慧的种族。他们都会有智慧的长者教导后代,传承更迭,才能繁衍到如此强盛。这一刻,孟婆的智慧无疑是远胜判官的。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识破了它的困惑。
她问:“孩子。你在思念着谁?”
奈河桥下忘川水滔滔的浪声中,幽幽冥火的晃动明灭间,小天灵的心平静着,忽而刮起一阵风。将那些埋藏着的答案吹了出来,抽丝剥茧之后,渐渐露出棱角来。
原来,这就是思念。
奈何桥头不乏不愿往生的游魂,他们将意志寄托在曼珠沙华上,守候着,等待着。
从前小天灵不明白。尘世中的亲缘不过是肉身上的血脉相羁,肉身既死,这羁绊也该斩断。
哪里来的这样深的执念不入轮回?若是为情更是可笑,孟婆汤专斩尘缘,一碗下去,谁还能将谁记在心里?
可,这一刻,它竟也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这种羁绊。它就是觉得它要回去,要待着石寒年身边,想要陪着他。无论他还是不是天之骄子。
孟婆苍老的声音问:你在思念谁?
小天灵哽咽着回答孟婆:“石寒年。”
答案如此简单。
孟婆听了,沉吟片刻,目光有些恍惚,她问:“人族吗?”
小天灵:“嗯。”然后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小天灵的眼泪泛着光,汇入忘川水中消失不见。忘川水溅起浪花,像是吃了什么美味之后,舔了圈嘴皮。
“那可真是不容易。你们一生就只能见一面。”孟婆的声音低沉。
小天灵忍着眼泪,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在心里反驳他们已经见过很多面了。
而且,再也见不到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被府君撕碎的灵魂是不会有往生的。
“跟婆婆说说吧。”孟婆慈爱地将小天灵抱在怀里。小天灵一张嘴眼泪又掉了下来。
孟婆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长长叹息,她说:“好孩子,不说了。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吧。”
小天灵抽了下鼻子:“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对我很好。”
“啊。”孟婆听了小天灵的话,问:“哪里好呢?”
小天灵:“都很好。他能容忍我的一切要求。不管合理与否。”
“石寒年,那是什么?”
“一种水生植物。”
“啊?……其实你也不懂吧。”
“……”
“趁那个大娘还没走,快去问呀!”
“你掉头做什么?你在不问,那个大娘就要收摊啦!”
“来这里做什么?”
“当东西,当了这玉佩才有行路钱。”
“这玉佩好漂亮。上面还有一个字。”
“嗯。这个字念,石。”
“你不要它了吗?”
“没有。”
“那你拿它换钱。”
“等有钱了,咱们就把它赎回来。就放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我们就有钱了吗?”
“……”
“我要看你摇那个。”
“我不会。”
“我听到你在撒谎。”
“你们家真有钱。石寒年我要吃那个点心!芙蓉糕,红豆酥,绿豆糕,栗子酥。”
“安分些。”
“不嘛。我要,我就要!”
“行行行,都听你的,行了吧。”
“这是什么?”
“雪。”
判官听了,叹息一声,“糊涂。”甩袖而去。
府君的脸色也不太好。
从小天灵不理他开始就一直不好。
这是无常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小天灵,小天灵抬头看着无常那古怪的神色。
心里涌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石寒年!
无常鬼鬼祟祟地来到府君身边私语,府君看着小天灵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苦笑一声,苍白的手遮住凌厉的眼,只道:“怕了你了。快去吧。”
小天灵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没几步又跑回来,在府君脸上吧唧一口。
谢谢你。
没有杀死他。
又风似的消失了,留府君一个人擦口水。
无常孟婆都看傻了。
冥府大佬,视岁月于无物的神祇。
居然就这样被一只小怪物给轻薄了。
着实让人惊呆了。
当然,即便是震惊,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当做八卦一样外传。只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这不是一梦。
“石寒年!”
小天灵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排队的生灵们忽然骚动起来,窸窸窣窣的相互交流。
“这是谁呀,敢在冥府大吵大叫的。”
“惹不起的,别问。”
这两个生魂短暂的噤声。
“这是在找谁呀?”
“好像是一个叫石寒年的人。”
“啊啊啊。”
“这小祖宗不找到人,怕是不会放人过去,咱们帮着找找吧。”
“石寒年,石寒年。有一个叫石寒年的人吗?在的话应一声呀!”
“石寒年,你夫人找你呢!”
一个鬼拍了一下,“是上仙!什么夫人?”
“我这不是急吗?正常人听到夫人找不是一下就精神了?”
“有理!”
“石寒年,你夫人找你呢!”
黄泉口乱成了一锅粥。
终于在无数生魂的努力下,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终于一个呆呆傻傻的生魂被送到了小天灵眼前。
是石寒年。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它都能将他认出来。
小天灵笑了起来,将眼前小小的生魂抱在怀里。
软软的,还是一样的清明,干净。带着阳光的味道。
呆呆的生魂缓缓抬头,无神的眼睛有了焦距,吐出两个字:“上仙?”
小天灵松开他。
“是我。”小天灵又哭了。
人间久别不成悲,不成悲,乍逢才悲。
石寒年:“我吃了桃子再过来的。”
小天灵笑了,吸了吸鼻子,“嗯。那我来尝尝。”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以常理度之,任何红尘中的味道都无法带入冥府。而小天灵也没有尝到酸甜苦辣的味觉。
可是,这一次,似乎真的能够尝到酸酸甜甜的滋味。
黄泉边,奈何口。
鬼魂们切切私语。
几只附着在曼珠沙华上的幽魂看的津津有味,还痴痴地笑了起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最后,队伍流动了起来。
它们排着队走向轮回,走向新生。
“石寒年,去吧。”
“上仙。”
“不用怕。来世,我一定能找到你。”
忘川水滚滚地流淌,流淌过亘久的时光。
石寒年喝下孟婆汤,在奈何桥头回头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又是小天灵不懂的目光。
除了思念,还夹杂了别的东西。深重而浓烈,像人间的酒,又像地狱的罪业。
小天灵送走了石寒年后来到妙华古镜前,想要找出分别的这一段时间石寒年都经历了什么。相当于是看一段回放。
然而不能够。
灵力像泥牛入海一般沉了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小天灵有了不好的预感。
立马询问了府君。
府君看着它也是无可奈何,告诉它:“因果未竟。”
石寒年都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还能牵连出什么样的因果?
很快——
小天灵就懂得了府君口中未竟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