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阿娘她们都为我感到难过。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我想,是我活该,谁让我伤害了他的小荷包呢。
嫁入杨府已有三月了,除了大婚那日,我的夫君再未踏入我这别院一步。我很感谢他,他不来,我也轻松许多,省的两个人在一起别扭。前月中,他又被皇帝派去了南疆平定叛乱,我俩更是有了不见面的理由。
入冬之后的京城很是干冷,今早又下了场雪,尽管人坐在暖炉旁边,还是能感觉到些许冷意。阿沄说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洁白的雪花覆在花朵上,红白相衬,很是漂亮。可惜她描述的再好看,我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趣赏花,一门心思扑在了眼前的泥巴上。
“真不知道这泥巴还能被你捏出什么花样来?不知道的人瞧见你这样子,还以为我们是卖泥人的呢。”阿沄瞧着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抱怨着。
我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我倒还真想出去卖泥人。”
阿沄咬咬牙,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一跺脚,把话咽进了肚里。
“将军回来了,晚上有场宴席,老夫人专门嘱咐了要你去”说到这,阿沄明显顿了一顿,又道:“二少爷也同将军一道回来了。”
二少爷也一道回来了。
这句话在我脑中轰得炸开,我突然就慌了神。
“阿沄,我不想去。。。。。。”我胡乱捏着手中的泥巴,本来还捏出点形状的泥巴,现在被我抓成了一团。
阿沄看着我的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
我想嫁的人,是杨家二少爷。
我自小便是个颜狗,自打九岁见到杨二少时,我就喜欢上他了,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他长得好看。那时才九岁的我,便把“没皮没脸”这个词诠释到了极致。
“你长得真好看,以后我可以嫁给你吗?”这是九岁的我对杨二少说的。
“你娘没教过你要矜持吗?”这是十岁的杨二少扯着嘴角对我说的。
我在杨之安身边没羞没臊地跟了六年,活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他的小尾巴。甚至我一度天真地以为,将来我真的会嫁给他。
也许没有小荷包的出现,我和他,还是有点可能的吧。。。。。。
我承认,我不喜欢小荷包,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
我讨厌她,因为杨之安看她的眼神尽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讨厌她,因为她眼睛一红,杨之安就会抛下我奔向她。我讨厌她,因为当失控的马车冲向我们时,杨之安保护的是她。。。。。。
可我也羡慕她啊。
我多羡慕她啊,她摔坏我的糖人,把我锁在房中,打架把我推下湖中。。。。。。这些,杨之安从没说过一句她不是。
杨之安十六岁时,第一次随杨大少出征,回京途中遇到了小荷包,听说杨之安打第一眼就欣赏她。小荷包生的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约莫是杨之安喜欢的样貌,她又有好多稀奇的故事能讲给杨之安听,如此,杨之安更是喜欢她喜欢的紧。得知小荷包家中双亲已故,一个人在外讨生后,杨之安便把她带回了京城,带在了身边。
我是讨厌小荷包,可我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她,我怎么敢伤害杨之安喜欢的人啊。可惜命运弄人,偏生伤害小荷包的那个人就是我。
杨之安生辰那日,我看到小荷包手中的礼物后,便争先恐后地向杨之安书房跑去,小荷包自然也不甘落后地与我争了起来。我自是跑不过她,于是也不顾及什么道德礼仪,在她经过我身边的那一瞬,牟足了劲扯了把她。没想到这一扯竟扯出了事,令她一头栽在了石头上。
小荷包瞎了,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一举动会害她失明。杨之安勃然大怒,我与他相处多年,却从未见过杨之安那么阴郁的一面,而那次我见识到了。想来,能率领三军的人,自然不是吃素的。
那之后,杨之安再未理会过我,也不许我接近小荷包,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没还没正式向她道歉过。我替小荷包寻得医生也被他一一遣了去,也不知杨之安是有多惧怕我会对小荷包再做什么不好的事。
再然后,我就嫁给了杨大少,也就是杨之靖。
“阿沄,就说我生病了吧,我真的不愿去。”我哀求地看着阿沄。
阿沄没有作答。只是一把拉过我,粗暴地将新衣套在了我身上,随即又扯着我向院门走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忽地想起,小时我不愿上学堂,阿沄也是这般对我的。
踏出院门时,杨大少正想踏进来,我们两个便撞了个满怀。
成婚之后再未见过面,此时此刻见到他,我一时也不知怎么称呼他,下意识便唤起了大哥
杨大少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应是也没想要与我之间换个称呼。
“我接你一同去宴席。”
我较为乖巧地应了他,又更为乖巧地一路跟在他身侧。可这过分的乖巧,明显让我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最终是杨之靖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一会的宴席免不了与之安打照面,你若是觉得为难,便不用强迫自己做表面功夫。”
我愣了一愣,没想到他还会与我提起杨之安,片刻,才翁着声说了句“好”,声音轻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我与杨大少的这门婚事,是皇帝老儿指的,大概,他无聊之际,也想充充月老吧。
杨大少不喜欢我,我知道。他向来拿我当妹妹,我也从小跟着杨之安喊他“大哥”。我不喜欢他,他也知道。
这桩婚事,真是强人所难。
待我见到杨之安时,小荷包不出所料也在他的身边。小荷包失明后,杨之安依旧把她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想必,他是真的爱小荷包爱到骨子里去了吧。
杨之安看见我的时候,那双平日里风轻云淡的眼睛骤然变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震惊。想来,他带着小荷包外出寻医的这段时间,还未得知我与他大哥的婚事吧。这桩婚事,杨之靖也是受害者,大概也不会向杨之安主动提起此事。
“沈念!你怎么这般恶毒!”
不知为何,我猛然想起小荷包出事那日,杨之安红着眼,怒不可遏地向我呵斥道。
他约莫是未曾想过我这么恶毒的女人,竟还是嫁入了他们杨家。他那般与我保持距离,却不想,最后我成了他的嫂嫂。
命运弄人啊。。。。。。
我垂着眼帘在心中如是想着。
“之安,你大哥大婚,你还未曾向你兄嫂敬过酒,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正好可以补上。”老夫人在主位刚落座不久,便提及此事。
“兄嫂”二字我听着还是有点不真切,到现在,我还感觉这场婚事是一场梦。
老夫人,是知道我喜欢杨之安的。她今日非要让我来这场宴席,就是要我明白,既已嫁作人妇,就当安分守己。刚才那番话,更像是说给我听的,提醒我今时不同往日。
坐在我对面的杨之安深如黑潭的眼眸闪过难辨的神色,表情却还是不动声色。
“大哥,百年好合!”
这祝语,说的真是潦草,他到底还是恨我。
心底泛起一阵阵苦涩。以前的沈念骄纵蛮横,不会硬着头皮做什么表面功夫,可我现在却捏着这“烫手”的酒杯与杨之靖一同朝着杨之安遥遥回敬。
目光与杨之安相撞时,我还是没骨气的慌乱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忽地低下了头,两只手紧紧攥着袖口。杨之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覆在了我手上,轻拍了两下。
这宴席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好在杨之靖善解人意,许了我提前离席。我仿佛得了特赦令一般,杨之靖刚说完,我便起身提起裙子,一路疾步走了出去。
杨之安,我若早知我们如今会闹得这般难堪,当初就不会缠着爹爹一同去参加什么茶花大会了,这样,我也就不会遇见你了,自然,也就不会伤害到你的小荷包了。
不过,也说不准。你看,命运就是这般弄人。指不定,我就是你命里的劫数,生来就是给你添堵的。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想到这时,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边脚步匆匆的走进别院。
准备回房时,余光瞅见花坛处伫着一个挺得笔直的背影。
我瞧着那身影有点像杨之安,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不仅满脑子是杨之安,看谁也都是杨之安。此时的杨之安,应该在大厅内吃着佳肴,饮着好酒,身边,还坐着小荷包。
待到那人出声喊住我时,我才明白,不是我白日做梦,那个身影就是杨之安。
杨之安站在离我五步开外的地方,身后是一簇簇鲜红如血的梅花,早晨的积雪还没有消尽,零零落落的挂在枝头上。杨之安站在那景色中,似乎和它们融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幅画。
真好看啊。
我很清楚自己什么德行,所以,我没骨气这事,自小我就晓得。
“沈念,你为什么嫁给我大哥?”杨之安背对月光而立,面容隐在黑夜里。
杨之安语气中听不出什么起伏,我又看不清他的表情,想看眼色也没招。
“皇上的旨意。”我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杨之安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你可愿意?”
“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嫁不了我心仪之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都一样。”
话说出来,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说这话着实没有过脑子,只是脑子一热,话便脱口而出了。
杨之安不再说话了。我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放在我身上,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最后,还是我率先打破了这尴尬。可我觉得我还不如不说话,我竟会问他小荷包怎么样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出所料,杨之安没有理我。
我盯着脚尖,心中不由得懊悔着。
“我从没想过,你会嫁给我大哥。”
杨之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抬头,他已站在我面前。
我也从没想过,我会嫁给他大哥。
“沈念,你是在报复我吗?”
你是在报复我吗?报复?
杨之安这句话,终是把我积压了许久的情绪激了出来,我深吸一口气,想同他慢慢讲理,可不曾想一开口,那些委屈就倾斜而出。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沈念就是一个不堪入目的人?我做什么你都会觉得我心术不正。我和你大哥也是皇上指的婚,你要说是报复你,也该是皇上报复你。”
“念念。。。”杨之安打断我,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
我并没有理会他,继续急急地说道:“我同你一起长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再怎么骄纵,再怎么跋扈,我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啊。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有偏见?我与小荷包做同样的事情,凭什么你就觉得她是天真烂漫,我就是处心积虑?我害她失明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我明明,明明不是故意的啊。你凭什么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我跟在你身后跟了九年,你说断交就断交,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话说到最后,我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我胡乱摸了下眼睛,转身跑开。
方才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的阿沄,瞧见我这副模样,急急地追了上来。
我坐在床上哭了良久,阿沄一直默默守在旁边,看着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倒是反常地没嫌弃我一句。
我好久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了。以前的我,被阿爹阿娘宠的像个小公主,除了杨之安,再没有一个人能让我低眉顺眼。小荷包出事后,我一改往日的秉性,如今活脱脱地像个怂包。阿沄看不惯的,也是我现在这副模样,用阿沄的话来说,她眼看着我从一头张牙舞爪的老虎,变成了一只愁眉苦脸的猫。
“杨之安对你一点都不好,有什么好喜欢他的?”阿沄冷冷地说道。
我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我不会喜欢他了。”
阿沄绷紧了脸:“骗人!这话你从小就说,到现在都说了几百遍了?”
是啊,我是在骗人。我并不是个长情的人,可就喜欢杨之安这件事,我坚持了九年。或许也需要九年时间来慢慢忘了他吧。
杨之靖今晚来我房间,当真是让我和阿沄都措手不及。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俩已经成婚许久,老夫人不会再那么放任不管了。
“哭了?”杨之靖看着我,低声问道。
我不置可否。脸哭的这么通红,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我哭过了,何况杨之靖还不傻,可是要我承认,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的。
杨之靖转身看向阿沄,示意她退下。
我一下就慌了神,拼命向阿沄使眼色求助。阿沄迟疑了一会,还是退了出去,出门前向我做了个手势。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这四周都藏着我们的暗卫,不用担心。
我爹虽是太师,可私下还培养了几批人马。我嫁过来之时,我爹便挑了一批人手暗中跟在我身边。他是觉得,杨家一家武官,万一日后我与他们起什么矛盾,我打是打不过他们,但身边总得有些帮手。
“大哥今日过来?”
我想杨之靖估计是被老夫人打发过来睡觉的,可他要真是在这里睡觉了,我又要怎么睡觉?
杨之靖眼角瞥了我一眼,正色道:“还叫我大哥?”
我的脸腾得一下就烧了起来,嘴巴也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我。。。我还是习惯叫大哥,我从小。。。就,就当你是大哥。”
我说的这话,自己听着都觉得说的乱七八糟,颠三倒四。
杨之靖嘴角噙着笑,揶揄道:“我出兵不到一个月,你怎么就变成结巴了?”
“没。。。没有。”我此时紧张的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了。
杨之靖扫视了一圈屋内,踱步到床前坐下。
“我今夜得在你房中留宿。”杨之靖一手扶在被子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吞了口口水,“行,那我去客房睡。”说罢,抬腿就要走。
“站住。”
我立马站在原地。杨之靖年长我三岁,但气势这一块,拿捏的像个长辈。从小他说东,就没人敢说西。
“你这房内可有多余的被子?”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跑到柜子旁,将阿沄为我新制的被子抱了出来。
“你睡床,我睡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