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泽》舒北墨

2、第 2 章

　　一转眼米泽上小学了，和表姐一个学校，外婆家一楼的邻居小胖是他的同学。放学米泽一般都会先去外婆家，一来妈妈上班没那么多精力，二来妈妈还是希望米泽多跟伙伴一起玩耍。那个年代，孩子还没有那么多作业，房子外面就是蓝天绿树，走不远就有河流小溪。米泽的大多数记忆都是傍晚饭前那一点时间，和小胖和表姐玩飞盘和扔沙包。和这些小伙伴一起，他的笑容渐渐多了。

　　这个周末，薛叔叔带着袁靑和薛寒又来串门了。表姐的校合唱队这天正好在外面参加活动，没在家。大人们寒暄，袁靑主动拉起米泽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装给大人们看，说：“走，我们带了风筝，咱们一起出去放风筝。”米泽有点犹豫，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两年多了，但关于她不太友好的记忆还是一下子涌了上来。看米泽没动，薛寒也过来搂了他，“好啦，走吧，你帮我们拉着风筝就行。”两人的小团体不像上次那么滴水不进了。米泽感觉有点陌生，但看到妈妈笑着朝他点头后，还是将信将疑地跟着姐弟俩踱出去了。

　　风筝确实挺好看，是一只彩色的鸟。米泽很想体验一下带着风筝跑，但是别人的东西他会等大家玩好了，轮到他，他才会上手。楼下小伙伴只有二楼的双胞胎在。风筝成功地吸引了小朋友们的兴趣，大家都跟着袁靑姐弟俩跑到了附近的一片空场。

　　没人真正会放风筝，彩色的鸟一直摇摇晃晃飞不高。不知道过了多久，米泽有点疲惫，坐在地上和双胞胎拿树枝画动物。“那个人像我爸爸！”袁靑一边喊着一边拽着风筝去追一位骑自行车的男子，薛寒不用说肯定也是跟着跑，双胞胎看着风筝渐渐远去也推搡着蹦跳着去追了。米泽揉揉头发，其实风筝他也玩过了，想回家，但是怕家长觉得他不合群，最后还是跟过去了。

　　孩子们跑到一片小树林，米泽不知道，在他来之前，薛寒调皮地捅了一个马蜂窝，当然，报应就是胳膊被叮肿了。后来孩子们飞快地跑了好久才摆脱这些马蜂。米泽找到他们的时候，先听到了双胞胎的抱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嘟囔着为什么会跟着跑这么远，还时刻受着被马蜂威胁这种罪；袁靑的风筝挂树上了，她在转着圈的拉线；薛寒则没有表情地甩着胳膊，显然被蛰得不太好受。看到米泽过来，袁靑也收起了之前友善的面具，直接捏软柿子：“米泽你来够一下风筝吧，太高了我上不去。”

　　良久的静默。其实如果袁靑不说，米泽也会想办法帮忙取风筝，只是各种运动他都不太擅长，也压根没爬过树。如果有别人挺身而出，他更适合在旁边协助。

　　最终他的善良还是让他迎难直上。薛寒看起来明显更有运动细胞，但是他受伤了，虽然只是小伤；双胞胎比他还小一些，看着也不太像能帮上忙的。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主动请缨，总不能让女孩子来爬树，米泽只好自己搬来石头自己上。好在树枝多，他规划好脚踩的路线，一步一颤悠地往上蹬。在他快够到风筝的时候突然听到双胞胎之一提议：“既然都来这么远了，咱就玩个捉迷藏吧！”“好啊，不过等人下来吧。”这是薛寒的声音。“哎不用不用，正好米泽在上面，他来捉咱们就行。”这是袁靑，“咱们先分头找地方藏，米泽一会儿你把风筝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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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太离谱了！这个让他上去取风筝的人像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丝毫不管他了，也不管风筝了。“哎…！”可能是因为他喊的声音不够大，这群熊孩子真的说笑打闹着四处散开了。米泽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东郭先生还是农夫与蛇？似是一颗热腾腾的心被冰水当头浇下。可惜表姐和小胖都不在，不然不会眼看着他孤零零的留在树上。

　　他有点懊悔自己的朴实，简直都是有点憨了，他根本没看出来他们其实压根不在乎风筝，更不在乎他。他委屈，他自责，眼泪不知不觉滑了下来，不懂拒绝、盲目逞强，明明能想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却选了对自己最不利的那条，最终落得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心寒归心寒，当务之急还是得安全地回到地面。这是他第一次爬树，然而他发现下来比上去要难的多。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能帮他。他只能努力回忆来时的支点，尽可能地用脚去探索，一手抱住树干，一手紧紧抓着树枝。纠结了十来分钟，突然头顶“哗啦”一声，是只大鸟，米泽受到了惊吓脚底一滑，往下出溜了一段，小腿被突出的树皮划了一道口子。

　　等他连滚带爬折腾下到地面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靠着树坐下歇了会，估计别的小伙伴也早都没耐心回家了罢。刚才紧张全身出的汗被小风簌簌一吹，竟是刺骨的冷意。他也完全没有找人的任何心情，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拖着伤腿往树林的出口走。

　　回到外婆家，袁靑姐弟已经在家了，薛叔叔正叫着薛寒质问他们为什么没等米泽先回来了。米泽低声叫了句叔叔，并没有停留，到屋里找妈妈。妈妈发现了他腿上的口子，问他怎么回事。这时薛叔叔拉着薛寒也进来了，“小寒淘气，是不是欺负你啦。”薛叔叔说罢也发现了米泽的伤口，那么显眼，马上蹲下去扶住米泽的胳膊，“跟叔叔说，伤口怎么弄的，跟小寒有没有关系！”说完伸手做出要打薛寒的姿势。米泽来不及多思考，脱口而出：“叔叔，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跟他没关系。”他越过叔叔看到薛寒的眼神，有种一言难尽的，掺杂着疑惑、恻隐和释然的复杂眼神。叔叔显然没信，“自己怎么划的？那为什么你没跟他们一起？”米泽不想拖累别人，更不可能背后告状，哪怕是自己受到了委屈。只好继续把话圆下去：“我有点事跟大家分开了，之后我迷路了，就很着急，碰到一块石头。”叔叔终于不再追问了，只是叮嘱了他下次一定小心，也没再去找躲在洗手间的袁靑。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妈妈也是后来才知道米泽的伤口是乐于助人爬树弄的，在她眼里男孩子受点皮肉伤不算事儿，也没深究整个事情经过。身上的伤疤很快结痂脱落了，相比于身体，心里受的压抑就没那么快愈合了。米泽不明白问题在哪，他一向善以待人，屡屡为了示好和迎合袁靑，不惜把自己架到了高台上。但等待他的不是别人的知恩感激，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有，梯子就被人拆走了。他尚未成型的三观、规则以及边界意识不足以让他明白有些孩子性格里就是带着霸凌的因子：他们善于伪装，精于心计，喜欢在情感上操纵别人。家长看不出来，一起玩的小伙伴也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也许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这算是霸凌吧。没有规则的束缚和文化的外衣，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定理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尤其繁盛，谁让米泽个性柔又软弱好欺呢？

　　米泽自己的内心也很痛苦。他想到袁靑姐弟心里就会条件反射地不舒服，但他的经历和接触过的教育告诉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发生了问题，那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没有人能开导他，他只好把这些憋屈都闷在心里。

　　令米泽没想到的是，自从上次这件事之后薛寒的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转化。寒假，米泽正在外婆家学骑自行车，居然又见到薛寒了。自行车是他表姐以前的小车，高度正好他脚能够到地。当时他刚能蹬两三步而不倒，突然看见薛寒从远处跑过来，把零食挂在他车把上。像是问过家里知道米泽会在似的，特意给他准备的。

　　“你姐姐呢？”米泽比较疑惑，虽然袁靑的出现不会让他高兴，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得问到，毕竟他俩之前都是一起出现的。
　　“在自己家，我最近没找她，只跟我爸过来的，他在后面。”薛寒也客套了一下，“你姐呢，也没在？”
　　“嗯，在学校，高年级了事情比较多。”
　　薛寒点了点头说：“那个，上次不好意思，是因为有马蜂追我才先回来的。”
　　米泽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还是很大度的摆摆手，“没事的，都过去了。”顿了顿他又问，“被马蜂蛰的那里，过多久好的？”
　　“三五来天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被蛰了，没事。”薛寒皮实，也不在乎。他看了看米泽：“你是不是还不会骑？我教你吧！”
　　“好。”米泽握好了车把，脚放在车蹬子上。
　　“哎等等，”薛寒扶住歪歪扭扭的车，带着他走向空旷的广场。

作者有话说

　　抱抱米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