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遇(4) ...
-
温忆然在一根路灯下停留,看着漂浮在空中的金色光粒子,伸手想去触摸,却什么也摸不到。
“为什么要回来?”仿佛他站在路灯下用刀锋般凌厉的眼神质问着她,她何尝不想向他吐露心意。望着光线下不太成形的影子,她眼中转动着说不出味道的液体,“周屹宽,这个影子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温忆然了。”
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他怎么会了解呢?
手机的声音从动情的背景音乐慢慢变成了一首荡气回肠的歌声:“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我会拼到爱尽头……”
高中的时候她只是单纯地喜欢《金粉世家》这部电视剧,再后来慢慢地喜欢上了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曲。每次听到这首歌,她就感觉心口像卸下了一块很重很重的石头,周而复始,她便爱上了它。
回到W市时她换掉了这个铃声,上次见到屹宽后便又换了回来。
“忆然,我好累,好累。”
段晓露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惊醒了处在茫然中的温忆然,她急色匆匆地问道:“晓露,你在哪儿?”
一阵呕吐声从电话里传来,接着又是嚎啕大哭的声音,温忆然心急如焚,“晓露,你等我。你在哪儿?”
“忆然……”声音戛然而止。
温忆然再拨打过去,电话里一直说:“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可她根本不知道段晓露在哪里,该怎么办?
唯一的朋友出了事,她找不到办法。
温忆然不假思索地拨打了周屹宽的电话,焦灼地问道:“屹宽,你有时间吗?”
听到她焦灼的还夹杂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他猜测到她应该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不然怎么会主动再打电话过来。
“晓露她好像出事了,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对,她应该在酒吧!”温忆然焦急地理清少得可怜的信息。
“你在哪儿?我先接你然后一起去找她。”
温忆然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通过微信发送地址定位,打开微信才想起他们还不是微信好友,于是在原地转了一圈,想找找周围有没有显眼的建筑物,再看看有没有路牌。
“枫桦大道,旁边有一个花都酒店。”
“好,你等我。”
周屹宽挂断电话又给魏晨打了电话,询问了本市较为出名的酒吧位置,然后希望魏晨也帮忙找人,魏晨大吃一惊地打趣道:“你让我去找一个喝醉酒的女人?”
“对,拜托了!”周屹宽认真地回答。
“谁?你的温小姐?”
“不是,一个朋友,别开玩笑。”周屹宽在前方转弯处调转了车头。
温忆然在雾色凝重的街边徘徊,等候着周屹宽。她偶尔看看眼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各色车辆的车灯汇成了一条五光十色的光河,混杂着各种奇怪的声音,很柔缓。
等候,也是一种美丽。她想如果站在花都酒店的顶端,那么她看到的将是车辆、行人、微风、薄雾形成的大海,周屹宽便是即将冲向自己的一股湍流,猛烈而又冰凉。
“上车。”着一身黑色西装、系了一条酒红色领带的周屹宽向她招手,仿佛眼前的他与几个小时前的他又不一样了,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不一样。
她来不及思考便上了车,这次她没有坐在副驾驶位上,而是坐在了后排靠右的位置。
“我在电话里听见晓露在吐,准备问她在哪儿,但是电话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温忆然的音量稍高了些,不像几个小时前那么低得好像微风飘过。
“好,我知道,我已经先让朋友到本市出名的酒吧去找了。”周屹宽停顿了片刻,又温柔地说道:“你不要着急。”
温忆然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车子开始行驶,晚风从驾驶位旁的窗户吹了进来,发出有规律的声响。温忆然用手轻轻地将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侧过头朝向右侧的窗户,再闭上眼睛。
假寐的作用很大,她可以不用跟他说话,可以不用把内心的焦灼传递给他,还可以从眼睛的缝隙里悄悄地偷看他,看他耸立的右肩,看他英俊的右脸,看他右测深邃的黑眸以及延伸到眼睛外面的细长睫毛。
他向后看了一眼,见她在睡觉,便没有继续说什么。想说的还是那句问答题,但他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风也在他耳边“噗嗤”作响,他镇定地转动着方向盘,偶尔瞄一眼身后侧的女人。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遮盖了她半边脸,从头发的间隙依稀可以看得见她瘦弱的脸。口红的颜色有些暗淡,因为灯光很弱所以无法判别它真实的颜色。
他们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巷子深处有几间屋子外闪着炫彩的荧光,在那里他们见到了站立在路边的魏晨。
魏晨老远就把目光聚集在温忆然身上,待他们走近后,便笑着说道:“你好,温小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他们之前见过吗?这话有些来者不善,温忆然感觉有些难看,她微笑着点头致意,没有说话。
魏晨看到温忆然好端端地站在周屹宽身边,才知道要找的人还真不是温忆然,“周屹宽,这大晚上的到底要找谁?”魏晨问道。
“我的朋友,大学同学。”温忆然不好意思地回答,“麻烦你了。”
魏晨诧异地望了一眼温忆然,再摆出一副无奈又表示理解的表情往身后的酒吧大门走去,温忆然和周屹宽紧随其后。
“这里每天醉酒的女人可多了,你们进去看监控录像才有可能找到人。”魏晨大声说着,因为酒吧里面实在太吵闹了。
一扇门,门外是些嘈杂的音响声,门内是令人沸腾的音乐声,还有年轻男男女女们跟着节奏手舞足蹈发出的欢呼声,年轻的面孔居多。有聚集在一起扎堆喝酒的,还有一起脸贴脸身体紧挨着接头交耳的,也有些坐在吧台旁独自饮酒欣赏舞池中央的狂欢。
温忆然扫视周围的一切,那些狂欢的人是因为孤独想要寻求愉悦感而狂欢,还是因为快乐而狂欢?在吧台边独酌的人是在借酒消愁,还是在寻找酒精刺激所带来的快乐?
晓露会在这里?
魏晨走近吧台,年轻的调酒师专注地调制着各种颜色的酒,兴致颇浓。魏晨跟调酒师旁边的服务生说了几句,服务生便领他们三个人到最里面的监控室。
他们看了很久的监控录像,终于在屏幕上找到了段晓露。大约八点钟她进入酒吧,在吧台边喝了一会儿酒,又在舞池中央尽情舞动,似乎想要努力挣脱某种束缚。后来她又与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在一处角落不停地喝酒,镜头上看不清她的脸,能看清她黑灰色的镶嵌有亮片的衣裙。大约十点钟她便与那男子一起走出了酒吧。
温忆然再次打了电话给段晓露,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很着急。
“她应该不会有危险。”周屹宽拍拍温忆然的肩。
“你看她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去约会了,你还用得着担心吗?”魏晨没好气地说,折腾了几个小时完全在浪费时间,那位不省心的美女是何方神圣,真会来事。
“我先走了,别再浪费时间了。”魏晨提醒,说着还朝周屹宽使了个眼色。
忆然走出酒吧,回头看了一眼,“勿忘我”三个字映入眼帘,真是个好名字。
魏晨开车先行离开,忆然站在路边还放心不下,周屹宽再次劝慰道:“段晓露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不用担心,明天早上你再联系一下她。”
忆然环顾四周,点了头,“那我明天再打她电话试试。”
“我送你回家。”周屹宽的手已经搭在了忆然外衣的袖子上。
忆然收紧手臂,挪动了步子放宽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可以自己回家,今晚谢谢你!”
谢谢?周屹宽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产生隐隐约约的钝痛,而忆然的心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之间竟沦落至此。
周屹宽的嘴唇在轻微颤动,他猛地拉起她的手臂,“那今晚你就谢到底!”声音低沉却有明显的怒气。
虽然隔着件厚厚的毛衣,她仍能感觉到骨头被捏紧的疼痛感。她没想到他会动怒,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拽着她一路走到车前,她随着他的脚步快步向前,目光不曾离开过他的脸。
“上车!”他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把她安放在车前,眸光硬硬地盯着她。
“太晚了,不该打扰你。”她理直气壮地拒绝,眼泪含在眼眶。
“你在恨我?”他面露无色地质问。
“没有,我没有资格恨你。”她眼角一滴泪珠落下。
“对,该恨的人是我,当初一走了之的是你。”他紧紧地逼近她,她无路可退,身体后倾,几乎贴在车身上。
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地往下坠落,她想要使劲地推开他,“对,是我。”
“现在你又为什么回来?”他两只手抓住她的双肩,呼吸不太均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向一股锋利的剑直入她心口。
所以他一直在恨?“不为什么。”她尽力克制,冷淡地回答。
他足足盯了她几分钟。她透过他的瞳孔看到了她自己,随后便移开眼睛望向路边一闪一闪的彩色荧光。
冷风一直侵袭着他们的身体,但有什么比他们的心更冰凉的呢?
他缓慢地松开手,然后缩回,再垂落到西装的下摆处,“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他接着退后两步,留出一定的空间给她。
她直起身,一只手撑住车身,“那谢谢了。”然后默默地坐上车。
“不客气!”,他绕过车前身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可是一直不启动发动机。她以为他还处于不冷静的状态。
僵持了几分钟,他稍微起身,然后俯身到她身前,伸手把安全带拉过来帮她扣上,然后再自己扣上安全带。
他俯身靠近她的时候,那匀速的气息在她面前萦绕,她闻到了那种特有的味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味道,也许他说一句“我爱你”,或许她便会永远沉沦,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
车速极快,她的心随之加速跳动,而一旁的他面若冰霜。
“到了。”他快速踩了刹车,车倏地停下来。
她手握着安全带,身体向前倾,再往后一靠,看着他说:“谢谢!”
他没有看她,手扶在方向盘上。
她解下安全带,独自离开。
夜很静,车前灯一直亮着,他呆若木鸡地聆听着楼道里的回声。渐渐地,渐渐地听不到声响,他才离开。
只恨太匆匆,愿君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