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尽处》寂寂之靥

7、7生病与温情

　　苏颜素冷汗淋漓地醒转过来的时候，已是周六的上午11点。她躺在床上，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似乎很糟糕，汗湿的头发纠结地覆在脸上，嘴唇喝嗓子都干得发疼，呼吸灼热，肺里像是在燃烧，浑身都是虚脱的乏力感。
　　她想起身，挣扎了几次，身子却重得根本起不来。

　　放弃起身的打算，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只觉得眼前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出，头脑昏昏沉沉，连思考都没有力气……

　　苏颜素躺在昏暗闭闷的房间里，醒转过来又昏睡过去，这样反反复复不知几次后，她终于觉得似乎好了一点儿，神智稍稍恢复了清明。

　　她动了动发麻的四肢，慢慢地起身，生怕自己动作稍稍剧烈一点就又会昏睡过去。可是，即使她那么小心翼翼，坐起来的时候，还是眼冒金星，身体似乎又出了一身虚汗。
　　她挣扎着将枕头立起来抵在背后，然后无力地向后倒去，堪堪靠在床头。

　　药在床头的柜子上，可是，水却在客厅。
　　苏颜素闭着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侧着头看向床头的矮柜，上面有台灯、药包、空了的杯子和一只闹钟。
　　仔细地辨认了许久，苏颜素才看明白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又休息了一会儿，苏颜素告诉自己一定要下床吃药，再这样躺下去，恐怕会更严重，到时候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苏颜素想起韩湘说的那句“可别死在屋子里”，动了动嘴角有些想笑，却扯得干裂的嘴唇一阵尖锐的疼痛，然后唇上有灼热的液体冒出来，苏颜素闻到血腥味。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碰触自己的嘴唇，然后将手指颤巍巍地伸到眼前，借着昏暗的光线艰难地辨认，果真流血了啊……
　　苏颜素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血污，一会儿之后，那手也没有力气支撑，无力地摔在她的胸腹间。
　　苏颜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阵阵的发热，额角有汗珠蜿蜒而下。
　　似乎又要昏睡过去，她控制不住地向着一边歪倒下去，倒在床上。

　　耳边有个模糊的声音，似乎在召唤她一样，轻声地一遍遍重复：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苏颜素放弃了理智，又一次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已经是卫晋扬第七次在苏颜素房门外打转了。
　　他今天休假，从早上起床跑步回来开始到现在，一直都留意着对门的动静，却发现这期间，苏颜素的家门从没有开启过，甚至有好几次他把耳朵贴在苏颜素家的门上墙壁上都没有听到里面的一点儿声响。
　　他刚刚打了韩湘家以前的座机，提示声却说是空号，苏颜素又似乎没有手机。他发现苏颜素在与世隔绝，连电话都不用。
　　他敲了三次门，没有人回应。

　　脑海里盘旋着苏颜素昨晚那虚弱的模样，卫晋扬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他终于在重重地砸了一下苏颜素家的屋门后，急匆匆地下楼找管理员。
　　这座楼的管理员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楼里的住户她都清楚，卫晋扬想请她打开苏颜素家的门。

　　那个管理员很痛快地答应了和卫晋扬去苏颜素家看看情况，说是昨晚她也看到了苏颜素病恹恹的样子，单身女人又生了病，实在让人不放心。

　　卫晋扬第一次觉得以前那个唠叨又爱八卦的管理员其实也很可爱。

　　打开苏颜素家的房门之后，卫晋扬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房子里一片黑沉沉的，门窗紧闭，连厚重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卫晋扬疾走过去，穿过客厅，伸手搭上门把，使劲拧了拧，幸好，卧室门没有上锁。

　　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卫晋扬刚刚平复了一点儿的心跳又是一阵猛跳，迎面而来的憋闷空气里有浓烈的血腥气，他沉着脸，伸手摁开了门边的电灯开关。
　　穿着睡衣的苏颜素就胡乱地昏睡在卧室里被褥凌乱的床上。

　　“天哪！造孽哟……”管理员大妈站在卫晋扬身后，惊呼出声。

　　卫晋扬沉着脸走过去，看到斑驳的血迹印在苏颜素的脸上、脖子上、睡衣领口甚至床单上。
　　他坐在床沿，伸出手指，凑近了苏颜素的鼻子。
　　手指感觉到她的呼吸虽然灼热，却也还正常！卫晋扬神色放松了些，他伸手理着苏颜素脸上汗津津的头发，一边叫身后的管理员去拿一条湿毛巾过来。

　　身后管理员急急地去了，卫晋扬将苏颜素脸颊上的头发拂开，俯下身细细地查看苏颜素的脸。
　　管理员大妈拿了湿毛巾递给他，他接过，小心地擦拭苏颜素的皮肤，把她皮肤上的血迹简单清理了一下，才发现苏颜素的脸上除了嘴唇有些开裂之外，并没有别的伤口，他凑近了些看看苏颜素的鼻孔，看到有已经干掉的血块……他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来。

　　“她怎么样了？怎么流那么多血？”管理员大妈站在卫晋扬身后，担忧地问。
　　“可能感冒加重了……那些是鼻血……”卫晋扬看看苏颜素的卧室，起身向床边的衣橱走去，打开衣橱，里面只有几套衣物，卫晋扬皱了皱眉，挑出了一件厚实的长风衣回到床边，他把苏颜素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把风衣套在她的身上，然后抱起她向屋外走去。

　　“我送她去医院！”卫晋扬转身对着管理员说，然后抱着苏颜素大步地走出去。
　　出了家门、下楼、然后拦了出租车。

　　刚上出租车的时候，苏颜素皱皱眉，轻轻睁开了眼，那眼神却涣散着没有焦距。她并没有清醒过来，却还是在下意识里不安地挣扎，卫晋扬紧了紧把她抱在怀里，俯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苏颜素你生病了！别怕！我是卫晋扬……我们现在去医院……”

　　苏颜素慢慢安静下来，闭上眼，似乎又昏睡了过去。

　　卫晋扬看着她，神色复杂。怀里的女人，虚弱得没有生气，脸上有病态的酡红，布满了裂痕的嘴唇却苍白得吓人。
　　他想起自己抱起她的时候，那轻飘飘、没有重量的感觉让人心里一阵发紧。

　　“师傅！麻烦您快点儿！”卫晋扬抬眼，目光撞进前面悬着的后视镜，看到自己一脸担忧和焦急的神色，有一刹那的失神。

　　卫晋扬守在苏颜素的病床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安静地躺着，打着点滴的苏颜素。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除了频繁地皱着眉，再没有什么动作。

　　卫晋扬看着她，心里有莫名地烦躁。

　　“卫先生！医生请您出去一下！”身边走过来一个护士，她俯下身，对卫晋扬轻轻地说。
　　卫晋扬默然地点点头，看一眼病床上还是闭着眼的苏颜素，起身轻轻地走出去。

　　病房外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就是刚刚给苏颜素看病的那个医生。看到卫晋扬走出来，医生对着他宽慰地笑笑，然后开口说：“卫先生，您说您是苏颜素小姐的邻居是么？”
　　卫晋扬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医生，“她的病有什么严重么？”
　　“她身体上的病倒没什么……”医生又安慰地对着卫晋扬笑笑，接着说：“不过，苏小姐的情绪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卫晋扬皱眉，郑重地问。
　　“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情郁结已经有轻微抑郁症的症状……这样下去，可能……”
　　“抑郁症？”卫晋扬失态地询问，他想着认识苏颜素的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初次见面时觉得她冷漠还很有些阴森以外，后来的她都很好，是个很温和淡然的女人，怎么会有抑郁症？！
　　“您不必太担心！苏小姐现在的症状还很轻，只要好好调整情绪，应该没什么大碍！”医生安慰地看着一脸震惊的卫晋扬，“不过，我们需要她的家人的帮助……”
　　“家人？我不知道她的家人……她一个人住，我没有看见过她有什么家人……”卫晋扬回头看看病房里那个还是安静躺着的女人，叹息，心里有陌生的酸楚。
　　“呃……那就不好办了！”医生为难地看看卫晋扬，“这个时候，她需要家人的帮助……”
　　卫晋扬默默地看着地面，无话可说。

　　“那么，只好等她醒过来再说。”医生说完，也发出一声叹息，那叹息里，透着怜悯的情绪。
　　卫晋扬点点头，转身默默地走回病床前。

　　苏颜素还是安静地躺着，皱紧了眉。
　　卫晋扬默默地看着她，心里那莫名其妙的烦躁似乎更严重了些。

　　苏颜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皱着眉把脸转向一边。
　　卫晋扬微微朝着她俯下身，“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颜素茫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认出了他是谁，她对着他点点头，吸吸鼻子，动着嘴唇想要开口说话，却发觉嗓子又干又疼，发不出声来。

　　卫晋扬看着她，又说：“我帮你把床头升起来一点儿，你喝点水就好了！”
　　苏颜素轻轻点点头。
　　卫晋扬为她调高了床头，让她舒服地靠着，又把一直都准备着的温开水递给她，苏颜素默默地接过去。
　　“慢点儿喝……先润润嗓子！”卫晋扬坐在床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温柔。
　　苏颜素听话地点点头，慢慢地喝水。

　　“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医生说你醒了的话可以喝点粥……你今天还没有吃过东西吧……”
　　“不用了！我不饿！”苏颜素终于能发出声音，不过嗓音嘶哑，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有些疼。
　　“什么不饿！一天没吃东西能不饿么？我看你是饿过头了！”卫晋扬听着她说话，看着她一脸淡漠的样子，心里涌出的怒气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严厉。他很不满意她这副对自己一点不在意的样子，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还逞什么强！
　　“我去给你买些粥，你先慢慢喝点水……我很快就回来！”卫晋扬瞪着眼把苏颜素看着，凶巴巴地说完话后，就转身向病房门口走去。

　　苏颜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捧着手中温暖的杯子，感觉到心里潮潮的，可是眼睛里是一片干涸的沙漠，流不出眼泪来。

　　卫晋扬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他的手里提着一碗白粥，还带回了一些榨菜。

　　苏颜素捧着粥，垂着头，粥碗里冒出一阵阵的白雾，空气里漂浮着稻米的清香。
　　她突然觉得干涸的眼睛也被这清香的白雾氤氲出了水汽。

　　“快趁热吃啊！这粥可不是买来给你看的……”卫晋扬坐在苏颜素的床畔，帮她拆开榨菜包装，说话的语气温柔，带着清浅的调侃。

　　“卫晋扬，谢谢你！”苏颜素抬起眼来，看着卫晋扬，眸子里雾气弥漫，闪烁着细碎的光，她很感激。
　　“快吃吧！说这些话做什么……你要真感激，就把这粥全部喝光了！”卫晋扬严肃地说完，然后离开苏颜素的床畔，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过一沓报纸竖着看起来。

　　苏颜素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低下头默默地吃粥。

　　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轻轻浅浅地冒出来。苏颜素发现，自己是在感动了。
　　自从她失去父母之后，就再也没有感觉到的感动，又出现了……

　　苏颜素喝完了粥，果真喝得很干净，一点也没有剩下。

　　卫晋扬从医生那里回来后，看见苏颜素还捧着空了的碗，好笑地说：“还捧着碗干什么，没吃饱？”
　　苏颜素埋下头，感觉到脸上好像又有些发烫。

　　“医生说你随时都可以回家了！真搞不明白你……得个感冒都能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卫晋扬纳闷地看着还是垂着头的苏颜素，念叨了一会儿，走过去从存放衣物的格子里把苏颜素的风衣拿出来。
　　“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苏颜素咬咬唇，抬起头来看着卫晋扬，“我想回家！”
　　“好吧！反正这医院也是一股子消毒水味儿……”卫晋扬把风衣披在苏颜素的肩上，“你穿上吧！外面有些冷了……”
　　苏颜素放下手里的粥碗，默默地穿好衣服。

　　回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卫晋扬微微扶着苏颜素慢慢走回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管理员大妈一脸高兴地迎出来，把苏颜素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小苏啊！你可把我们吓死了！一身的血……幸亏有小卫，不然……”
　　“哎！您就先别念叨了……她现在穿的少，站在这楼梯口可别又吹感冒了……大姐，你改日再好好地教育她吧……”卫晋扬笑着说，露出他那一口漂亮的白牙。
　　“那倒是！小苏你赶快回家歇着……可别再生病了……”管理员大妈乐呵呵地握着苏颜素的手叮嘱，然后看向一旁的卫晋扬，“小卫你多帮帮她，一个单身女人独居可不容易……”
　　“是是！您放心吧！”卫晋扬轻轻揽过在一旁虚弱地陪着笑的苏颜素，带着她进楼去。

　　“你家的钥匙先放在我这儿……明早你若是好了我再还给你……”安顿好了苏颜素，卫晋扬拿着她的钥匙对她说。
　　苏颜素躺在床上，点点头。
　　卫晋扬把钥匙放进裤兜里，又说：“那么我现在去客厅看电视，你睡觉吧！待会儿12点的时候我会进来叫你吃药……”
　　苏颜素又点点头，然后闭上眼。

　　卫晋扬为她掖掖被角，然后关了大灯，出门的时候轻轻关上了卧室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颜素闭着眼，呼吸间嗅着洁净的被褥枕头特有的清新味道。
　　她想起卫晋扬帮自己换掉被汗水和血迹弄脏了的枕头被套和床单时候的模样，白色灯光下，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就觉得可以安心地依赖。

　　苏颜素笑了笑，用脸颊蹭了蹭枕头，安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