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灰烬 ...
-
玉梳束发九十九下结鬟而成,倾向两侧,高环巍峨,望瑶池王母来会,紫气东来。
侍女放下玉梳,拾起青黛为女君描饰蛾眉,涂上丹红口脂,在女君苍白的面容上敷上少些胭脂,状若飞霞,添得神采。
“陛下,可还要修整?”
李樾回神,呆呆地看着铜镜中让她陌生的人,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一只玉凤钗,由一块无瑕好玉一气雕琢而成,是她的及笄礼,于她意义非凡,她一向带在身上,舍不得戴。
“用这个将金钗换下。”
侍女左右为难,想到李暥殿下的事就知道陛下意志坚定,可惜地看着富丽堂皇的凤冠:“陛下,若换下,凤冠便戴不住了。”
李樾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这个凤冠,就像龙袍加身矜贵的也不是玉冕。
“储君宸王,早将他的爱物留与本君,其中环佩也不少,就在左边暗格的箱匣里。你取几个合适的为我簪上。我的珍爱之物自要见证我的辉煌。”
“诺。”
两更夜时,营中人人噤若寒蝉,有条不紊地着手布置。
李樾左手拿香,取来九柱香,用火点燃,看着还未熄灭的火苗横拿上下晃动几下,香受到风吹便自行熄灭。李樾右手在下握住香尾,高举过头顶作揖。
三扣皇天后土,保我大盛子民日后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日子和美。
六扣诸天神魔,愿我父皇母后,姊妹兄弟来世满堂锦绣,一生平安,兄长李暥此生无憾圆满。
九扣将灵英魂,九泉之下得以安息,碧落黄泉意志永存。
李樾作完后就把手中香置于香炉中。
“符将军,你们不打算告诉我,那具所谓的在乱葬岗找来充当王兄遗体的尸体,到底是谁的吗?”
方才她偶然督过一眼,尸身上的丧服料子很好,怎么也不会出现在乱葬岗。
符老没打算说,也没打算瞒,含泪作揖:“陛下高义,心有谋算,臣下们想着乱葬岗中不少冤屈,罪大恶极凶神恶煞之徒也不少,若是一个大意…陛下高洁,不该再惹尘埃受辱。”
李樾很是触动,神情复杂:“将军,诸位大臣肯助我成事,樾感激不尽。樾明日将死,不敢拖累旁人。只是,樾有疑问,此事,可有其亲近相授?”
“陛下,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们这一帮只能受陛下庇护的,做什么还能是强迫的吗?”
符彧看着眼前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君,在她稚嫩坚毅的眼神中窥见到了李暥殿下的影子。
“陛下,决心要与盛国共存亡的大臣今午后都快马赶来了。那是轻车督尉大夫的长子江忱生,近日刚走,遗言说要捐躯赴国。轻车督尉说这是为国尽忠,便同意了。”
江忱生这个名字在京中名声不显,李樾在王兄口中听闻他身体不好,少好多病,为人喜好读书,励志做个为民请命清官。
“樾此行此举是为私心,谢大人们成全。樾方才为他祈福时,心底还在庆幸,暗道他为王兄赴死是殊荣。莫说与王兄相提并论,只与他相比,樾内心也是阴暗至极,于心有愧。”
“陛下,圣人也有私心,这是人之常情。”
李樾让营中众人退下,令人将装有骨灰的玉坛放进自己的营帐。
四下无人,李樾站定,感激涕零,向着玉坛叩拜三下,朗声道:“谢江郎成全,连累你不得在地下安眠,受焚尸苦楚,李樾来世必当结草衔环。”
明月隐去,旭日东升,第一缕晨光照在掌心时,李樾朝着西方笑了,内心满足。
玉门城外,周国新君沈邑和王后苏菡月兵临城下。
战鼓敲响,遣兵叫阵。
城门打开,穿着金丝黑袍帝装的女子,双手抱这玉坛,款款走来。
“盛国女君樾携盛国王储骨灰于坛中,将大盛予君,望君待盛国旧民亦如大周亲民。”
周王周后各怀心思。
受外物影响,时间停滞,只有周王后苏菡月一人行动如常。她如今苦恼不堪,对着一团空气倾述。
“系统,系统,你给我看的剧本,是李暥登基献降,女主李樾北上被俘和男主江忱生生离死别,反派男二沈邑黑化。现在倒好,女主直接把哥哥嘎了,现在沈邑不仅不怜惜女主,反而还降低了好感度,全乱套了,没救了!”
空气可可爱爱人性化的安慰道:“宿主别担心,这是个好机会,现在男二眼中女主的白月光光环完全消失了,你更有把握牢牢抓住他了!”
“可是原身的爹也被沈邑嘎了,就算那不是我亲爹,就光他对原身虐身虐心,我觉得他该得点教训,他必须和原身感同身受。”
系统卡壳,犹豫道:“那黑化值上升他又发疯怎么办!”
苏菡月不以为然,觉得沈邑黑化就是个只会乱炸毛的畜牲,乱疯一气:“没事,再降就是了,不耽误感化主线任务。而且,连老虎在我这也得缩回去,沈邑不会对我生气的,生气我也能让他给憋回去。”
“那剧情还管吗,继续?”
“就是可惜李暥了,剧情里那么光风霁月,下线太突然了,作为背景板就这个唯一的高光还没了。现在剧情乱七八糟,管不了了,继续。”
时间流动。沈邑看着曾经他可望不可及的南康公主,连他一向敬佩的李暥也被妹妹烧了只剩下一个玉坛。
沈邑摸着身旁的兽宠玄蛇,心下想着李樾这决绝的行事多此一举。
做事自然要做到极致,盛国子民阻在他挥兵的路上,他要积蓄力量便一并屠戮。待待他将盛国纳入图版,盛国子民只要识趣归降,他自然不会对他们如何。
他挑眉朗声道:“李樾,我将你兄长视为唯一的对手,如今你以下克上做了女皇,我难免愤懑。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献上头颅平与我泄愤,我自当将待汝旧民如我亲民!”
李樾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愤怒,沈邑说的比唱的好听,他从前被他父皇留在盛国作质子两年,回周国后找了一堆食人魔做亲卫逼宫,上位后性情不定,时不时就发疯放亲卫害人泄愤。
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转性想做个好人,他性情烂了这么多年,她和兄长怎么能拿子民的命赌他立马变成正人君子。
那太过轻狂。
沈邑他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信口开河!
从前被父王母后和王兄给宠坏了,只要是她看不惯的事情。即使给出的是骂了大差不差,不骂锦上添花的处理结果,她也一定会义正言辞地阴阳个痛快。
而今,却是不敢负气,恐误国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大家积点口德也挺好。
李樾学着兄长的样子,笑得如清风明月,奋力将玉坛一摔,玉坛落地崩裂,黑色的灰烬被风吹散,漏出几块白骨。
她好笑地看着诧异的周王周后,觉得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她是大盛唯一的女帝,离经叛道点不是特别正常吗。
“只把头颅给你怕是不够,这样吧,本君为你添筹加码,让你亲眼看着我李氏最后两条血脉挫骨扬灰,求你善待我的百姓。”
她有些怕,不想割下头颅受辱,所以她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打火石冒出火花,火从李樾衣袍熊熊燃起,她的视线在烟火中模糊,眼前发黑。
李樾忍着烈火焚身的巨痛含泪对沈邑亥呐喊:“大盛李氏再无骨血,我自与王兄一同化为灰烬散落新朝各地,为天下人民脚下沃土。”
王兄,樾儿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