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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末路 ...

  •   夜半,玉门城外。军师观天象,紫薇星黯淡,心宿周围荧荧似火,向营中递信,写道:荧惑守心,天下将乱。

      军营帐内,储君李暥身披铠甲与将领站于玉门地貌图前商讨战略布防。

      玉门将领符彧跪地,难掩颓废道:“殿下赎罪,老臣无能。近年大旱粮草不足,守得玉门城已是万难,而今峪关守将判降,眼下腹背受敌,臣却已无谋可使,殿下,臣有负君恩。”

      李暥看着头发灰白的老将,内心酸涩。

      我身为一国储君,深孚众望主动请缨,却兵败困城死守,是我无能;李氏身为盛国王室,领百姓供奉,却无力庇佑子民,得将士背弃,亦是我李氏无能。

      他急忙扶符将军起身,诚心劝慰:“符将军慎言,战场情形莫测,如今战事不利,你一人如何力挽狂澜。将军一生戎马,忠心耿耿,暥都知晓。盛国得将军,是国民之幸。”

      “殿下,臣驻守边境半生,也曾听闻百姓常言盛国国运皆系于殿下一身,有幸逢遇明主。老臣无力心气固执,这一生只事盛国。”符将军老泪纵横,心中大骂背国叛贼唾骂大周狗贼,他若再年轻二十岁等要领兵拼死一搏,如今有心无力,惭愧道:“无论殿下作何决定,老臣这条命随殿下差遣。”

      李暥心中清明,记得符将军还有儿孙在军中效力,如若应了,符将军满门烈性怕都要随他一同殉国,太过可惜。他垂眸只道:“符将军,莫要小看暥,玉门不会破。”

      “殿下,军师来信。”
      随侍明安从帐外回返,将信呈与李暥。

      李暥展开,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地拂过,灿然一笑,浑身轻松。他转身把纸条在明烛上烧了,看着符将军:“将军,暥不骗你。紫薇向东,东风再起,是为大吉,天佑子民。军师手段通天,不会有错。”

      符彧大喜,喝道:“天不亡我大盛,天不亡我大盛!”

      不过须臾,随侍明泰急赴帐中,冷汗直流,泪眼模糊,狼狈跪地呈报道:

      “殿下!殿下!方才急报,京中有叛将与周勾结,都城沦陷,陛下王后与诸位殿下背刺身陨。”

      军帐内外闻言一致跪地,粲然请命:“请殿下下令,属下愿听差遣,誓死追随殿下。”

      李暥只觉身在梦中,内外声势如雷半点不入耳,浑身颤抖,身形不稳地俯身按在明泰双肩,眼眶赤红:“京城沦陷,百姓可安?我,我的兄弟姊妹,不,我李氏一族在京可还有活口?”

      明泰忙与明安扶稳殿下:“殿下,京中百姓凡在大周袭君路上均被屠戮,京中唯南康公主一息尚存,属下已令兵士护送公主至玉门,现下公主正在城中休整安神。”

      新周王行事暴戾,目中无人,怕是早就打起了盛民不服便杀的主意,我要如何才能在一步死局里护住他们。还有南康,妹妹还在。如果不能保护好樾儿,那我……

      李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令臣下稳住军心,照常练兵。并命诸将将百姓安危,守城之事列在护卫自己之前。

      他无心再劝犹豫不决的将士,只说命中自有定数,若他日国破身亡,这便是他最后的命令。

      “殿下气运加深,断不会是这般命理,殿下三思!求殿下三思!”

      不忍再听将士声嘶力竭地劝慰,李暥看着他们,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暥与李氏怕是要有负诸位,暥如今怕只余玉门一城。诸位尚有前程,莫要折戟在此,若心有沟壑,可再择明主,为民请命。”

      “暥忧心南康,先行一步。”

      城内南康公主在宸王府邸由侍女照料简单梳洗了一番,在府医的指导下敷药包扎,看上去清爽不少。

      李樾忧心忡忡,梳洗过后还是觉得鼻息间血腥味浓郁。父王被刺,母后心口中箭罩在她身上的样子历历在目,还有她其他的兄弟姐妹,兵士将她救出来的时候她看得清楚,她的姊妹兄弟在虐死中死不瞑目。如此种种,她感到头脑发热,有一种想砍下周狗头颅的恨在心中翻涌。

      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像是有好几个人,李樾忍不住绷直身体,眼睛左顾右盼寻找她得用的物品。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樾捡了一块墨砚藏在袖口紧紧握住。

      “樾儿!”

      是王兄!

      握墨砚的手徒然卸了力,李樾跑过去紧紧抱住王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一手摸干净,不想眼泪落在王兄身上,那样不吉利:“王兄,王兄!哥哥,那些人好可怕,小木鸟全都没了,哥哥,我们的家没了,我只有你了……”

      “樾儿别怕,哥哥在,无论如何,哥哥绝不让你有事。”

      木鸟是去岁李樾生辰,他们兄弟五个亲手雕琢的,代表他们一家人永远永远在南康身边。

      他知道,樾儿长大了,不想直接把血淋淋的事情告诉他。

      李樾眼泪停在哪里,来不及擦去就大颗大颗掉在地上,她挣开王兄,只用双手紧紧抓住王兄的手,默不作声地流泪,不让哥哥碰她的泪水。

      良久,她抬眼和王兄对视,哽咽问道:“哥哥,如今父王崩逝,王兄不说我也知现下犹如困兽之斗。王兄,你打算如何做?”

      李暥三缄其口。

      又想到他或许时日无多,对上妹妹便不忍骗她,吞吞吐吐道:“樾儿,哥哥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明日,我会命属下筹备登基事宜,届时我为盛王,所言即是民心所向。”

      李樾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这次她没防住哥哥,听哥哥温温柔柔不容置喙的瞎说:“让哥哥碰一碰,樾儿的眼泪于我而言如珠如宝,今日不碰日后也怕碰不到了。”

      李樾气得打他手背:“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从今往后只有王兄在的地方是我的家,谁让我失去亲人就是我的仇人,便是王兄自己也不例外!”

      两下把李暥手背打红了她又后悔,控诉道:“哥哥何苦气我!我知道王兄在打什么主意,可王兄须得明白!”她知道王兄引颈就戮后割舍不下的除了臣民便是自己:“我!若王兄…若王兄为国民而死,魂归地府也是光宗耀祖,不辱门楣。”

      “樾儿聪慧,心若幽兰,有你在,王兄自无后顾之忧。”李暥用绢布为妹妹擦干净眼泪,整理好褶皱的衣物,仔细叮嘱她:

      “我的那些金银爱物但凡可以带走,可拿去做个纪念,切莫委屈自己。日后,若盛国有遗民不事新主偏要跟随于你,你要好好负起责任,带他们南下渡海,北上西行都可以,好好过日子。”

      “樾领旨,此生绝不负当年堤下誓言。”
      李樾频频点头,生怕晚了惹他忧心。

      “原来你还记得我带你去堤下。那时候你就那么小一个,只到我腰间就知道挑最好看的灯许愿了。”李暥做好了安排,听妹妹的话想到小时候的事情,手里比划着李樾当时的大小,眉间轻松了些许。

      “是啊,还不懂事,非让王兄带我外出,还非要让王兄和我一起吃那串特别酸涩的糖葫芦,回宫后大晚上身体不舒服,又让母后告状,罚王兄写了十几遍宫规。太不应该了。”李樾想起年少干得好事,又害羞又好笑。

      “小孩子淘气而已,那里算得上不应该啊。”李暥自己小时候也没有很乖,不觉得妹妹更淘气有什么问题,那些无伤大雅的淘气也让妹妹显得更健壮,让人更安心。

      李樾顺水推舟留王兄用饭,又提了一嘴明日想为王兄束发戴冠,亲手送王兄登基。

      对妹妹心软又愧疚的李暥一一应了。

      第二日。

      李樾身后随着一队兵士被迎入帐中。李樾被王后教导的极好,为王兄束发的手法娴熟。

      她持着犀角梳为王兄梳理碎发,温温柔柔的道:“若是平常,樾儿只怕没有为新皇束发的殊荣,只能在台下遥遥观望。如今为王兄戴冠,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李暥在镜中跟着她笑,难得开起玩笑:“那哥哥若是让你为王兄戴一辈子上朝的发冠,只怕你此生憾事便是今日开口了,你日后的夫君也要跟着幽怨了。”

      李樾撇嘴:“那是他的事情,我要做的事他如果要幽怨最多只能怨我,若连坐我兄长,樾只能休了他让他清醒清醒了。”

      “你长大了,任性的孩子话不要老是说出口,让人家孩子学了去会怪你的。”李暥无奈的劝她。

      李樾搬着兄长的双肩让王兄面对着他,说镜子里的不是真的,让王兄亲眼看着她为他戴冠。

      李暥见妹妹往后面一看,好像还有一点差强人意,掩耳盗铃的摸着他其他的头发遮了遮。

      “哥哥,至后日起,世间无有学我者。”

      李暥看妹妹表情复杂,正要询问便后颈一痛,意识模糊:“你……”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不明就里的兵士握着刀柄,心里明清的几位面色复杂。

      李樾环顾四周,为昏迷的王兄戴上了储君发冠,忧愁地看着兄长,为兄长带上自己的玉佩,平静地笑着说:“王兄,还是我技高一筹吧。”

      “我李樾,今时今日也想试试坐上皇位,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做大盛最浓墨重彩的一位女君。”

      她直起腰杆,字字珠玑地宣告:“皇位,王兄不许坐,樾来做。哥哥做储君,妹妹做女君,如此才算公平!”

      符将军率众将士跪地,拜道:
      “君上仁义,属下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李樾看着一瞬间全都明白过来的惶恐将士,沉静道:“去乱葬岗无声无息的找来一具储君,入夜焚毁装于玉坛。后日,天下自当太平。至于王兄,此后我力所不及,便托付给诸位了。”

      李樾看着哥哥,觉得自己还是背叛了他,不配触碰王兄,只是说:“今后无论是大隐于市,或是护民水火,抑或复国解恨,樾皆为王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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