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与明》卷毛轩

8、第七章

　　远离闹市区的一个高架桥下，有一家写着“鲜租屋”的日料店。门口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两三个客人说笑着从店里出来，彼此拥抱着，握了握手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白色厨师服，从门内走出，将门口的牌子转到反面，牌子上标着“暂停营业”
　　中年男人，擦拭最后一桌离去的客人的桌子，将碗筷收拾起来。
　　“我先下班咯老板”一个年轻小伙子脱下工作服，折叠后放进前台后面的柜子里，朝中年男人打了声招呼便推门离开了店。
　　中年男人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算着今天的账单。墙上挂着的木钟，秒针一格一格的爬着。
　　叮铃一声，门被推开。中年男人头也不抬的说：“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酒呢？”站在门口的人淡淡的说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一点打...”中年男人停下按计算器的手，抬起头。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
　　门口高挑的男人，戴着鸭舌帽，长长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一身浅色的衣袖下，是一双带着白色医用手套的手。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酒也没有吗”
　　“你...你是...”中年男人指着对面的人，鸭舌帽下的脸抬了起来，中年男人的疑惑顿时变成了肯定。
　　“有，有”中年男人搓了搓手，慌忙从前台柜后面走出来。“你，你来了...”中年男人紧张又不安的站在一张餐桌前，愣了愣，又朝桌子伸了伸手“先坐，先坐...”转过身去取吧台后面酒柜的酒。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的”鸭舌帽下的唇轻轻扯了扯
　　“对...对...”中年男人局促不安的握着玻璃杯，颤抖的玻璃杯将中年男人的害怕放大了数十倍。
　　“你不用紧张，”男人用手按了按帽檐，握着玻璃杯转了转，对着中年男人，“我们喝一杯吧”
　　中年男人将面前餐桌上的两个玻璃杯倒满淡褐色的酒，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鸭舌帽男指了指正对面的位置“坐”
　　突然“咚”的一声，中年男人吓得打了个寒碜，随着一声猫叫声，门外的玻璃瓶被弄翻，“咕噜咕噜”的滚出了很远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能看见似的的凝固在两人之间。鸭舌帽男人用食指轻轻的缓慢沿着玻璃杯口画着圈，黑压压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神情。
　　中年男人看着对面男人转着杯口的指头，咽了咽口水，缓缓说着：“其实，在我听说他们三个出事后，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是….”中年男人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后接着说：“没想到这么快…”
　　“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活在忏悔中，我我我，，我真的后悔，我我那个时候也是没得选啊…”中年男人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倒满酒，抹了抹鼻子，说“我就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别伤害我的家人，行吗，求你了…”
　　男人靠着椅背，翘起腿，用拇指和食指拎起酒杯，杯底对着中年男人面前的杯口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仿佛清晨啼鸟鸣叫一样悦耳。中年男人连忙双手端起酒杯，头点着一饮而尽。
　　严浅明跟老张赶到案发现场时，门口的年轻小伙子正在惊恐的接受调查，做着口供。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穿着制服的督察。
　　“就是他报的警，”李队叉着腰，站在拦起的黄线旁，“说是一早来开门的时候，看到他老板趴在桌子上，以为是在睡觉，结果一推，人就倒地上了。”
　　严浅明站在黄线旁边，看到门口整齐的摆着一排酒瓶，抬头看了看，“鲜租屋？看样子像是个喝酒吃宵夜的地方啊，怎么一大早过来开门”戴上手套，套上鞋套，拉起警戒线，跟老张一同走进门。
　　这是一个比较干净整洁的小屋子，五六个桌子规整有序的摆放着，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闭着眼睛，表情安逸平静。
　　严浅明拿着相机对着地上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嗅了嗅鼻子说：“老张，你闻闻，有什么味道”说罢拿起桌上的酒杯，“□□？”
　　老张结果严浅明手上的杯子，闻了闻，继而半趴在地上，凑近了中年男人闻了闻
　　“初步判断应该是□□中毒，具体的还得带回去解剖”老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说道
　　“现场比较干净，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不排除自杀。”严浅明到处看了看，突然他注意到桌子对面的椅子脚下，有轻微拖拉的痕迹，他拍了张照片。但想了想，餐厅地上有椅子拖拉的痕迹太正常了，于是他检查了其他几个位置，果然地上都有痕迹。严浅明叹了口气，白高兴了。
　　“店里面小，只有一个监控，正对柜台。”李队拿着U盘，递给了一个警督，“先去拷贝好监控，然后联系人过来搬受害者”转身对着老张和严浅明说：“怎么样，现场有什么可疑痕迹？”
　　“就是太没有可疑痕迹了，反而觉得可疑”严浅明抵着下巴，“让我想到前三个案子”
　　“应该跟前三个案子没关系，”老张翻看着受害者的裤管和袖口，“没有束缚伤，胸口也没有创伤。不像是同一个人的作风。当然也不排除他人作案，但是像□□味道这么特殊的东西，丢酒里也能闻得出来。我估摸着大概率是自杀，但是具体的结果还是要回去做个解剖，李队也要回去看一下监控。”三人走到门口，那个年轻的店员依旧站在那里，并朝他们张望。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年轻店员似乎很激动的朝他们嚷嚷：“老板不可能是自杀！他不可能自杀的！一定是有人想害他！”
　　随着店员大声的嚷嚷，加上黄色警戒线的醒目，渐渐围了不少人在店周围。
　　“小伙子，那你跟我们走一趟呗，配合一下工作调查”李队朝年轻店员招了招手，随后钻进了警督车。
　　严浅明看着笔记上的记录，和照片对比，抬头问老张“真不能做并案处理吗？”
　　“你这不是胡闹吗？”老张吹了吹茶缸，热气蹭蹭的冒着，“你无凭无据的，拿什么做并案处理？”
　　“可是李队不是说，看监控显示，受害者在一点半的时候，还在按计算器，到了一点四十五的时候，明显嘴巴在动，一点五十的时候，受害者站起身，走出了收银台。很有可能这中间来了什么人啊？”严浅明咬着笔帽，皱着眉头说
　　“而且你看监控笔记，在两点一刻，受害者又回到监控下，从酒柜里拿了一瓶酒，你不要告诉我他正好想喝酒了？”严浅明点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体，眉头紧锁。
　　“这些都是你的假设，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能够乱下定论。”老张转过身，“何况本身那个地段就比较偏，正巧在高架下面，周围连摄像头都没有”
　　“更何况，这个人跟前三个人，没有任何联系”
　　“那第三个受害者，也跟前两个没有任何关系啊”
　　“这就是这个连环案最矛盾的地方，你说他是高智商，有规律的罪犯，确实，反侦察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这种侦察手段，至少抵得上警督校四年的经验，作案手法也是干劲利落，不拖泥带水，至少还有三年的主刀医生的经验，能准确刺中胸腔脏器却几乎没有肋骨损伤，这不是业余医生能做到的。”老张敲了敲办公室的小白板，继续说
　　“但矛盾的关键点就在于，第三个受害者，跟前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在我们能够查到的关系里，是没有联系的。你说他激情行凶，就不符合前两个的推理逻辑。前两个受害者，曾经都是国内知名集团的股东，但是因为关系到地下买卖人口，被判进去十年。如果只靠前两个的线索，是可以往拐卖人口或者是仇杀之类的线索查，但是第三个女受害者的出现，就完全打乱了我们的勘察方向。因为第三个女受害者，就是个幼儿园的教师。档案里也没有一点污点，跟前两个受害者没有挂钩，调查也是显示，不认识两个受害者，也没有中间人，而且该受害者口碑较好。”
　　“那会不会…”严浅明想继续说着什么，老张打断了他“小严，我们作为医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根据已有的和找到的线索以及证据，给警督提供正确的侦察方向，帮助警督尽早破案。所以我们的一言一行，就决定着警督能否抓到真正的罪犯。我们可以猜测，可以疑惑，但不能作为我们阐述观点的依据。我们所阐述的可能性，都要依靠于充足而有利的证据之上。所以，谨言慎行，才是我们医督最该牢记的！”
　　“知道了…”严浅明沮丧着脸，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趴在桌子上研究着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