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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黄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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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清河是黄鹂县南侧的一条人工河,当年挖这条河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前辈的劳动成果,从来都是供后辈“乘凉”的,如今的小清河,风景秀丽,翠柳成荫。
小清河两岸土质明显不同,南岸土地偏沙,农作物主要是花生和红著,地质决定了果质,也决定了播种方式,沙地种花生,收获的时候,随手一拨,黄土如流沙般纷纷落下,一抖搂,一嘟噜白花花的花生便可呈现眼前。如果在淤地里面种花生,劳作起来相当麻烦,果实沾着泥,湿的时候得一点一点把泥扣下来,不然,凉干了泥跟花生壳便是一体,很难再清理干净。
农民的智慧都是在劳动里总结出来的,他们了解土地性质就像了解自己的子女一样,当然也有由着性子耕种的,偏偏在淤地里的红薯,出来的果实,皮儿发红,一条条丝儿吃起来拉嗓子,不过,淤地的红薯淀粉多,水份大。
小清河北岸就是黄鹂县近效付家庄村民的田地,付家庄每户只有三分地,大都种菜。小清河北岸的小广场是付家庄老少爷们主要活动场地,隔着一块地,一条条小土路通向付家庄。
这块风水宝地被某开发商看中,高价买下整块地皮,包括付家庄村,全部被规划为小商品批发城,这里未来将是黄鹂县商贸中心。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的村民为即将分到回迁房,得到回迁款而激动不已,有人觉得家没了,根基没了,而伤心掉泪。
清晨,付方舟在小清河边上晨练,他看见两个戴墨镜的男子站在高处指手画脚地在那儿指指点点,不一会儿,付兆弘拿了一个地坪仪过来,两个墨镜男从高处下来,跟付兆弘说着什么。
付方舟突然怒从心头起,拿起一块砖头,朝着河水扔去,水溅起浪花,溅了付兆弘一身,付兆弘正想发怒,回身看,是自己的父亲,他冲付方舟笑笑,“爹,您晨练哪。”
“很快就不能在这儿练了吧。”付方舟没好气地说。
“大爷,这儿改造后,风景会更好,怎么不能练。”一墨镜男说。
“这儿修得再好,我搬到十里地以外去住,我每天坐车过来练呀?”
墨镜男无语了。
“爹,您赶紧回去吧,这大势所趋,不是哪个人可以做主的。”付兆弘搀着父亲离开地坪仪这儿很远,才松手。
“这儿应该是古文化遗址,应该是保护区,我们可以搬走,但是别拆好吗?”付方舟眼巴巴看着儿子。
“爹,您儿子做不了这个主啊。”
“你带头给县里申请把文殊寺挪个地方,不能给平了,这是我们付家祖上建的。”付方舟一遍遍嘱咐。”
“我知道了,爹。”
“这儿应该发展旅游业。”付方舟还一个劲地嘟囔,他儿子要是县长就好了。付兆弘看着父亲一脸的无奈。
“爹,付家庄离县城这么近,拆迁是早晚的事儿。”
“反正你不能接拆付家庄这个活儿。”付方舟固执地说。
付兆弘庄重地点头。
杨风林在自家的菜园里,拔了一娄子新鲜的香菜,他种的三分地几乎没有一颗杂草,他挽着裤管,光着脚,结结实实地踩着他的地,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是一种别样的幸福,黄土结结实实地在他的脚下,翻开、播种、施肥、除草,只有在这里,他有主人翁的感觉,他的种子是忠实的,只要播种,它就发芽,他的禾苗是忠实的,只要精心护理,它们就茁壮成长。他地里的每一寸土壤的性能他都了如指掌,哪一片偏沙,哪一片偏淤,哪一片稍微缺点儿磷,哪一片缺点儿钾,他都知道,他觉得这三分地就是他的孩子,他了解自己的土地比了解自己的女儿更多一些。可是,这儿很快就不属于他了,杨风林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三分地,他该怎么办?去菜市场批发菜然后倒卖?他不是生意人,他卖自己种的菜,那是一种享受,是一种收获成果跟别人分享的喜悦,如果单纯做卖菜生意,他做不了。
杨风林拿出一个方巾,包起一把土,埋在自己的胸前,两行热泪侵湿了他的眼眶。
二
付家庄几乎是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杨芸拿了一个勾子,在一片废墟里勾来勾去,曾经多么熟悉的地方,一旦没有了标志性的东西,很难辨别哪儿是哪儿。
杨芸凭感觉找到黄抗美家,凭记忆定位置,她想找那几片琉璃瓦,那是姥爷家的东西,如今是物归原主的最好时机,她拿了一个纸箱子,找到了几片可惜已经碎了,她把那些碎片装箱。
“你干嘛呀?”付兆弘走过来问杨芸,拆迁付家庄的活儿他又承包给了另一家队伍,眼看着到手的钱不能挣,他心里觉得百般不舒服,过来看看。
我找那几片琉璃瓦。
“那不是古董,是仿制品,要是古董早在多少年前就被土匪抢走了。”
“我知道,但这是我们家的东西,他就该跟我们家那些瓦在一起。”
付兆弘笑了,“你小时候,养了一只麻雀,结果麻雀死了,你哭了一天,还把它安葬了。多愁善感,小脑袋瓜不知道整天想些啥。”付兆弘走了。
“干嘛呀,妮儿。”一个声音响亮地飘在杨芸耳边。杨芸再抬头,是黄抗美。
“没事儿,舅,我找一些东西,拍成照片以后当素材。我现在不在印刷厂工作吗,印刷厂有用。”杨芸随便地编个理由,也不知道黄抗美有没有听懂。
“这不是你家的地儿。”黄抗美说,虽然他不知道杨芸找那些东西干什么,但是,自家的风水可不能让人随便占了去,他本能地忌讳。
杨芸抬头,感觉有点复杂了,难不成,碎了的也带不走,黄老七当年占用别人家的东西,现在废品也不能物归原主?她想措词尽量和善一些,如果最后实在不行,打一架,今天也得把东西拿走。
黄抗美伸手去打开纸箱子,杨芸刚要张口,突然旁边一个英俊的男子拦住了黄抗美。
“这是要拍摄的素材,你个人还有用吗?”男子一幅吊丝的模样,黄抗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用,没用。”黄抗美走了。
“你有强迫症吧。”男子疑惑地问杨芸。
“我有信仰。”
“可惜没有用到正经地方,你要是对爱情有这样坚定的信仰,该有多好。比如,认准一个人,非他不嫁。”
杨芸嗤之以鼻,“那也得对方非我不娶呀。”
“爱情要绝对公平吗?”
“那你觉得我要飞蛾扑火吗?”
“申红娟追陈亚民,没有计较过后果。”冯科淡淡地说。
“我也正要举陈亚民这个例子呢,陈亚民为了追张丽丽,跟张丽丽母亲都成了朋友。”
“你是想让我先去讨好未来丈母娘?”
“咱俩都很自私,都希望对方爱自己更多一点。”杨芸说。
“我可以爱你更多一点,但你得给我机会呀,我还没有亲过你,抱过你,我都不知道算不算是在谈恋爱。”
一句话杨芸眼泪下来了。
“冯科,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是在调侃,我没有安全感,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你看上去那么浪漫的一个人,你的心思怎么就那么不浪漫呢,我每次想亲你,都会看到你流泪的样子,好像是在欺负你一样。”
“你哥哥,不过是个正式邮差,小时候看见他骑电驴子突突突地来村里送报送信,是觉得很牛,到了现在他在我跟前还是一幅优越感的样子。”
“还有你姐,她看见我表面上笑咪咪地打招呼,回头就说我光个皮儿,没有内容。还故意让我听见。”
“这很重要吗?”冯科诧异。
“关键是,自从她说完,我就觉得我真只是个皮儿。”
“你有那么脆弱吗?”冯科有点无奈了。
“我觉得一家人应该互相欣赏,如果,每天在家里得不到认可,在外面再去拼搏会很累。”
“行了,行了。真要是觉得痛苦比快乐多,咱俩就不谈了。”冯科转身走了。
杨芸也不知道冯科算不算自己的初恋,反正这段感情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