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和僵尸旅》仍然无法描述

14、第十二章 精神病患者

　　第二天一早，老爹带着一个清瘦的小个子来到营地。第一眼看到这个人，苏菲感到诧异，这肯定是个陌生人，但又似乎在哪里见过。

　　老爹热情地介绍着「这位是岩石城精神病院的霍夫曼院长，他为我们送来了整车的药物。」又指着两人说「这两位是僵尸旅的指挥官。」

　　小个子院长满脸堆笑地和两人握手，特意恭维着苏菲「真没想道，你们竟然还有一位女性成员，僵尸旅真是让人惊讶。」

　　苏菲也向他点头致意，她仔细打量着这个容貌清丽的男子，这张脸让她想到的唯一的词汇就是：矛盾。他的五官如此秀丽，额头眼角没有一丝皱纹，年轻得不像一院之长；可深陷的眼窝和后退的发际线，又显露出操劳过度早衰的迹象。可这些细节都不足以让她回忆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僵尸装甲行驶在通往市郊的公路上，车里一直很安静，小个子执意和李傲苏菲同车，可上了车却一言不发。

　　苏菲最先打破了沉默，问道「院长先生，你雇佣我们只是护送一位病人吗？」

　　「是的。」他答道，回头望了苏菲一眼，仿佛在等待她的下一个问题。

　　苏菲追问「这有没有点小题大做？」

　　「啊……是的，为此我已经送给了你们一批药品，包括杜冷丁和吗啡这种紧俏的神经药物。可是，既然我们富有的病人有这样的要求，我们就只能照办。」

　　「什么样的病人如此重要？」

　　「抱歉我不能透露太多，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病人的名字叫诺亚，他的家族是我们医院最主要的赞助人之一。这所医院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收入的病人就非富即贵，而诺亚的家族从创建开始就是长年赞助人。至于原因，可能是他的父母有点想他。」

　　「他属于哪一个家族？」

　　「这个不便透露。」

　　「他们为什么要赞助一家精神病院？」

　　院长回头院长望着苏菲狡黠地眨眨眼睛说「有这么句话你们听说过吗？『精神病是权贵阶层的遗传病』。我们这里的病人，几乎涵盖了赞助者的每一代传人，他们中有科学家，诗人，也有艺术家和革命者，在我看来，他们中的一些人智商甚至高于世人，而精神状态嘛……或许只是不太适合他们的家族生活而已。」

　　苏菲没好气地说「所以我现在是在为权贵服务咯，我们是不是需要感到荣幸？」

　　「哈哈是啊。」小个听了并不恼怒，反而笑道，「权贵才是最难消失的阶层对吗？所以也就有我们这种人，一辈依靠权贵生存。」院长轻描淡写地回答着，苏菲的每一个问题好像都在他预料之中。

　　苏菲没好气地说「真没想到，在这么个僵尸横行的时代，还有人有心思摆谱……」

　　「所以，我们的世界不是因为僵尸才变得疯狂的，而是一直都不太正常。」

　　苏菲问道「你觉得僵尸和精神病人有什么区别？」

　　院长扭头望着她说「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在我看来，意识是线性的，并不分等级，僵尸也许只是一个症状严重的精神病人，精神病人也许只是一个被误解的普通人。所以……我认为大家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处于人类不同的境遇里。」

　　「但至少精神病不会传染。」

　　「这正是有趣之处。」院长的语调略显兴奋，「理论上讲，精神病是不传染的，但是我们这些和患者生活在一起的人，每一天都在避免被传染。」

　　「哦？为什么？怎么会？」

　　「精神病人最热衷的事，就是说服别人。他们心中装着完整的逻辑，有些堪称精密，以至于无可辩驳，而我们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避免被精神病人说服。所以，在我看来，这和避免被传染非常相似。所以，其实，精神病人每天都试图将精神病传染给别人，通过精神的途径。」

　　「可是真的有人被传染吗？」

　　「对于专业人士而言，有整套方法避免被病人影响，比如冷漠，置若罔闻和置之不理，但最基本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试图说服一个精神病人，因为你永远都做不到。如果有一天你做到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他好了，或者你疯了。」

　　「那就是从未发生过对吗？」

　　「不，发生过。这件事不断在发生，一直在发生。比如，在我看来，演讲中的阿道夫·希特勒符合一个精神病人的所有特征，但是我们都知道结局，传染发生了，污染了整个国家，蔓延到全世界，毁掉了一个时代。」

　　「可他们最终被消灭了。」

　　「不不不。」院长不以为然地说，「表面上看，一切都随着一起消亡了了，可实际上，在他身后出现了更多的感染源，这些人更像病毒的制造者，他们让被感染者沉溺于制造感染的乐趣中，而他们自身是免疫的，始终保持着清醒，在我看来，精神感染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是进化了，随时随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发生着，所以，在我看来，人类的历史，几乎是一部精神病的传染史，或者说，精神病才是人类始终无法战胜的顽疾。」

　　苏菲听得背后阵阵发凉，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他言语背后严密的逻辑让她感到无力辩驳，「可这些，和我们眼下的灾难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完全没关系。」院长笑到，「我只是想说，也许不必太过悲观，人类经历过远比现在黑暗的时代，在那些无法保持清醒的时代，人们相互啃噬，人人都是僵尸。没有幸存带，也没有幸存者。」

　　「你好像更喜欢苛责人类，而不是僵尸？」

　　院长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和精神病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会忽略疯狂本身，而更关注导致疯狂的原因。如果梳理事件的整个过程，你就会发现僵尸并没有做什么，病毒不是它们发明的，而是人类顶级实验室的产物，我们用顶级智慧制造了它们，却没能阻止它被泄漏和传播；后来我们想用核弹解决问题，一了百了，但是核制衡系统出了问题，我们用核弹毁灭斯拉维亚的同时，闪爆激活其它国家的核报复，我们同样用顶级智慧搭建的制衡系统出现了错误判断，误射导致了更多报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全球的主要城市被毁，人们无辜丧生。僵尸的肆虐是之后发生的，因为核灾难完全摧毁了城市的防御系统。是我们自己制造了这场灾难，不是僵尸，对吗？」

　　「你为什么喜欢把人类和僵尸相提并论？」

　　「因为我把僵尸看成患者，和我们一样的受害者，它们只是被竖立起来的靶子，用来掩盖我们自己的错误，难道不是吗？」

　　「僵尸难道不是敌人吗？」

　　「当一个无限强大的敌人被树立起来的时候，也许我们应该更应该警惕人性的暗面。在新秩序建立之前，一定会有人利用人们心里的恐慌作乱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建立独裁，这种事发生过，但是结果往往是独裁者首先成了疯子，然后所有追随者变成权利失衡的牺牲品。」

　　「可是已经有2/3的人被感染，如果不保护人类，人类会被完全灭绝！」

　　「可能是因为我长年和精神病患者共处的原因，我也将僵尸看成一种特殊的患者，所以我无法接受毁灭病人这种说法。」说罢他反问道「可爱的女士，你们又为什么训练这些僵尸为人类服务呢？」

　　苏菲「因为我们发现了他们身上残存的意志，很微弱，很不稳定，却仍然符合人性……」

　　「这就是我非常欣赏你们的原因，我们只是在经历着一种疾病的扩散阶段，重要的是让更多的人保持理性和清醒。」

　　「但这几乎是不可控的，它们随时可能发生尸变……」

　　「你为什么不想想，也许人性本身是不可靠的，为什么不是僵尸性呢？既然它们已经是大多数……」

　　听到「僵尸性」这个字眼时，苏菲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望着前方的这个背影，这个人的言语间充满理性的光芒，浑身散发着迷人的人格魅力，可是，他所言说的每一个无可辩白的事实，似乎都引向某个的令人恐惧的结论。

　　就在此时，半天未发一言的李傲忽然开口「你说的『新秩序』是什么？」

　　车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苏菲也想到了这个令人不解的字眼。

　　院长答道「噢，我顺口说出了一个精神病领域的术语，古代会认为精神病人是混乱的，所以想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帮助他建立『新秩序』，我们医院仍然保留着这些古老的设备，我会一一为你们介绍。」

　　「不。」李傲的语气非常肯定，「你说在新秩序建立之前，会有人趁机建立独裁，那是一种什么秩序？」

　　「哦，这个有点复杂，不过我可以以我们医院为例想你们解释，你看，我们就快到了。」他说着用手敲了敲旁边的车窗。

　　苏菲看到不远处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所罗曼式建筑，幸存带上这些保留完好的古代建筑常常给人带来错觉，仿佛时间一直停留在百年之前，从没有发生过战争和灾难。

　　「这所医院拥有超过百年的历史，是世上仅存的几所古代精神病院之一，也是其中唯一仍然在运营的。」

　　院长介绍着医院，僵尸装甲穿了古建筑原本带有的护城河和高大的围墙。苏菲看见围墙上加盖了岗楼，架着机枪，还有有持枪的哨兵巡逻，终于有了些僵尸时代的味道。

　　装甲车停在围墙内的院子里，院长开门跳下车，向围拢过来的军人们吩咐着什么，李傲、苏菲和僵尸战士们也下了车。

　　院长转过身来道「我亲自带你们去接诺亚，还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不过……」他抬手指着酋长、拳师和几个僵尸战士，陪笑道「这几位能不能留在院子里。我们的病人比较脆弱，我担心吓到他们。」

　　然后他又指指苏菲「这位小姐可以一起进去，美丽的女士在这里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苏菲看着他问道「嘿，有烟吗？」

　　院长被问得一愣，旋即答道「这里是不允许吸烟的，不过，在我们的雪茄室里还有些上等的雪茄。」

　　苏菲马上回答「我跟你们去。」

　　于是李傲让僵尸士兵们留守在院子里，自己带着苏菲跟着院长走进了建筑。

　　「你们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军队护送病人？」三个人走进电梯时，苏菲忽然问。

　　院长答道「这里驻扎的是政府军的26师，并不是医院的武装，和他们沟通很麻烦，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是，你不是说僵尸会吓着你的病人吗？为什么还要选僵尸旅？」

　　苏菲嘴里问着，眼睛盯着院长的脸。

　　「雇佣你们的是诺亚的家人，医院可没有这么富有。」院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挂着笑容。

　　电梯停在顶层，院长取钥匙打开一道铁闸，「我们仍然在使用传统的门锁，因为这里的古建筑有复杂的结构，改造非常困难。」

　　「这样会不会很不安全？」苏菲问。

　　院长答道「这就是本院的特别之处了，这所医院是通过建筑结构实施禁闭的，100多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病人逃脱的事件。简单地说：这里是个迷宫。」

　　再打开一道门，三个人走入一条灯火通明的走廊。

　　「这里是治疗区，在病区的内部，病人想离开病区找到楼梯和电梯，必须通过治疗区大大小小的房间，我们有个笑话，能够记住这么多房门，自己从治疗区走出来的人，一定不是真的疯子。实际上，正常人也很难从这里走出去。」

　　苏菲听着和李傲对视了一眼。

　　院长接着说「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必不担心迷路了。」

　　说着他推开一间房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排列着两排白色的浴缸，每一只浴缸都被白色的蒙皮罩着，边缘留着一个人头大小的洞。

　　「僵尸爆发之前，这里同时也是精神病博物馆，保留着完整的古代疯人院的设施，这些设施都是用来帮助病人建立『新秩序』的，比如这间水疗室，情绪激动的病人会被固定在这些浴缸里，古代医学认为冷水或者冰水会帮他们稳定下来，如果一个星期不见好转，就再加一个星期。他们不那么狂躁的时候，浴缸里才会注入温水。」

　　苏菲不禁问「这是什么变态疗法？你们还在使用吗？」

　　「不，水疗在20世纪就被废除了，我们保留着它，这些仅仅供游客参观。」

　　在大厅的尽头，连接着一间警卫室。

　　「每间治疗室都连接着这样的警卫室，或者是护士站，这也是避免病人逃脱的方法之一。现在我们人手不足，这里都空着。」

　　穿过警卫室，院长带他们走进另一扇门，这间小型治疗室里，放着两排带有马桶的椅子，椅背和扶手上配有各种固定装置。

　　「这是一间禁闭室，这些都是最普通的拘束椅子，同样针对那些难以管束的病人。马桶是应对病人大小便失禁的。后来很多其它疗法也会使用这种椅子，比如电击疗法和脑额叶切除疗法。」

　　穿过连接护士站的另一间护士站，三个人进入一个圆形的房间，房间的中间悬空吊着一张铁床，四周沿墙摆放着控制设备。

　　「这是眩晕治疗室，古代人认为旋转会让头脑不清楚的人恢复清醒，所以他们发明了这玩意。在他们的设想里，人类的大脑就像装满大米和豆子的一口锅，让它们恢复秩序的最好方法就是转一转这口锅。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这个方向不行，就换个方向。」

　　「那最后人是清醒了还是晕了呢？」苏菲没好气地问。

　　院长看着她笑眯眯的说「至少会保持一段时间的安静吧，安静的人看起来总是冷静，而冷静的人看起来更像清醒，大概是这么个逻辑。」

　　在走廊的尽头，院长打开一扇门，门里的通道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

　　将两人让进门里，院长介绍道「这里就是病区了，病人们现在在休息，诺亚在靠里面的病室。」

　　「那一共有多少把钥匙？」苏菲指着院长手里一大串钥匙好奇地问。

　　「65把。」院长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以给我看看吗？苏菲伸出了手。

　　院长犹豫了一下，从腰间摘下巨大的钥匙串，缓缓递给苏菲。

　　苏菲举起钥匙朝李傲摇晃着「你看这个人多么细致，钥匙不仅仅从大到小排列得整整齐齐，所有钥匙齿还都朝着一个方向。你刚才用第几把钥匙开的门？」

　　「第37把。」院长平静地回答，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他甚至准确地记得每把钥匙对应的门，这简直细致得有些……变态了。」苏菲转向李傲使着眼色。

　　还没等李傲反应过来，院长一把将苏菲推到李傲怀里，转身出门熟练地将门反锁。

　　苏菲冲了过去没能拽开，她一边找着第37把钥匙，一边说「我想起他像谁了。」她冲着门外的院长大声嚷着「你究竟是是谁？你和大卫·林格什么关系？」

　　院长并没有离开，他隔着玻璃摇摇头说「我总是摆脱不了那个迟钝的哥哥，就像这件事，原本跟他毫无关系，但也会因为他露马脚。」

　　他接着说，「我忘记告诉你们，不仅仅是疯子，很多很聪明的正常人没法走出这里。」

　　苏菲找到第37把钥匙，却没有打开门锁。

　　院长安慰着她「别着急，慢慢找，我感兴趣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的僵尸士兵，外面很快会有一次战斗力测试，在我的僵尸和你们的僵尸之间。而你们……」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将在这里找到你们感兴趣的『新秩序』。」说罢他转身便走。

　　李傲走到门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院长继续走着，头也不回地说「我是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