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于告别之际》黄桃姚姚

2、相遇

　　新蝉忽发最高枝，不觉立听无限时。正遇友人来告别，一心分作两般悲。

　　六月蝉鸣，曾是儿时最欢乐的记忆。大抵是因为小儿无忧，不经别离。如今，蝉鸣阵阵，催的都是离别的声音。

　　H城师范学院每年6月左右，都会组织各个院的大四学生拍毕业纪念照，现在正排到人文科学院的毕业生们。

　　女多男少的人文科学院拍毕业照，整个场子里都是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某男生宿舍的三个人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女孩子们疯狂组团自拍的场景唏嘘不已。

　　“看那边，十几个站一排的，看到没。”左边最矮的那个男生朝某个方向一通挤眉弄眼，示意室友看过去。

　　右边最高的男生回应了他：“看到了，怎么了？”

　　“我赌她们一会要撩学士服衣摆露大腿的。”

　　“……”
　　“……”

　　中间那位忍不住吐槽：“别了吧。顾霖啊，你这小子白瞎了这么斯文秀气的名字，怎么脑子里尽是些斯文败类的东西？”

　　“斯文算不上吧。”高个子石屹补刀，“败类哪里都能算他一份。”

　　“呸！”顾霖飞他俩一人一个眼刀，极度不屑，“别告诉我你们不想看妹子大白腿，露到大腿根儿的那种哦～”

　　石屹不甘示弱地呸回去：“你那是馋她们的身子，你变态。”

　　顾霖极度嚣张：“你不馋女人身子？你不举！”

　　“咳……”

　　被夹在中间的男生战术性咳嗽，刚想说点什么结束这种令人蛋疼的争论，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子。

　　“那个……请问……是张子瑜学长吗？”

　　男生稍稍打量了她一番，没穿学士服，应该不是来拍毕业照的同学，既然叫他学长……那他也看不出人家是几年级的！

　　于是只能礼貌地微笑回应：“我是，请问你是？”

　　那女生似乎脸红了，突然就半低下头 ，声音也小了好几个分贝，开始阐述：“我是二年级的胡梦颜，我…我是上次学生会活动见过学长……就是那次…世界环保日……学长有个动员演讲……我就……不是！我是说……我想……就是……”

　　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这场面太过熟悉，而且因为临近毕业，最近这样的场面出现频率有点高，张子瑜觉得有些头疼。

　　“学妹，有话直说吧。”顾霖在旁边催促，凉飕飕的。

　　“对啊，张子瑜学长很温柔的，一定不会让你难堪。”石屹附和，酸溜溜的。

　　经典表白场景，跟他一个宿舍的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每次见到还是又凉又酸。

　　小学妹的脸更红了，张子瑜无奈。

　　他又做不了什么，最多只能耐心听这些女孩子们扭扭捏捏地表完白，再客客气气地婉拒人家。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人帅有才招桃花，奈何没有一朵桃花能入得了他的眼，只能保持礼貌，走走过场。

　　好在这一次没有走全套的过场，小姑娘脸皮薄甚，被顾霖和石屹这么一调侃，居然红着脸直接逃走了。

　　看着小学妹仓皇而逃的背影，吃柠檬的两人十分感慨。

　　“多纯情的姑娘啊。”

　　“是啊，纯情。”

　　“都被吓跑了。”

　　“严格的说是羞跑的。”

　　“喂！”张子瑜听着他俩一唱一和，也忍不住反抗了，“你们两个柠檬精够了啊，人家明明是被你俩说跑的，还有脸在这说风凉话。”

　　“是吗？”

　　“难道你喜欢这一型的，我们坏你姻缘了？”

　　“你们又在说什么东西啊？？？”

　　正互怼着，张子瑜余光瞥见那个小学妹慌慌张张的，居然径直朝一个穿学士服的女孩子撞过去，这可是在阶梯上，撞到了万一滚下阶梯可不得了！

　　“小心！”顾不上解释，张子瑜一把推开两个舍友，箭步上前。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慌张的小学妹根本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学姐，而那个女生低着头走路也没看到她，两人当面对撞，由于小学妹是下阶梯，而且着急逃走步速有点快，这一下直接把那个女生撞翻了。

　　“危险！”张子瑜心急如焚，这阶梯说长不长，但也有十几级，摔不死也要受重伤。

　　但就在张子瑜冲过去救人的同时，被撞翻的女生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凌空转身，看不清她如何动作，却在一番折腾之后稳稳踩在阶梯上，只是后退了3、4级阶梯的影响而已。
　　张子瑜试图救人的手僵在半空，直接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身手如此之好的女生，要不是这两天都是人文科学院的学生在拍毕业照，他甚至怀疑这个女生是体育系的。

　　同时呆住的还有胡梦颜，只不过是吓得。由于力的相互作用，撞飞别人的同时她也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才的冲击和学长焦急大喊的“危险”震得她心胆发麻。

　　“你没事吧？”第一句问候，居然来自那个被她撞飞差点滚下楼梯的学姐。

　　胡梦颜呆呆地抬头，看着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梦梦！”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又有两个女生跑了过来，一边扶人一边骂骂咧咧的：

　　“眼睛是瞎的吗？看到有人跑过来都不知道让让，地上有钱捡还是怎么的？”

　　“大概眼睛是长在脚底板的，嘴巴也没长，把人撞倒了连句道歉的话也不会说。”

　　穿着学士服的女生没有做声，本来就不怎么精神的眸子似乎更黯淡了些。

　　在张子瑜飞身救人的瞬间，顾霖和石屹也发现这边要出事，第一时间赶过来，现在跟张子瑜站在一起，刚好对着事故发生现场，几个女孩子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对话也都听了进去。

　　“我说，”顾霖拿手肘捅了捅石屹的胳膊，“我没看错吧，这俩小学妹在欺负那个学姐？”

　　“你没看错。”石屹面无表情地回答，“无理取闹，那小姑娘肯定是她们朋友，就是不知道那位同学怎么回事。”说着目光看向穿学士服的女生。

　　而张子瑜只是看着，沉默不语。

　　他看得分明，正常情况下这样撞在一起，肯定是往上走被撞飞的那个女生受伤更重，只是她身手好稳住了，而那位学妹桩子不稳坐倒在地，就好像成了受伤弱势的那一个。严格分析起来，两个人都没看路都有责任，但是学妹慌慌张张地小跑下楼，不严格来看的话，她才是撞人的那一个。

　　但是穿学士服的女生似乎没有申辩的意思，看这位倒地的学妹被她的好姐妹扶起来了，转身就想走，却被她其中一个姐妹拽住。

　　“干什么，撞了人就想走？”

　　另一个姐妹这才反应过来“肇事者”要逃离，也一把抓住了她，咄咄逼人：“没道歉不许走。”

　　学士服女生还没说话，胡梦颜自己先醒了，赶紧拉拉两位姐妹：“不是的，没有，不关这位学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大概是真的觉得不关人家的事，但是这样说出来，尤其配合胡梦颜天生楚楚可怜的外形标签，看上去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还在委屈自己息事宁人似的。若不是张子瑜等人看到了全过程，大概还真会为她的模样动容。
　　“梦梦啊！”姐妹A就是个动容了的，“你就是太善良才容易被人欺负！学姐怎么了，学姐就能大庭广众撞倒人一句对不起都不说拍拍屁股走人的？”

　　“就是，不要怕这种神婆学姐，明明是她的错，就不能向恶势力妥协！”姐妹B义愤填膺。

　　那俩姑娘分明是没看清过程误会了，张子瑜本来想出面说两句公道话的，但听到姐妹B的说辞，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反而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们说话。这个神婆学姐的说法，挺独特，他还真有点好奇。

　　同样好奇的还有姐妹A，刚才顾着扶梦梦没注意看，现在听姐妹B这么一说，她也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学姐。

　　穿学士服的女生似乎很抗拒被人这样盯着，抬起手遮挡自己的脸，还一个劲地往后缩。奈何两只手被这俩好姐妹一左一右拽着，根本躲避不开，只能被定在原地，让人家一通好看。

　　“嗐，还真的是那个神婆！”姐妹A得出了结论。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三三两两自认为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认出了这个女生的人不少都开始了指指点点。

　　“是她啊。”

　　“真的是。我还以为她不会来拍毕业照的，居然敢来。”

　　“就是啊，不知道大家都怕她嘛，还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神婆出没，小心撞鬼哦~”

　　零零碎碎的话语，或是埋怨或是戏谑，反正没有一个正面的声音。张子瑜听得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不懂神婆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都叫她神婆，但是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很平凡的同年级女生而已，最多是性子怯懦了一些，看起来有点自闭，还有身手也好得有点过分。

　　“有些人是吃了大粪没刷牙吗？”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高高瘦瘦女生穿着学士服，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风暴中心，直面姐妹AB，“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也不用去厕所找吃的吧？小妹妹，听学姐一句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别学那些中二校园言情韩剧里的傻缺，无病呻吟，没事找事。”

　　“哇！”围观者1号顾霖发出感叹，“这妹子真高，有一米七了吧？”

　　围观者2号石屹翻了他个白眼：“是啊，比你高，晴姐一米七二。”

　　“哇一个妹子一米七二？！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你还认得她？”顾霖继续感慨，随即马上觉出了不对味，顿时怒目而视，“你说谁比谁高？？！”

　　石屹俯视投以一个“你说呢？”的眼神，连张子瑜都略略俯视地投出一个带有同情意味的眼神，顾霖瞬间就炸了。

　　他们寝室这三个，石屹将近一米九，站在哪都是高人一等。张子瑜虽然只有一米七八，但顶不住人家帅，还是里里外外都帅的那种，金玉其外钻石其中，风头比石屹的还盛。相对比起来顾霖就掉档多了。对外宣称一米七实际一米六八的身高，牛奶……巧克力般的肤色，小眼睛，大鼻头，毛孔粗糙，南瓜脸型，尤其跟张子瑜站在一起的时候，被衬托着眉宇间总有一股猥琐之气萦绕不去，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当然顾霖自己也知道自己跟其他两人的差距，所以炸也就炸一秒，第二秒就炸不下去了。

　　那边坚持要神婆道歉的姐妹AB显然被这位晴姐的气势震慑住了，一米七二的身高杵在面前，超强的气场，可不是一般二年级小学妹抵挡得了的。姐妹B瞬间就没了声音，倒是姐妹A算是条汉子，硬着头皮跟莫晴辩：“撞到人，不道歉，对么？”

　　“啧。”莫晴皱眉一哂，“对不对暂且不论，我就问你，谁撞到谁了，怎么撞的。”

　　“她，”姐妹A指了指她口中的神婆学姐，“撞了我朋友。”又指了指胡梦颜，“都撞倒了。”
　　“合着谁倒地上就是谁被撞呗？”莫晴不屑，“那要是我现在打你一巴掌然后我捂着手喊疼，是不是就要怪你用脸打伤我的手了？”

　　分明是耍无赖的言辞，但是莫晴说出来，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半句。

　　良久，还是张子瑜笑着圆场：“误会误会，刚才我都看到了，这位同学和胡学妹都没看路，胡学妹又是小跑冲过去的，所以冲击力有点大。这位同学都差点滚下楼梯了，所幸大家都没事。”

　　这话说得中庸，看起来各打了五十大板，但稍一回味就明白谁更不占理。

　　胡梦颜猛然抬头看着他，显然是知道学长在帮那位学姐说话了，又猜想着自己肯定是让学长失望了。表白不成闹了这么一出，在自己喜欢的学长面前丢尽了脸，胡梦颜难过得想哭，双眼噙满了泪水。

　　女人的眼泪是最强的武器，尤其是像胡梦颜这种玲珑可爱本身就惹人怜惜的小女孩，杀伤力更大。

　　顾霖和石屹都看不下去了，但是都知道自己人丑言轻，只是不停用小动作暗示张子瑜说点什么，好安慰安慰小学妹。

　　但是张子瑜，大概是这种场面真的见的挺多，居然不为所动，只是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看着大家，说完“公道话”就再不多言。

　　小学妹难过极了，张子瑜的态度对她而言可谓残忍，这里她半秒钟都待不下去。

　　“对不起！”冲着被她撞到的学姐一鞠躬，胡梦颜挣开姐妹AB的搀扶，飞快逃离现场，留下姐妹AB原地呆滞。

　　“哟，跑得挺快。”莫晴继续冰冰凉的说着，“看起来不像受了伤，你们怎么说？”

　　姐妹AB哪里还敢说什么，在莫晴的气场里瑟瑟发抖，灰溜溜地跟着走掉了。

　　一场闹剧就此谢幕，围观群众哪个还敢窃窃私语的，全被莫晴眼刀一一剜过，瞬间剜散围观人群。

　　“晴晴超A的！”甜甜的女声雀跃欢呼。

　　顾霖精神一震，顺着声音望过去，只感觉呼吸都漏了一拍，讲话都差点咬了舌头：“是是是她！是霜霜！隔壁班的于霜霜啊！”

　　张子瑜仍是淡淡然的，只是有点莫名：“嗯，是于霜霜。你怎么了？于霜霜不是经常见到吗？看你这样。”

　　“我靠！是活的于霜霜啊！不是舞台上那个！”

　　“舞台上舞台下都是活的于霜霜啊……”张子瑜失笑，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你喜欢于霜霜？”

　　顾霖被他诧异的眼神深深打击到了：“干嘛，我丑就不能喜欢于霜霜了吗。”

　　“不是……”张子瑜讪讪否定，没做过多解释。

　　是没想到。顾霖这个人吧，是典型的宅男，基本不会主动约局，约也是约游戏局。终日沉迷Lol和岛国动漫，没想到居然也会对身边的女同学感兴趣，还是经常参加各种晚会上去跳舞的于霜霜。

　　不过于霜霜确实可爱，一米四五的甜系女孩，喜穿lo服，把自己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虽然一米四五的身高在一般人的理解里已经算是个残疾了，耐不住人家会打扮，稍一捯饬，倒是有几分二次元美少女的感觉。顾霖会喜欢，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

　　于霜霜朝莫晴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满脸崇拜，莫晴受不了地把她掰开：“好好站直，别挂在我身上。”

　　事情算是都解决了，石屹笑着跟莫晴打招呼：“晴姐，一如既往的霸气哈。”

　　莫晴回头瞪了他一眼：“还说！你们几个大男人站在旁边看戏的吗？就看着二年级的欺负学姐？”

　　“呃……”石屹被噎了一下。

　　莫晴的说法好像也没错，但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同学居然会被几个小姑娘欺负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当然这话他不好说，直觉告诉他说出来肯定要挨晴姐的打。

　　就算是个比顾霖还高的姑娘，毕竟是姑娘，三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数落了多少有点不好看。张子瑜也尴尬的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顺便转移了目标，直接与看起来最好说话的人说话：“你没事吧？刚才看你差点滚下楼梯了。”

　　“没事。”女生客气地笑了笑，声音清灵，“谢谢你。”

　　石屹一眼就看穿了张子瑜的小把戏，也赶紧转移目标：“这位同学看起来有点眼生啊，是晴姐的朋友吗？我都没见过呢。”

　　“是我舍友！”莫晴没好气的接过话茬，“我，魏然，于霜霜，一个宿舍的。”

　　“哦～”石屹表示懂了。

　　“哦！”顾霖十分惊喜。

　　“你叫魏然啊。”张子瑜态度自若，“不好意思，这样问可能有点冒犯，但是我很好奇。刚才她们说的什么神婆……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