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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家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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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琼下葬当天,方琳和方甜头上顶着一张白布。安静的跪在墓前给她烧纸钱。旁边的阿姨七嘴八舌地一会让她们把孝布戴好、一会儿让全裹在头上、不一会儿又让取下来烧掉。
方甜像个木偶似的被他们推推搡搡不明就里的照做。一个平时就很嘈杂的阿姨,看方琳怎么都说不动,甚至热情的、急切地上手推她。
方琳转头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烧纸。那阿姨讪讪的缩了手,嘟嘟囔囔地走到了对面,皱着眉头看方琳。
随着裴琼的棺木被放下,一层土一层土不断地覆在她的棺木上,那些不断落下的土,就像一扇扇不断关上的门。
此刻那些阿姨又叫到:快哭,你们怎么不哭呢?再不哭就来不及了!方琳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只觉得他们聒噪的让人心烦。
一切做完,终于可以清静了。方琳想终于可以安静的在妈妈的墓前好好的陪她。
而就在这时又被几个阿姨拉起来,强制让她走:“你不能留在这里,埋完了就立刻要回家。”
方琳推开他们的手:“我不走,你们走吧。”
阿姨们七手八脚地拉着方琳:“快走呀,你不走,等会儿也没车了,这30多公里,你一个人怎么回去呢?”
方琳忍住想回头的冲动,不情愿的被推着上车。
车渐渐驶出墓区,此时,方琳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和妈妈,从此,永远的告别了。方琳对她深深地眷恋,也随着最后那一掊土,永远的被埋葬。
此时,方琳的泪水像暴雨一般倾泻而下。只有在这一刻,才是属于她的时间。
送葬完,看着空荡而安静的堂屋,方琳知道,自己的心就像这空屋子,再也没有什么能填满了。
看方连君正把裴琼停尸的板子收起来,方琳眼眶又是一湿——活着的人,还要生存。
她召集了一家人,坐在堂屋才搬进来的沙发上。
“爸,妈去世了之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再抽烟了,酒也戒了吧,别像以前一样当水喝。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出了啥事都没人知道。还有别赌博了,走到今天,我们家依然很穷,连病都看不起,就是因为你赌博。”方琳并不客气,这些话她讲过很多遍,这一遍藏着深深的关切,已没有了往日的气愤。
“这些我知道,但我也有要求,你们两个得给我养老,等我不能挣钱了,每个月要给我钱。”方连君像是准备好了似的理所应当的看着方琳。
“这不用你讲,我们当然会给你养老,至于给钱你也不用操心这么多,我和妹妹会商量着来。我们都是你养大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非常清楚。”即便方连君的反应让方琳觉得奇怪而心冷,她依然就事论事。
“嗯,这个我当然很自信,你们俩是很好的。”方连君看着两个孩子,颇为放心的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我不能接受你再找。一方面是因为妈妈对你真的非常好,而你对不起她。另一方面作为女儿我不能接受家里突然多了另外一个女人。”做好了铺垫,此时方琳干脆大大方方的把心里最想说的事点出来。
“这个事,你不讲,我也要说的。近三五年我不会找的,你们放心。”方连君带着些羞,略沉思一下。
“我不放心,我要的不是三五年,而是我不能接受!如果你找别人,我不会给你养老。”方琳很坚定的纠正方连君的退路。
“对,我和姐想的一样,我不能接受你再找。”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方甜声音果断的附和。
“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方连君一副不想在谈论的样子。
方琳看这情况,也收了口。
下葬后当晚,方琳梦里总是模模糊糊的看见她还躺在堂屋,身上穿着青黑色的寿衣,脸上盖着黄色的布,一转眼,黄色的布不见了。醒后方琳想起,换上寿衣后,大姨打来视频电话,一定要看一眼母亲,即便她在门口气愤的阻拦,方连君依然揭开那张黄布给视频那头的人看。
她心里很介意,至亲已去,却还要被人打扰,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敬。
方琳在炉子旁锯柴,今天她就要走了,想多留些短木头供方连君取暖。心里盘桓着没有拦住父亲的愧疚,方连君推门进来:“琳琳,你没给你打电话没?”
“没有啊,给我打电话干嘛?”方琳觉得很奇怪,昨天下葬完方甜和老公就回去了,这会儿打电话干嘛?
“我觉得你妹没有点不对。”方连君胸有成竹中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猜测。
“怎么了?”
“刚才你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接她。接着就不说话挂断了。后来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
方琳听了立马拨了电话给方甜,没有人接;拨了另一个号,没人接;微信视频没人接。心里渐渐慌了起来。
“应该没什么事吧。”方琳嘴上说着。
方连君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午,已经联系好了。怎么了?你想去看看?”
“算了,应该没什么事,如果有事她应该会打电话来的。”方连君站了一会出门了。
方琳越想越不对,但就是没办法联系上方甜。
“你妹打电话了,说被章全打了,手机被摔了。”半个小时后方连君回来,面露难色的说。
“为啥打?”
“没说,就说让我快去。”
方琳拿出手机联系了来接得人,提前了时间。
“你打算怎么办?”方琳问方连君。
“先问问是怎么回事。”方连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底露出凄惨的悲哀。
“还他妈要问?敢打我妹你看我不收拾他!以为我们家人好欺负”方琳压着火环视着家里,目光落在门后的一根矿泉水瓶粗细的棒子上。
“你就是这么冲动,我就觉得不该告诉你。”方连君无奈中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冲动?是你窝囊,家里人被欺负了,你不敢打回去还说我冲动!”方琳本想把后半句“你打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想”说出来,硬生生忍了下去。这个家已经是这样了,说曾今只能徒增凄凉。
“我窝囊,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样?”自裴琼去后,方连君说话没有从前那么硬了。
“我要打死他!”方琳脑子里全是火气。
“那你打死他试试。”方连君反而笑了。
方琳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曾今她们受了委屈,可以为她们以命相博的人。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失望和愤怒,失望与他此刻的平静,愤怒于他嘲笑自己为家人出头的怒气。
“你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你不敢出头,还来嘲笑我?”方琳跨到门后拿棒子。
方连君拦着不让拿,方琳一边推方连君一边骂:“你的女儿被打了,你就这么窝囊。”没两下就把方连君推出门口。
她面前这个人,已是51岁的老人了,干瘦而轻。方琳没有想到自己的推搡,这么轻易就把他推了几个趔趄,看着方连君不经愧疚起来。
岁月不是猪饲料,是食人精血无形的怪物,让人痛不欲生到自裁,让曾今精壮的男子汉垂老而弱小。
坐上车时,方琳渐渐的冷静下来了,咨询了法院的同学离婚的事宜。从方甜和章全结婚起,裴琼眼里口里全是对章全的不满,现在她才下葬不到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看到方甜时,方琳本已消下的情绪又被点燃——方甜的左眼泛青,虽带着帽子也能看到右额肿起来的红印。
“他怎么打你的?”方琳忍着怒气问。
“还有这里。”方甜拉下脖子上的衣服,浅红色的印子让方琳气到咬牙。“他把我的头往墙上撞,然后死死的掐着我的脖子,我感觉我都快死了。”方甜没哭,没焦点的直视着前方。
“你还想和他过么?”方琳要根据方甜的选择决定怎么处理这个事。
“不想,我要离婚。”方甜说的很坚决。
这是方琳心里的答案,但是她仍多问了一遍。“你确定么?”
“我确定,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妈妈。妈妈被爸爸打了一辈子,到死都没离婚。”
方琳看了一眼站的不远不近却没出声的方连君:“好,你报警没有?”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等你们。”
“孩子呢?”
“孩子在家,我没带,自己跑出来了。”
方琳迅速报了警,和方甜先上了楼,警察由方连君和老公带着在后面上了楼。
敲门时方琳想着,等章全开门后一定狠狠的扇他。
章全的妈妈开了门,方琳怔了怔:“你先去抱孩子。”交代完方甜冷冷的问:“章全呢?”
章全妈妈理亏的赔笑:“姐姐进来坐坐。”
“我不坐了,章全呢?”
“你有啥事?”章全从卧室里走出来,斜睨着方琳。
“我有啥事?你他妈干了什么你知道?”方琳火腾地翻起来。
“这是我家的事跟你马币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是个傻逼!打了我妹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爸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姐姐你别生气,有啥事好好说。”章全妈妈在旁边劝。
“我很生气,你的儿子打了月子里的媳妇,你们就跟没看见一样。”
“你给我滚,这是我们家!”
“我滚?你也配?穿上衣服跟我下楼。”
“你让我下我就下?你他妈算老几?”章全索性坐下。
方甜抱着孩子走出来,把孩子递给方琳,章全呼啦的站起来拦住:“着我的孩子,你要干嘛?”
方琳跨进门接住孩子:“你也配有孩子?”这孩子眼睛怎么了?谁打的?
方甜仔细一看:“我不知道啊,章全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孩子你都打?”
章全退了一步远远站着一言不发,也不抢孩子了。
“阿姨,这孩子脸上谁打的?”
章全妈妈探头看了一眼,颤抖着声音:“呦,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可能打孩子啊,甜甜,你在屋里没看到么?”
“那屋里都没开灯,我抱着孩子就出来了。”
“这肿的青了,能是才打的?”方琳看了一眼章全。
警察这时候从电梯里出来:“谁是章全?”
“咋了?”章全看警察来了,气势稍弱。
“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警察拿着执法记录仪,语气里的威严让方琳感到暂时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