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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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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文被自家夫人烦的不行,叹谓世间女子终是庸俗居多出尘少。
“老爷。”
“……”
“老爷。”
“……”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李老爷装死失败+1。
“嫦丫头自己出去采买了丫鬟回来。无人陪伴擅自出门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亏得她从未出过门,京中无人识得不至于丢了咱们李府的脸面。可她一个闺阁女儿家无人牵线搭桥怎就能找上人牙子采仆买婢。门路何来?钱财何来?当真蹊跷。”
李卫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没从公中账上支银子,夫人勿要多操心。”
“那倒是……哎,不对。这买人又不是买菜,品性来路都要仔细探明。”说起这个,齐氏更是停不住嘴,外貌上的端庄贤惠被抵消个干净。
她皱着眉头,扶了扶头上的金摺丝如意簪,“说起才买这几个丫鬟,老爷您是没看见,那妖妖娆娆的模样,哪里像是正经人家的丫鬟。嫦丫头要是真想要挑自己贴身的丫头,赶明儿把这几个狐媚的发卖了,我再给安排些模样周正、品性温良的。”
话至此,李卫文终于不淡定了。
挥退左右婢女,他慢条斯理道:“齐清,你是不是真当我心盲眼瞎?”
李大娘子齐氏乃是李卫文同乡一个秀才之女,闺名清。一个老童生多年不中,经不住世态炎凉的磋磨消了考举心思开了家私塾。一如多数平常人家,庸碌度日。膝下两子一女,教之以文,训之以礼。可惜两子皆不喜科举之路,一个开家六陈铺经商为生;一个凭借擅稼穑进了郡王府当差,没一个能继承衣钵。小女儿倒是喜欢舞文弄墨心气儿高,可惜生做了女身,于仕途绝缘。
既做不了官,还可以做官夫人。
齐李两家家世差不多,小儿女郎才女貌,于是相看过两回后三媒六聘结下秦晋之好。
新婚之初,夫妇二人还是有过一段琴瑟调和的日子。但是自从李卫文进京考取了功名之后,就变了天了。
齐氏以为是京城里的花花世界乱了相公的眼,自己肚皮也不争气,便忍下心口的堵抬了个温柔淑婉的贵妾进门。
可还是不对。
相公有时会对月感怀些什么。
凭借女人敏锐的直觉,齐氏觉得那感怀的定是个女子。可是相公没提,她也就没问。一个只能存在于感怀中的女人能翻起什么浪花。
再后来,府中突然崩出来个女婴,李卫文取名李妙嫦。说是一夜露水姻缘的结果。
齐氏三分恨五分疑,这孩子五官看着似有丝胡人血缘。而李卫文向来厌鄙胡女,道“胡女身秽,腥膻难言。”
李府到底是李老爷当家做主,这来路不明的女婴还是进了李府,上了族谱。
“这府中的一切,也是有嫦丫头亲娘的一份功劳。”李卫文头一次说起这个。
“你以为家里凑的那几两银子够我上京赶考的吗?即便是够入得了京,大约也得去了半条命活像个乞丐了吧。更不要说日常打点权贵门房、结交应酬。”也是那时,李老爷的老娘因为无钱看病活活给拖死了。
齐氏眼睛一瞪,几息间心思里哗哗翻腾了一尺厚的话本子。大抵就是些花魁娘子心恋进考举子风采舍金相赠的戏码。不过一想到自家相公感怀个烟花女子多年,齐氏说话便不过脑子了:“那你就以身相许了?”
李卫文轻哼了一声,他倒是想,不过对方始乱终弃了。
他转而道:“前几年,咱们家过得紧吧,我也就没管你。这两年宽裕些了,你若是还要生事,我也护不住你。”
千娇百媚宫宫人私下给李妙嫦开小灶从不言语,府里总丢个仨瓜俩枣的这种小事他一力压下了。李妙嫦越来越大,不是光吃饱穿暖就能养好的时候了。若是再有苛待,千娇百媚宫宫人一个翻手就能让他变鳏夫。那失踪的家生子丫头保不齐就是这么没的。
李卫文想起这些后宅内务就脑仁疼,偏偏还无人可以商量。保持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没人知道秘密。为官几年,这是他学会的最有用的一条道理。
恒娘捧着一包脏衣服刚跨出屋门口就见个缩头缩脑的中年人往院里偷看。她是识得李卫文的。
“老爷万福。”因自手里有东西只是微微曲了下腿儿、低个头算行了个常礼完就自办自事去了。
李卫文砸了下嘴,千娇百媚宫的人还是那个味道,还是那个做派。
这次他来是看看李妙嫦的。怎的木头一样的人儿忽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恣意行事起来了,还把以前隐在暗处的千娇百媚宫的宫人敞开放在了明处。可在屋门口,他转悠了半天也没生出伸手叩门的勇来。
还是飞云出来解的围:“老爷,初春天寒,姑娘担心父亲身子请您进来吃盏热茶。”
打帘进屋,李卫文看到的景象就是李妙嫦斜倚在架子床床柱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点翠祥云镀金头花,样式精巧,就是有些老旧看着不光亮。闻声她抬起头:“爹。坐啊。”
李卫文一时间怔住了,李妙嫦神情和缓平静,宛若成人。他以为李妙嫦那般呆木的性子被千娇百媚宫人教唆着才做出那些事来,这样看来缘是她自己的主意吧。不过一个人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呢?许是江湖上自有什么叫人改情换性的巧宗?
“你……”
“我很好。爹,我想跟你要点东西。”
开门见山,性子爽直。
“我院子里添加了人手,厢房偏房全是毛坯,没法住人,需要收拾一下,不必精致,好住就行。我的人贴身伺候,不干粗活,院子里洒扫人手要有,活不重,人手不必多。老实少话最好,笨点也行。姐妹该有的份例,我也要有,其余多的赏赐我也不求,够用就好。爹你记得要关照他们不要耍小聪明,免得挨揍。还有,请个先生来教我,女儿我不想当睁眼瞎。”
那支被把玩的头花伸得离李卫文近了些:“要是钱不够,这个拿去。”
【你上京赶考,想必缺少银钱。这些拿去。】
李卫文静了几息,道:“你爹好歹在朝为官,这些小事府里还花销得起。”
“哦,行吧,是我多事了,那就麻烦爹您了。”
李妙嫦收回干瘦的胳膊。
名义上的父女俩不知再怎样继续话题,气氛略微有些微妙。李卫文借口有事便窜了。
李妙嫦瞧着着这便宜爹怂的一逼,丁点儿架子也无,似乎好拿捏得很,心里顺下去了一分。不过另一分又立马提了上来。
她想出恭。
刚穿越来时,出恭都是犹如婴孩被人抱起来劈叉把着出。李妙嫦再怎么心大也快尴尬得便秘了。
这难不倒李妙嫦。弄个四出头官帽椅,坐板挖出个洞来,恭桶就放在下边。
坐着出恭,终于不用再假以他人之手了。这便值得多吃块点心庆祝。
不过是先脱裤子还是先坐下,这是个问题——李妙嫦明令禁止婢女在出恭时伺候,万事都要靠自己——反正她究竟是光着屁股去挪腿儿还是坐着费劲巴地往下褪裤子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可终究是不方便的。任凭李妙嫦多小心翼翼还是容易把衣裤弄脏。一般是恒娘拿出去给洗衣仆妇清洗,李妙嫦脏衣量大还多腌臜,仆妇们就多有怨言。被恒娘一顿臭骂便都老实了。
不过老实归老实,小动作还是有,比如送回来的衣物没有完全晾干啊、浣洗的衣物总是没有别人的洗得透彻、交接衣物的时候摆臭脸等等等不一而足。
李妙嫦没说什么,但是之后贴身的脏衣自己洗了,其他的交给千娇百媚宫的宫人们洗。
往后的生活就这样安定下来了。
李妙嫦觉着自己这原身的脑子没咋用过,可值万金。儿童的思绪总是迅速而敏捷的,她内里又是个成年人,有的放矢之下极易集中注意力,修习各种技艺自然事半功倍。
每日忙活着跟教书先生修习学问、下了课坐在书桌旁写写画画。写着以前背过的诗词歌赋,默下来做成册;写着以前看过的小说,集结成本;画着以前总想着但是没时间下笔的漫画、素描,张张装订。
偶尔李妙嫦也扼腕:为什么自己不是个理科生呢?连个肥皂都不会做!这要是会点理科的学问,不就发了?
没有手机、电脑和书本杂志,没有血拼、小吃和八卦,时间变得漫长。
在自己闺房里搜宝探秘也勉强算是一项休闲娱乐,且果真有收获。
一只香樟木雕西番莲匣子里装着几本武功秘籍,刚刚脱离文盲群体没两天的李妙嫦看着很是费劲,幸好还有图。但是水平之差让她看着直膈应。
但是有两本很有趣:其中一本叫的是《绕指柔》,另一本是《百炼钢》。看着跟俗套言情话本似的,还带有姐妹篇。翻开细细阅读,却真是武功秘籍。也不知是哪位别有闲情逸致的武林至尊所留下的传世绝学。
《百炼钢》所修内力至阳,《绕指柔》所修内力至阴。正好合了李妙嫦和四位婢女本家内功。
再细读,那《绕指柔》还真是千娇百媚宫上下修炼主流心法。
千娇百媚宫没有成文的武功秘籍,宫人武学俱是教习嬷嬷教学指导,心口相授。仅宫主可观摩全部武功秘籍,习得全部神功。
宫人若想武功精进,最大阻碍实为吸得男子阳气对冲。如若不然,虽武学精进却折损寿数。
谁都想顺顺当当地多活几年,别为了牛逼一点就早早的跟这世界拜别。
李妙嫦异想天开,觉着既然四婢是练了至阴的《绕指柔》才需要阳气调和,那再练练至阳的《百炼钢》就不能调和了吗?
实验结果是听雨吐血三茶杯外加回宫修养一个月。
不是所有的负负都能得正。李妙嫦在武学上道路上探索捷径的心思一下就掐断了。
日常写画之外李妙嫦就跟朝露、恒娘她们学着循筋脉运行内力做大周天小周天,奈何她觉着写画更重要些,于是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着,进步速度可与蜗牛一较高下输赢参半。
“就这个院子里,我就不信还有能打得过我的?”
言之凿凿不是妄言。四个婢女劝说的心思消得比桃花凋落还要快。
比李妙嫦练功更惫懒的是大娘子李齐氏的怠慢并找茬。
始时,李齐氏还明里暗里想要三个婢女的身契(恒娘、朝露、飞云身份在明处,听雨是暗卫)。于后几日仿若衰神缠身,出门定磕碰、不出门就丢失身边的小零碎,跟闹妖精似的。李齐氏一个妇道人家吓尿了快,想请个道士来做法驱邪,让李老爷几个白眼儿给阻住了。此事后,李齐氏再不敢起什么幺蛾子,那有限的精力和智商全放到这个李家内宅里。
几个少爷小姐们当李妙嫦不存在,她也不去拿自己的冷脸贴人家的热屁股。
这日子说安生倒也安生。
一日一日复一日。
昨日看花花满枝,今朝烂漫点青池。
转眼,李妙嫦年及豆蔻。
下了课,先生照例问了李妙嫦几个课上讲的问题,再受上一小礼,自行离去了。
李妙嫦目送先生打帘出门,目光却未回收。
飞云见了立时了然,出门请了李老爷进来。
坐下,李老爷道:“这个先生……”
“爹您是想着要给女儿换个先生否?”几年的勤学苦练方习得一口且称地道的大晴京腔,李妙嫦把它妥善运用到装相扮乖中去。
这几年,李老爷给李妙嫦延请的西席皆是学问尚可但秉性或洒脱或温吞且擅丹青者。此类符李妙嫦性情癖好,修金也不须许多银钱,她又学思敏捷,可谓性价比极高。
“你爹我对你颇有了解,女儿你也就不必端着了。”
李妙嫦斜歪在翠绿色缎面大引枕上道:“总得让爹你看看,请先生的银子没白花。说吧,这回是何事?”
“妙嫦,我知你文采不俗,那些童生做你先生你应该不大看得上了。我想着你也合适与你的姐妹们一起上家塾跟周先生学上一学。周先生乃本朝归田大贤,为官三十余载勤政爱民、刚正清廉……”
李妙嫦紧了紧眉头,要不是李老爷这个爹除了父慈女孝之外尚且称职她真想随手捡个坚果把李老爷打翻在地。真个是太絮叨了!
李妙嫦少见地安静,李老爷说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假咳了一声端起茶来浅抿了一口打杯沿上方看了李妙嫦一眼,只见她百无聊赖地抠抠指甲又按了按自己的腿,面色三分不悦五分不耐,李老爷及时刹住了嘴:“总而言之,你去吧。”不可不谓求生欲极强。
父女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李妙嫦道:“好,那爹你记得教大家都乖顺些。”
话落,李老爷如往常一样未曾多留即走。
“家塾啊……”李妙嫦望向窗外,万物勃勃生长,目之所及浓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