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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唇枪舌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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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太后虽然身为太后,可是身娇肉贵养在深宫,全然不知晓该如何跟朝臣打交道。于是她只轻微点了点头以示知道。
寿昌伯张頫最先跳了出来。作为张皇后的胞弟,他的内心仿佛比太后还要着急。所以还没等刘羽溪回答,他就先抢过了话头:“圣人目前的情况想必各位都已知晓,鞑靼南下近在咫尺,为之奈何?”
刘羽溪斜眼瞄了礼部尚书范文铖一眼。范文铖心领神会,四下看了看,迈腿出列首先发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人当下生死未卜,望太后以社稷为重,尽早定下储君人选。江山安定才可安抚民心。”
哼,刚才张頫还在跟她说这些朝臣们都很狡猾,他们只顾保全自己,根本就不把圣人当回事。本来她还不信,觉得他们作为圣人的臣子,理应忠君,可没想到现实就是如此冷酷。
姒太后有些生气,紧闭双唇,冷冷地看着范文铖,哼了一声不发话。
工部尚书见势不妙,赶忙出列帮忙圆场,谁知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陈留侯姒攸武打断。姒攸武朝姒太后行了礼,插嘴道:“此言差矣,既是圣人生死未卜,那应当等待消息才是。如此着急选储君,不知是范尚书认定了圣人不能转危为安,还是质疑当年姞太后的决定?”
当年在太宗皇帝弥留之际,姞太后临时决定颁布懿旨——将太宗皇帝看好的接班人皇二子姜涯任命为豫王,封地许州,即刻出京前往封地不容一丝拖延。
姜涯是个孝顺的孩子,在王府痛哭了一番后率领合府老小朝三宝殿方向连磕九个头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提到姞太后这话就严重了。范文铖冷汗连连,急忙出列拱手道:“太后圣明,微臣并无——”
太后冷着脸并不理会,不等他说完就转头看着刘羽溪,说:“刘爱卿有何高见?”
范文铖的话被堵了回去,作为礼部尚书,就连圣人也从没有如此对待过他。他不禁有些生气,不过良好的涵养还是让他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悻悻地退了回去。
被太后点名的刘羽溪看了看气鼓鼓的范文铖,心里微微笑了笑,拱手缓缓道:“圣人在鞑靼手中,短时间尚可,久之民心则不稳。到时天家颜面无存,贼寇揭竿而起。北有鞑靼,南有獠蛮,我等腹背受敌。臣等以为,当断则断,储君早一日登基民心早一日安定。”
说完后,刘羽溪后退一步,垂手而立,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高翘的鞋尖,镇定地仿佛刚才并未表态一般。
张頫一看这架势可不对啊,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要求换皇帝的。他和太后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好吗!换皇帝!换你妹的皇帝!
换了皇帝他姐姐还怎么当皇后?被人撵出去吗?他张家能上位还不是全靠他这个嫡亲姐姐,多亏了姐姐,他们的亲爹张无季才能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坐上了寿昌侯的位置,他们家才能在京城横着走。
早几年张无季就因病去世了。他张頫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多亏有圣人这个妹夫才能袭了寿昌伯的爵位。如若是圣人这个靠山到了,他张家在京城还混个屁啊!
换了皇帝,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没了。张頫气得手脚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枉费圣人信任你们多年!”边骂边指着面前的一众大臣,“你、你、还有你,你们全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太后本来就生气,再看着张頫这失态丢人的模样心里愈发恼怒起来。一边在心里暗骂张頫屁点本事没有只会添乱,一边铁青着脸呵斥道:“聒噪什么!就只有你忠心吗?这里站的哪一个不是圣人万般信任的国之栋梁?给我滚回去,朝堂之上高声叫嚷成什么体统!”可是,她竟忘了,这里只是卷云宫,并不是什么朝堂。
张頫憋得满脸通红,忿忿道:“太后,那可是你的亲儿子,我外甥的父亲啊!”
太后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群脑袋,冷笑一声道:“诸位卿家均是从三品上的朝官,高官厚禄风光体面,哪样不是圣人赐予的?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何到了诸位这里就变了味儿了?”
“如今圣人遭难,哀家一介老妇带着幼孙,你们就可以随意欺负了?”见没有人回答,太后又加重了语气,“你说是不是呀,刘爱卿?”
“臣不敢!”刘羽溪慌忙出列跪了下去。
这一跪,唬得所有人都慌忙跪了下去。
可是跪了又如何呢?太后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脑袋,这才真正理解了太宗皇帝时不时跟她说的“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意思了。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
此时一众大臣安静地跪着,无一人再敢劝阻。
恩师已经发过话了,许世林估计不会这么早跳出来表态,现在只剩下自己了。沈芳心里一横,缓缓出列拱手道:“鞑靼仍在进军,诚顺王用意很明显,他认为手握圣人能够要挟太后,令我等俯首称臣。”
“当下的选择,只有两条。一,投降;二,抵抗。”
“既然有了选择,那就有了接下来的问题。敢问太后、各位皇亲贵戚和列位相公,依照鞑靼一贯的作风,如若投降,我等会有何等下场?”
说完后他一动不动,脸上自信满满地望着姒太后。
“屠城!”每个人的心里都顿时响起了这两个字。
姒太后冷汗都出来了。她死死地盯着沈芳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她想到姞太后当年是如何听了她的进言,放弃了那时候还叫做姜涯的平涯,改立了自己的儿子姜澜;又想起回光返照时的太宗皇帝,在得知姞太后的决定时,看向自己那既嫌弃又厌恶的眼光。
如果因为投降而丢了大郑的江山,她百年之后就更加无法面对太宗皇帝了。
这次她不得不承认,太宗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她的儿子就是这么不成器,就要把江山拱手送人了。
姒太后再次掩面,如若姞太后当初能知晓现在的情形,一准会立刻把她给杀了,她和她的儿子断不会活到现在。
乌压压的一片人安静地躬身而立,大殿里静悄悄,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得见。过了许久,最终她掩面长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这老太婆子拗不过你们。”
刘羽溪给了沈芳一个肯定的眼神,沈芳心领神会,准备接着说抵抗的问题。
可是就在此时,内侍却不长眼地跑进来禀报,说皇后在宫门外长跪不起,要求面见太后。
姒太后正值伤心时,没想到儿媳妇还来给自己添乱。张皇后的心思任是谁都能猜透,为保住她自己和张家的容华富贵,就算没了丈夫也一定要保住儿子!
姒太后和张皇后的想法当然一致。儿子保不住那就拼命保孙子。只要孙子在,世祖皇帝的血脉就还在。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姜来,可儿子和侄子完全不一样。
可这种场合当然不适合皇后露面。太后看了张頫一眼,无奈道:“都是不省心的,有这样的儿子和媳妇,叫我这老太婆百年后如何去见太宗皇帝啊!”
张頫见状,立即跪下如捣蒜一般不停地磕头,一边还不停地为姐姐开脱:“太后赎罪,皇后也是思圣人心切。所谓关心则乱,皇后是这世上除了太后之外,最关心圣人的人了!”
这话触到了她的伤心处,太后竟然当即掩面痛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没个头了啊!下面的群臣满脸黑线,心里直骂娘。他们都是高官、高官!就连圣人平时都不轻易叫他们下跪,这个老太婆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是心里再不满,现实中还得继续跪着。姒太后软绵绵哭了许久,最终才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去吧,好好劝劝你姐姐,谁叫她丈夫那么喜欢炼仙丹呢!”
“他活该,我们都活该!”
这句话一出口,吓得大臣们连忙附身拜了下去。
张頫领命起身拱手退出殿外。
太后如软泥一样瘫坐在榻上,手抚额头再不说话。座下诸位官员各个低着头敛声屏气,生怕惹恼了太后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突然,门下省侍中许世林感觉有些异样。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一旁的中书令刘羽溪在拉扯自己的衣袖。刘羽溪斜眼瞪了瞪他,朝太后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我和沈芳都发过话了,你也该说点什么了”。
许世林回瞪了他一眼,刘羽溪缩回了手嘴角弯弯低头笑了笑。许世林没理他。等了片刻,刘羽溪看不到许世林有发话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来朝许世林的胳膊上拧了一下。许世林气得吹胡子瞪眼,刘羽溪同样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
两人对着瞪了半天,最终许世林妥协,清了清嗓子拱手起身。
他悄悄抬头查看了下太后的神色,只见太后满面愁容疲惫不堪。那原本保养尚可的红润皮肤,现下看起来苍白了许多;那突然间多出来的皱纹,一瞬间迅速爬满了她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