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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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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画面很模糊,像是被糊上了一层薄雾,恍惚之间看见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能确定是在卧室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把头枕在男人的胸口上,轻闭着双眼,脸上带着幸福的神色。男人把一只手放在女人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另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在看着。
画面一直重复着,就像是GIF格式的图片一样。女人和男人的脸都很模糊,我感觉我是认识他们的,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惊慌感在胸口蔓延开来,不稍几秒整个人就被裹挟住。我想逃,却动不了。我尝试着不去看向他们,可是不行。我想挣扎、想呼叫,却什么都做不了。
身体慢慢苏醒,那些画面消失了。
黎明的微光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印进来,我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房顶。天空是深灰色的。
炉子上的水壶发出嘶嘶的声响,铁锅里的煎蛋逐渐焦黄。十一月的北方已经很冷了,天亮得也越来越晚。
厨房的窗户很小,从那里只能看到窗户正对的几栋矮小的房子。一个女人推开了窗户,不一会儿灰白的烟从窗户里窜了出来,立马就被北风吹散了。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楼下的大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小孩和一个中年男人......
“嘀嘀嘀嘀嘀嘀嘀......”杂乱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还有两个小时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我意识到自己应该多说点什么,可就像在梦里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火车站里的暖气很足,等车的人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我感觉有一些头晕。
见到周平时她已经是一头短发了,“来的时候剪的,”她解释说,“想重新来过。”
周平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似乎被剪掉的不仅仅是那一头长发,还有那段过往。
“你真的把工作辞了?”总该说点什么。
“辞了,也想来北方过一过一个人的生活。”她笑着,带着一直在努力保持的优雅。
“这样也挺好。”城市间的楼房从眼前飞快掠过,灰蒙蒙的空气让人看不清事物的模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只能逃了?
我住的地方位于这座城市中央的矮楼中的一栋,昏暗、老旧。住在这里的人身上都带着一种温情,即使你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也不了解他们的生活,可你感觉得到。
“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或许是更往北的地方,也可能是稍稍往南一点的地方。”她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盯着电视柜上的小花盆。
“养着他最喜欢的花,却从来不联系,也不过问,”她扭过头看着我,说,“其实有时候,你真的挺残忍的。”
花盆里种的是风信子,周平来之前刚种上,是刘子洲最喜欢的花。
很多事情其实是很难说清的,当人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问题的时候会觉得问题很好解决,可当他们变成了当事人时也许就不那么认为了。
为什么我会离开刘子洲?为什么我会来到这座城市?为什么要选择一直单身?为什么从来不联系?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去过......这些问题其实我自己也回答不了,又或许,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我来之前他给我的,”她拿出一个类似于信封的东西,递给我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一定是希望你能去参加的。”
信封里装的是印着金色喜字的大红请柬,里面有我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他二十八岁时我们相遇,他三十三岁时我们分别,今年他三十八岁,是一个按常理孩子都应该几岁了的年纪。
周平说得对,我确实挺残忍的,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再也不会回去。
“要是我是刘子洲,我大概会恨你,”她说,“但刘子洲他自己却不会。”
“有酒吗?”周平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等一下吧。”我从来不喝酒。
楼下的小店里,老人和猫一起坐在沙发上依偎着打瞌睡。厚重的门帘已经挂上。
上了年纪以后,睡眠越来越浅,拉扯门帘的声响足以惊醒睡梦中的人。
“小姑娘要点啥啊?”店主摇摇晃晃站起来,扶了扶眼镜看着我,脸上带着和善的笑。猫咪被他的动作惊醒,伸了伸懒腰,眯着眼坐起来。
“白酒。”
“二锅头还是北大荒啊?我这也有其他的,都在货架上,你看看要啥。”
“不上头的就行。”
“好嘞!”他踮着脚在货架的第四层给我取了一瓶大泉源,在我掀开帘子时提醒道:“小姑娘,少喝点酒好些。”
我点了点头,放下帘子。门外的风呼呼地刮着,打在脸上也不觉得疼。
回到家时,周平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脱掉的大衣滑落到了地上。
睡着了的周平,又回到了我熟悉的模样。
我们都被生活改变了,变得狰狞,变得懦弱,变得连我们自己都觉得陌生。
屋外的开始下起雪来,雪花簌簌落下的样子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前的世界好像在被不停的切割,变成了一堆碎片。
刘子洲,刘子洲,刘子洲,刘子洲......他的名字一直在脑袋里盘旋,可关于他的事情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我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一直没停。
“你真的打算永远都不回去了吗?”周平醒了,从沙发上做起来,问我。
“要回去的,我不可能在这儿呆一辈子。”
“其实我一点都不恨贾正卿,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些事都很正常,谁都不能保证现在合适的人,以后还会合适。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他,以前他觉得我合适,我也觉得他合适,所以我们结婚了。可现在他觉得我不合适了,虽然我仍然觉得他合适,可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平衡了,所以我们得分开。分开对我们都好。”她没有喝酒,继续说,“我说我觉得你挺残忍是真的觉得你挺残忍,我以前就那么觉得,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没有说?他那么爱你,他把你保护得那么好,可你却把他抛弃了,你根本不值得他那么爱你。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们就这样分开了,不也挺好?”她开始往杯子里倒酒。
“那个时候我还没遇见贾正卿,想着你走了,他也许就能看到别人了。”她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说,“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他还和所有对他图谋不轨的人划清了界限,包括我。”
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笑了起来,看着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从来不征求别人的意见。你以为你走了是对他好,可他一点都不好,他一直等着你,可你一直不出现。现在他没办法再等你了,他要和一个他不爱的人结婚了,你知道你有多混蛋吗?你凭什么让他在你身上耗尽十年的时光?你凭什么?”她用一种平和的语调说着这些指责的话。
之后,她开始哭泣,没有声音。
夜幕降临了,路灯都亮了起来。北风呼啸的声音被门缝放大,像什么人的呜咽声。
“你打算在这呆多久?”我说,“你想呆多久都行,只要你觉得这样自己会好些。”
周平终究还是醉了,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贾正卿打来电话问我周平怎么样,和我解释了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究竟要怎样表达才能让人明白、接受?究竟要怎样解决才会显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