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虎为玉》小姎姎

4、第四章

　　天昏昏亮，公鸡便打了鸣。各家农户的人又推开了门，准备趁着清晨天还不热，去地里耕田。
　　徐庚年一推开门就吓了一跳。那受伤少年立在庭院中，身上只着一身白色中衣，清晨露凉，更何况他身上的重伤还未养好，更别谈起身了。可偏偏他像个没事人儿般的站在那，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后山。他瘦弱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一般，可又稳稳地站定在那，纹丝不动。
　　徐庚年直觉这少年必然是有武功的，可他既身有武功又沦落至此，那迫害他的人来头也定当不小…这样的人，如今他们一家只追求和平安稳的日子，收留的来吗……
　　还未等他细想，那名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言语，但审视的目光却令徐庚年心里一颤。怎么自己还被这种毛头小子唬住了呢，他咳了咳，出声询问道：“大清早的你在这干啥呢？你身子还没好全，就能走动了吗？”
　　少年垂下眼眸，伸出自己泛着白骨的手。那双手好似被人剥过皮，新皮长得极为缓慢，有依稀白肉露在外面。看的让人触目惊心，可他却好似不痛不痒。他的眸子闪了闪，侧了下身子，似乎在给徐庚年让路。
　　徐庚年好奇地越过他，终于是回头说了句：“你还是回去躺着吧，你这伤起码还得休息半年的。”
　　少年不言语，一声不响地跟着徐庚年。
　　徐庚年心想，好歹他也加件衣裳啊…于是又回屋给他拿了件自己的衣裳，披在他身上。自己的衣裳宽宽大大的，披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瘦小，像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
　　少年也没有拒绝，随意地拢紧了外袍就跟着徐庚年。
　　他一路在打量这个村庄，早起的农民们见到他也很惊异，也在纷纷打量他。
　　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起身了，这是人是鬼啊？
　　可他俊秀的面庞又格外引人注意，哪有鬼长这么好看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传开了。
　　等到了地里，徐庚年把裤脚挽起来就下地了。少年就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他学着徐庚年的样子，下了地开始耕种。
　　徐庚年被他吓了一大跳慌忙拿过他手里的农具说道：“可使不得！你这还干活？快回去罢！”
　　少年皱了皱眉，也不松手，手上劲道极大，缓缓流下了血。
　　徐庚年吓得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只好任着他来。却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生怕他又昏倒过去。可每当他偷偷看向少年时，那少年也在认真地模仿他的动作，有模有样地耕地。
　　少年的手新长出来的肉很快就又被磨的血肉模糊，徐庚年吓得赶紧停了下来，说：“成了成了，今天的活就这样了，我得回去了。你也赶紧跟我回去吧。”
　　这也太吓人了…
　　少年抬眸看向徐庚年，竟看的徐庚年有些心虚。他看徐庚年收拾了东西准备要走了，又偏头看了看明显还有一大半没动的土，薄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也默默跟在徐庚年身后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天才刚亮一些，屋子内燃起了烟火，虎子娘刚煮好粥，便见徐庚年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回来了。
　　她惊讶地迎上去对着少年道：“你怎么就起来了，快回去躺下。你这都没好全怎么乱动呢”她注意到少年垂下的血淋漓的手，更是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受伤了？！”也不等徐庚年解释，她便怒目瞪着徐庚年：“人身子都没好齐你就带他出去干活？你看这双手给糟蹋的！你怎么回事啊？”
　　徐庚年连连求饶，心里也是一阵委屈。我也没法啊……
　　虎子娘拉过少年的手，带他进屋里包扎。心疼道：“你可别作践自己的身体了，不管你以前受到怎样的虐待，如今你算是重生了，便要待自己好一些，注意着些。你瞧瞧这一双手，都烂成什么样了”
　　少年感受着手心的温暖，他不解地看着虎子娘担忧的面庞。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他长长的睫毛一颤，一股奇怪的心情涌入四肢百骸。似乎伤口都变得，有痛的感觉了。突觉双手又痛又痒,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下，虎子娘以为弄疼了他，下手又轻了些，心里更是心疼了。托起他的手轻轻哈了口气，说：“不痛不痛，你这孩子身体好之前，可不许闹腾了。”
　　少年沉默了半晌，他点了点头。
　　虎子娘第一次见他有回应，欣喜地站起身来说：“饿了吧，那我给你端碗粥来，你多吃些，好得快。”
　　她出门的时候见徐庚年憋屈地蹲在门口看着自己，瞪了他一眼朝厨房走去。徐庚年委屈地看向少年……真不关我事啊！
　　虎子揉揉眼起来洗漱就看见少年斯文地坐在桌边喝粥，他受了伤的手用勺子似乎还很疼，可他只是额头出了些虚汗，仍倔强且缓慢地自己舀着白粥缓慢地吞咽。虎子急忙跳过去：“哎大哥你不疼吗，看着都可疼了，我来喂你吧！”他夺过少年手里的汤匙，少年漂亮的眸子只是迟疑了一会，便轻轻张开嘴。
　　虎子不知道为啥小脸扑的一下就红了。麻鸭这人可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到了下午虎子怕少年无聊，便端了凳子和少年一起坐在院子里，拿了本小书给少年讲起了故事。
　　“我们前朝有一个威武大将军，长的是威武雄壮身高八尺英俊潇洒~这位大将军屡建奇功，陛下也对他信任非常，听说大将军家里的赏赐如流水出入，宅邸用于放金银珠宝都数十邸，可终于有人眼红，竟然诬陷大将军叛国通敌，陛下自然是不信他如此宠信的大将军会叛国啊！将诬陷将军的人乱棍打死，以安抚将军，将军本就大大咧咧的性格，自是不在意这些。可是有天他爱上了宰相的嫡长女，皇上这才开始猜忌将军，本就功高震主，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偏偏要权势滔天。可正当此时，倭寇来犯边疆，将军一面为了家国一面为了儿女情长，难以取舍之际，宰相之女含泪道：’将军万不可为我误国！’将军只好承诺心上人，打完这仗便回来十里红妆娶她为妻。可惜，皇上对将军已起了杀心，这一仗，将军注定有去无回。将军那一仗本能轻松打赢的，可惜，前狼后虎，他万万没想到竟是最信任自己的皇上要置其于死地，他悲痛地仰天长啸怒斥皇帝信奸佞不信忠候，罔顾天下苍生性命。含冤被万箭穿心而死……哎……将军的心上人在闺阁中听到这条消息，因悲伤过度也随之去了……很快皇帝因病，焦虑过度重病去世，新皇登基可怜将军是独子，到现在只悬挂了个空府在那……唉”
　　少年眸子微动，张了张嘴。他修长泛白骨的手指在阳光下格外的透亮。
　　“将军也未必死了……“
　　虎子疑惑地抬头：“啊？什么？“
　　少年却是再也不说话了，看着虎子的脸，不再言语。
　　留下虎子发呆，啊？还有人可以万箭穿心还不死的吗？！真不愧是将军啊！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徐庚年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媳妇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拎起东西出门，当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生怕吵醒了任何一个生物，却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站立在庭院中时，他吓得连连后退两步苦着脸说道：“诶哟我的天王老子，你怎么在这啊！”
　　少年偏头，墨色眸子看向他，在微暗的夜色中竟如黑曜石般闪耀，他未言语，侧身让开，便又自顾自开始站定，闭着眼似乎在感受天地万物。
　　徐庚年见他如此，这才有些放心地往田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看，少年长身玉立，周身散发出淡漠的气息。比之前的疏远少了些，多了些人气。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个少年，不那么像鬼了……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好像后面有人追他似的…
　　少年长长吐了口气，忽而抬眸，眸色冷漠凌冽地看向朝阳升起的地方。
　　好似恶鬼附身，冰寒入体，带着丝丝沁骨凉意，这朝晖照在他的脸庞并不能温暖他半分，周围的空气都被冻住了般。
　　良久，他才缓慢地做起了动作，像是在起舞又像是在弄剑。由于身上四处都是伤，做起来是有些迟缓。
　　终有一日。
　　我会踩着你们的尸骨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