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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节 大梦不醒三十年(下) ...
未及一周,润玉伤便好了个大概。两人也躲过几次追兵搜捕,顺利与太巳汇合。
此战虽未胜,但仰赖之前所立军功,邝露军衔不升不降,算将功抵过。
他二人同太巳配合,汇聚兵力彻底击溃乌有国最后的有生力量。经过长达三年的战斗后,回朝复命。
可回到了京城,风云骤起。
皇帝年迈体弱,诸位皇子中唯有最小的七皇子可堪为明君,其余皇子多是蝇营狗苟,草菅人命之辈。可眼下七皇子刚满七岁,还只是稚儿,登位希望渺茫。京城中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大皇子及四皇子,两人暗中斗法,朝中半数官员早已明里暗里站队。
邝露作为上元将军,且是太巳将军掌珠嫡女,不仅手握兵权,身份尊贵而且生得颇有风姿。如今年纪已到十九,她的婚事,自然早被几位皇子惦记上了。
战场生死搏杀,至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明明白白。
可夺嫡之争,却是暗流涌动,人人笑里藏刀,敌我莫辨。
这种情势下,邝露颇为苦恼如何才能达成与润玉的婚事。回京后只得连着几个月称病不出,躲避那些想要结缘的皇子。
只是,不知为何,大皇子方递拜帖准备登邝府门探病,当日便被言官清流参议犯下贪腐之事,被皇帝贬回封地。
而不久后,几次往邝府送吃食话本的四皇子也被人揭露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暗害朝廷命官,被彻底贬为庶人。
在短短一年之内,两个大热皇子骤变为昨日黄花。一些明眼人早已看出此中利害不仅在于储位之争更在于邝家婚事。
邝露,这位饶是皇帝之子也娶不到的女子,此刻却在忧愁别的事情。按理说,战事已定,回到京城便可轻松些,能有更多时间同润玉在一起。可自回京城后她与润玉见面甚至不如那三年来得频繁,让她心中懊糟不已。
这厢正郁闷,那厢便递信约她共赴八月十五庙会。
庙会当天,两人约在天帝庙银杏树下。邝露细细打扮过,一身薄紫色衣衫称得她更显眉目如画,峨眉淡扫,朱唇点绛,敛去几分平日里的行伍气。脸颊黑痣,眉间海棠,眼波流转间是数不尽的妩媚风流。
润玉见邝露如此打扮,已然有些晃神。
“玉郞?”邝露轻笑出声。
润玉握拳轻咳一声道“露儿,你来了”,而后极为自然地牵起邝露之手,往天帝庙中走去。银杏夹道,黄叶纷飞,若翩跹起舞的蝴蝶一般。几片黄叶落于润玉发间,邝露拉住润玉衣袖示意停步,踮起脚尖摘下落叶。
双目对望,唯有彼此。
自那日秋雨之吻后,四年来,两人虽举止亲密但却再无那样出格的举动。
面前之人笑靥如花,颜如暖阳。润玉闭眸随心便要亲吻邝露,不料触及的却不是邝露柔软的双唇。惊诧睁眼,却见邝露拿方才摘下的银杏叶挡在了自己唇上。
“这是在天帝庙中呀!万一神仙怪罪怎么办?”邝露略有些羞怒,却拉着润玉往殿中走去。殿中供奉的仍旧是他二人的神像。邝露虔诚下拜行礼,起身后,却看润玉正对着天后的雕像细细观察。口中叹道“神韵不及你之万一。”邝露瞬时用手捂住润玉嘴巴。对着天后雕像说“说者无心,听者无意!他年纪小不懂事,请您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随后便推润玉一起出殿外道“君子敬鬼神而远之,你虽不求神佛可也不能在庙里就对人家不敬啊。”
润玉哈哈大笑道“可我说的是事实,想来天后知道后也会认同这雕塑远不及她仙姿的。对了,方才你所求为何?”
“我听闻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所以实现之前这愿望是个秘密。等我愿望达成的那天我定会跟你说的!”
“静候佳音,愿闻其详。”润玉抬手刮了刮邝露的鼻子,一脸宠溺道。
庙外鼓声响起,原是庙会已开始了。为了免去麻烦,邝露带了锥帽遮住面容。两人携手同游,一路玩,一路买。
两人走至一射箭小摊前,都停下了脚步。并非是那彩头有多好,而是那射箭之人技艺着实高超。两人都任职过军中,见这出色射艺便不由得起了比试的心思。
再一细看这射箭之人,竟然就是那方满八岁的七皇子。两人对视一笑“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不知露儿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可有彩头?”邝露一挑眉颇为自信道。
“不如,胜者可向对方许一愿望?”润玉沉吟道,右手手指也不住互相摩擦。
邝露未曾在意,爽快道“好呀!不过先说明我射艺水平不低的。你可要认真以待,不可放水。”
“好!只是到时你输了,不许赖我的彩头。”
“一言为定。”邝露张开手心,润玉看到后伸手与她击掌。
“击掌为誓!”润玉笑道。
二人多番比试,果不其然,润玉更胜一筹。
只是小摊主人有点抑郁道“你们两夫妻赢走了我这摊子上的所有礼品。你们直接接管这小摊吧。今天中秋月圆夜,我就先回家跪搓衣板了。”
润玉、邝露忍俊不禁。“这倒不必,这河灯给我一个便好。”润玉开口劝解道。
“行行行!哎呀,看你两人这般登对,小老二我,便跟你们说个小传说。传闻啊,若是这中秋夜男女共放河灯,灯火可随河水入忘川,便能在转世轮回路上时照亮对方,从此结下累世情缘呢!你们不妨去试试!”小摊主人终于恢复生机,递给润玉河灯后,又指了指一人烟稀少的小路对着润玉轻声道。
“你们俩可往那去,那儿是下游,河灯都往那留景色颇美。最主要的是,人少...”说着就对着润玉挑了挑眉毛,满脸都是“我是过来人,你的故事不值一提,你不必谢我”的了然之色。
润玉虽克己守礼,却并非不知男女情事,见小摊主人神色如此便有些哭笑不得。
“老板,你们在说什么?”邝露好奇问道。
润玉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不待老板回话就直接揽过邝露双肩,一边前行一边道“老板说有个放花灯的好地方,我带你去。”
“好呀,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放河灯呢,能跟你一起放,我很开心。”邝露接过润玉手上花灯道。
“我心中亦是欢喜。”润玉虽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但这声回答却犹如镌刻在邝露心中,以至于多年以后仍旧难以忘怀。
老板所言不虚,此处有一小桥,立于桥上正好可看到上游流下的河灯点点。两人共放河灯后,便坐在桥上栏杆处共赏这夜月色,灯河明。
“但愿郎心似我心,年年岁岁有今朝。”邝露看着孤零零一个渐渐飘远的河灯升起些许不安,不自知地说出这样哀愁的话语。
“露儿,莫畏今生情缘浅,他朝仍有白首时。润玉今生唯有一愿,那便是你能一生喜乐安康,无畏于心。”润玉执起邝露双手坚定道“无论此生如何,你须得记住你我已共放中秋河灯,结下累世情缘。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护着你。”
上游正好飘下许多河灯,润玉话音刚落,这些河灯就过了桥洞。瞬时间,柔和的灯光照亮了两人面庞。
看着润玉深情的眼眸,邝露点头道“好,我也会护着你,不计生死。”
“不,答应我。无论何时你都要先护好你自己,爱惜你自己。”
“好,我应你。”邝露笑着伸出右手小拇指,与润玉小指勾起,做了约定。
“只这样约束力不够。”润玉忽然在两人小指勾起处发力,带邝露入怀中,笑道。
邝露知他在为下午庙中银杏叶的事情作弄自己,却也顺和他心意,抬头亲吻了润玉脸颊道“不知玉郎觉得这样如何?”
润玉却故意板起脸来说“还是不够。”却趁邝露张口欲辩时,落下吻来。
一吻许诺,一吻缠绵。
“签字画押,不可反悔。”一吻毕,润玉轻轻抚摸邝露身后如瀑的长发道。
河灯缓缓向着水天连接之处流去,盈盈灯火照亮河畔,犹如九天星光落入凡尘。
待送邝露归家之后,润玉并没打道回府,而是又重返了天帝庙。
天帝庙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润玉静静看了塑像一会,冷声道“既有心相见,何必还要躲躲藏藏。”
吊诡的是此时天后塑像一侧的烛火无风忽灭,满殿半明半暗。
只听一女声于黑暗那侧响起“天帝陛下,久闻大名了,今日相见,露儿心中欢喜不尽。”那女子缓步走出黑暗,竟然是邝露。
“陛下,我等陛下已是良久,你怎现在才来,让露儿好是焦急呢~”只见那“邝露”脸上媚笑,口中撒娇,端得是千娇百媚,可偏生眼中无情。
“不要妄称自己是露儿,你不配。”
“哦?莫非天帝陛下更钟意水神的样貌?也对,邝露那样死板的性子确实是不比锦觅讨喜。若非是有几分长得像锦觅,只怕你也绝对瞧不上她啊。”
“你想激怒我?”润玉冷淡开口道。
“露儿是想诱惑你啊。”只见那“邝露”衣袖一挥,通身服饰从和天后像一样的平凡的人间服饰变化为黑纱短裙,露出细腻洁白的小腿和锁骨。那“邝露”缓步靠近润玉,手指勾住润玉腰带又道“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不如陛下今夜就留下吧?”
润玉两指捏住“邝露”的手腕,冷声道“这四年来,对本座百余次的暗杀还有皇帝逼太巳将军夜屠平远候府都是你的手笔吧。”
“对,那两个皇子求亲之事亦是我做的,可惜,天帝陛下不愧是智计无双。婚事自是不论,陛下竟然能以肉体凡胎躲过那些暗杀甚至还能化解太巳那次的危机,着实让人佩服。”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那“邝露”对着润玉更近一步。
“露儿左思右想怕只有美人计才能请得天帝陛下入瓮。”
“即便你和露儿有着一样的脸,她便是她,你便是你。你绝不及她万一,你这美人计使砸了。”润玉说完便侧身往旁移了两步。
那“邝露”面上笑容尽消,面上终于和眼神一致,不带任何情感道“你我几番交手博弈,有些交情。天帝博学多识,想来已经知道我究竟为何,做出这种种的目的为何。”
“你是露儿梦魇的执刑人。为的是让露儿经历我的死亡,彻底经历梦劫。”
“执行人?虽有偏颇但倒也不错。”但更多的人唤我为天道,那“邝露”心道。
“这四年我想尽办法都杀不了你,否则也不会今日约你相见,坦陈一切。我需得提醒你,在此梦中你必须死。否则,梦魇未历,你与邝露谁都无法从梦中醒来。”
“本来四年前,你仙魄未来的时候。润玉在此生便已死去。邝露虽伤心却未必不能熬过。可眼下你与邝露感情日深,你若现在死去,邝露心中痛苦更不能想见。”
“天帝陛下英明一世,怎也会做出干预仙家历劫这般情令智昏之事?”
“这梦魇因本座而起,早已非是露儿一人之劫。”
那“邝露”低垂眼眸道“言尽于此,还请陛下尽早决断。”说完便消失不见,待她一走,半殿灯火又起,照亮润玉脸庞。
又过半月,老皇帝命陨,传位于七皇子。
又历三月国丧后,平远候府蒋平为润玉亲登邝府求亲。
求亲后的第三日,被贬回封地的大皇子勾结边陲重镇将领起兵造反,润玉请命出征。
出征那日正是上元节,京城各户正张灯结彩庆祝节日。城中居民见王师即将远征,皆夹道欢送。又因润玉少年英雄,引得不少小媳妇大姑娘偷觑。不少人心中暗叹邝家姑娘福气好,能得这样一个未婚夫婿。
城外,驿亭处。
邝露来送润玉。临行前唱起《诗经·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本就说的是与子同袍,同仇敌忾的战士之情,而于润玉邝露二人,这句则更是相守一生的承诺。
润玉扯下自己红色战袍披风,抛掷于空中,举剑裂开布料,得一红色方巾及一长条。
“露儿,你若不嫌弃此地简陋,我现在娶你可好?日后,我定会为你补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邝露点头,从润玉手中接过红色长条,为润玉系在腰上。
润玉默默看着邝露动作,开怀一笑。抬手为邝露蒙上红色方巾作为盖头。
润玉牵扶着邝露跪下道“皇天后土在上,润玉携妻邝露敬拜。望我夫妇二人能得天意照拂,所求得圆。”
润玉邝露向着天地三叩首,婚成礼毕。
润玉轻轻取下邝露盖头,红绸下的邝露虽有羞意,却笑靥如花,温柔地对着润玉笑着。润玉似乎被这笑容刺痛,露出了几分犹豫不忍之色。终将邝露紧紧揽入怀中,低喃道“勿忘你对我的承诺,我在外面的时候记得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我会的,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邝露轻拍润玉后背。
开拔时辰将到,邝露便作势要离开润玉怀中,但却无果。润玉紧抱邝露道“我爱你。露儿,你要记得我爱你。”话毕,轻吻邝露,此吻便如一蝶轻落在邝露唇上,不含情欲,却炙热真诚。脸上湿热一片,却不知是邝露的泪还是润玉的泪。
待邝露再睁眼时,润玉已然走远。细雪沙沙,随风摇曳,铺落前路一片银白。邝露目送润玉远去,润玉未曾回头。
又过半年,兵乱已消。可前线却传来了润玉的死讯。
听到死讯的那刻,邝露正学着平常女孩那样做着刺绣女红。她虽聪慧,可却在女红一事上束手无策,一鸳鸯荷包绣得极无章法。
初听此讯时,邝露一晃神针扎入手,血流成珠。咬唇失笑道“这不可能,叛军都已伏诛,他怎会死?定是误传消息,不可信的。”
“将军,小人不敢撒谎,听闻蒋大人误入埋伏已被叛军枭首,将士们虽诛杀了叛军,可尸首却再难寻回。只得收集了蒋大人平日所着衣物放入棺椁中,随军回京。眼下怕是已行至平远候府。”
未等卫兵说完,邝露便骑马奔向平远候府。
还未行至府门,便见街上皆是百姓听闻消息后自发挂出的白幡,全城皆缟素。
踉跄下马,邝露双手成拳不停颤抖,却深吸一气后缓缓踏入侯府中。
侯府之中哭声四起,邝露咬牙才忍下泪水,脚如坠千斤般走入灵堂之中。
只见蒋平夫妇正在趴在棺椁之上痛哭。见到棺椁之后,邝露呆立许久。直到蒋平走到她面前后,才如梦初醒,终有所动。她几番踌躇犹豫出口道“伯父,这不是真的吧?嗯?”
蒋平看着邝露仍带希冀的眼神,却是不忍直视,只避开道“好孩子,是我家润玉对不住你。”
这一句如兜头冷水,浇得邝露骨寒心冷。
如溺水之人得见海面孤木,邝露掀起棺木。棺木内只有润玉战甲及那日成亲时邝露的红绸盖头。
那一抹红如血色,扎得邝露再难忍受。满目绝望,泪如雨下。“润玉...润玉...润玉?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邝露双腿已经毫无力气,只得倒伏在地,手中紧抓着那红绸,似乎那是她唯一的温暖。“我找不到你了啊!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润玉葬礼后,邝露一病不起,太巳将军府放榜遍寻天下名医医治,可群医皆道心病须得心药医,否则药石无用。
大病月余,一游方郎中蒙面入邝府延治,不知下了什么神丹妙药,邝露竟然痊愈了,只是身体大不如前。而那蒙面郎中偶得新皇帝赏识,拜为帝师,只是无论何时皆是半面面具敷面,不见真容。
日复日,月复月,又过九年,邝露已是三十岁。
自那场大病痊愈后,邝露再无提及过润玉。旁人说的润玉忌日她也从未跟随祭祀过。对外虽称自己是润玉的未亡人,但仍旧梳着待嫁少女的发髻。只是三十岁本是女子风华正茂的年纪,邝露发色却已有斑白,满目妍色更是不复存在。
又至一年中秋,皇帝宴请文武百官。新皇帝年满十八,自三年前亲政以来,遵循帝师所授勤政爱民,已有盛世帝王之相。加之新皇帝生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又如此年少有为早已是子虚国无数待嫁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一如当年京城蒋家玉郞。却不知为何这新皇推拒了无数让他开纳后宫的谏言,如今仍旧是六宫虚设,未纳一人。
宴饮结束得早,皇帝独召邝露至御花园谈事。邝露只觉皇帝今日神色有些不同,却又不知不同在何处。
皇帝独站在茉莉花丛前,背对着邝露说到“上元将军,前几日朕与师傅在城外秋猎,射死了一只老鹰。而后向导告知,那只老鹰一直在护佑悬崖上的一朵山茶花,现在却被朕射死。那山茶花只会随着老鹰凋零消逝。朕心中深感不安,想要将这山茶花移种到这御花园中,由朕亲自照料灌溉,受朕庇佑。不知上元将军怎么想呢?”
邝露心思玲珑,又怎会听不出这话外之音。她静默良久道“陛下只知山鹰护佑茶花,可不知这茶花也为山鹰提供了落脚之处。山鹰山花,相辅相成,一体共生。虽然现下山鹰已死,但茶花已知晓天地之浩大,风雨之壮丽。又怎会甘心困守一隅,做温室娇花呢?”
邝露上前一步与皇帝并肩站立于茉莉花丛前,单手拂过茉莉花丛后又道“茉莉虽小,其花却香,效用还颇多。于陛下而言,更是长在触手可及之处。万物应时节而生,花开有前有后。陛下可明白我的意思?”
皇帝不置可否,随手摘下一朵茉莉花递给邝露道“听闻男女间若互赠茉莉意在:赠君茉莉,请君莫离。”皇帝又摘下另外一朵茉莉放在自己掌心道“可若是其中一人背离此愿,剩下的那人难道便再不对旁人敞开心扉了么?”
皇帝转过身子正面对向邝露,微笑道“邝露,我喜欢你。若你应我情意,我此生便只会只有你一个妻子,白首不移。”
邝露只看着手上茉莉花道“花离树枝,不消多日,便会零落成泥。可此花若在心间,便是花碾作尘,花香也难消散。相逢即是有缘,但陛下与我的缘份止于君臣之义,还望陛下成全。”
说罢,邝露便将茉莉花放回皇帝手中,点头行礼后就离开了。
邝露打马回府,不知怎的,看着街上庙会灯火,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她与润玉当年共赏河灯之处。邝露坐在桥上旧处,心下郁郁,便取了马身上带着的酒囊,与月共饮。
“年少不识愁,枉许生世相依。相离九载,独酌无相亲。玉郞,你若真死了,为何九年不入我梦?”
一河灯孤零零地飘出桥洞,忽起大风,将河灯吹翻。眼见河灯就要缓缓下沉,邝露扔开酒囊,跳入水中。
虽抓住了那河灯,可邝露却酒意上头。她任由身体沉入水底,不做任何挣扎,眼睛却一直看向河面。
恍惚间,一人游到她身旁,牵引起她的手,将她托出水面。
邝露呛水醒来之时,身旁是之前为她救治过的郎中,也是如今的天子帝师,石师傅。
邝露与石师傅的接触其实很少,但在邝露的印象中,石师傅永远都是仪容整齐,云淡风轻的样子。可现在虽因面具隔绝,看不到石师傅的表情,但单从口气里就能感知出他的愤怒和不安“你为什么寻死?”
“咳咳”邝露呛水后咳嗽不停,却在听到这声诘问后,强忍住不适说道“我只是想捡起这河灯罢了。”右手举起,微微举起河灯。但那灯盏被水浸透,火光已灭,又因为被邝露紧紧攥着,变得皱皱巴巴的。
静默,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着。这个理由说服不了邝露,同样也说服不了旁人。
一片沉静中,只听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良久以后,石师傅长呼一气道“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说罢便伸手欲扶起邝露。
邝露不做痕迹地避开后,站定道“多谢。”不知为何,她觉得恐慌,直觉告诉她要避开眼前之人。因为仿佛她所思所想的一切皆摊开在了此人眼中。那样隐秘不为人道的爱意和悲伤,不可宣之于口。
若再多与此人待上片刻,会不会就如九年前一般,又被他哄骗得宣泄出所有悲伤了呢?
秋风起,一如多年前,几盏河灯顺水而来。那水面方才还因邝露落水而有波澜,如今却又复归平静,只留下风吹起的一点皱纹。
灯火入眼,回忆入心。邝露如被灯火灼伤了双眼,那抹红色之光即便闭起眼睛也不能消散。眼中氤氲起些许水汽,邝露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我方才确实想寻死来着。”嗓音讽刺“九年前,你劝我有什么难过的就哭出来,哭出来睡一场便会当做是场梦醒过来了。”
蒙着面具的石师傅神情莫辨,可露出的唇却紧紧抿起,似乎在强忍住不让自己说出什么话来一般。
可邝露并没有看向那方只继续道“九年了,我哭了无数次。悲伤没有消失,心却渐渐空了。现在便是让我再好好为那人哭上一哭,只怕我都没有眼泪了。”
“都说人死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在天上守护还在世间的亲友。这么多年了,那人从没有入过我的梦中,一次都没有托梦给我。这天那么高,他那颗星星我够不到。”邝露张开五指伸向面前天空,星光被五指隔绝,在邝露脸上打下一道道阴影。
“可这水里倒映的星光,触手可及。”
“我只是想再见见他,问问他。”最后一句话,哽在邝露嗓子里,听不真切。
“你想问他什么?”
邝露避而不谈,走过石师傅身畔准备离开。“今日多谢你相救,但天色已晚,我先回邝府了。”
石师傅抓住了邝露的手臂“你想问他为什么要弃你而去?为什么没有兑现对你的诺言?”
邝露摇了摇头,慢慢挣开手臂道“他的离开是天意作弄,我不会怪他。”
她垂下了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我只是想问问他,自己一个人在忘川断桥等了我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孤单?”
一抹水痕从石师傅的面具下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发梢上未干的河水。“你不怨不怪?”
“我也怨怪过,甚至恨过他。可我也对他做出过承诺要好好保重自己,爱惜自己。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与我而言,爱自己便是爱他。只是我没想到,这份爱会变得这么痛。少了他,就像钝刀割心肉,让我苦不堪言。”
待邝露走远,石师傅抬手解下面具。凌乱的发丝下是如玉石被雕饰的面容,那是润玉的样子。只见他脸色焦躁,亦带着不安。
天帝庙
“天帝陛下来了?”依旧是邝露模样的梦魇执行者机械开口道。
“在露儿眼中我死已九年了,这梦魇为何如此长?”润玉质问道。
“天帝陛下,你将龙鳞炼化成邝露一魄,仙命不久。即便邝露醒来,也一样会经历你的死去。上神之劫得历便可得十万仙命天寿,而那时邝露独自经历的岁月远会要比这九年更长。”
“那些已是后话。我现在只想知道怎样这梦魇才能结束?”润玉不想邝露再这样痛苦下去。
“人生七苦,历经百年,此梦劫长为百年,直到她寿终正寝的一刻才会结束。”
“还要七十年?”
“千年万年都要过,这短短七十年如何过不得?堪不透兰因絮果,便得神力。一朝痛失所爱,怒斥天道。寻机逆天续命,天下伏尸又岂止百万?有大能者需担大责。天下之人亦有各自的天命轮回,怎能因一己之私便坏他人命数,一如当年妖龙烛连、西海含章、昆仑青泽?”
“露儿不会如此,我信她。”
“邝露尚且不能信自己,否则亦不会有此梦魇。你怎能确信她不会在你走后犯下错事?邝露对你情深如此,如何自拔?”
“你现在虽是肉体凡胎,但毕竟仙魄在此。既然邝露一魂为你护心鳞所化,只要连饮你的心口血七日,她便可得所有现实记忆,自然也就醒过来了。梦境易离,可情思难解。邝露醒来后若不能释怀你之生死,一切也是枉然。”
“无妨,你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邝露自中秋落水后便得风寒,润玉便派人送了七天加了他心口血的汤药。
第七日邝府花园中,邝露饮下最后一帖药后,头痛欲裂,现实中发生的种种过往皆瞬时被回忆起。
她恍惚中,仿佛见到了润玉的身影,而后眼前便一片白茫。
她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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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兴趣的可以百度下山茶花和茉莉的故事
梦境里的故事写得其实没有很满意。原本是想说另开文单写梦境里的故事,而且其实也写了一些,但后面觉得太洒狗血就废掉了~
梦里的故事本来还想说等熙哥的白发王妃出来后,设定成邝露治愈容齐的版本。但看了白发王妃的小说后觉得润玉和容齐还是挺不一样的。而且小说里的容齐是真的想破头都想不出救他的方法(虽然因为文笔和三观我只看了后面几章和容齐番外...)。只能等白发王妃上了之后看有木有feel啦~
润玉邝露在梦境里都设定成将军,一来是因为《诗经·邶风·击鼓》这首诗表达的感情很对我文中润玉邝露的感情——战友+爱人。二来是有天忽然想到雪天里,战袍红烈,拟作红妆嫁衣的景象。就觉得很酷,家国之下又有儿女情长,带感哈哈哈。
然后梦境里加了我很多的恶趣味,比如用了各种古代故事,再比如“邝露”诱惑润玉的情节,以及后面被识破后变成无口无形无表情的“邝露”。就写得蛮愉快的KKK~
嗯...我的文不好看么?文笔不好么?情节不吸引人吗?
为什么都没人留言,爆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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