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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丧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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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里的鸟叫不出名字,也不起眼,但是那满是纹饰的纯金鸟笼招摇着自己的尊贵,哪怕见多识广的罗姆人也分辨不出这鸟与树枝上叽叽喳喳扰人清闲的鸟有何区别。男孩坐在窗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呆呆看着这鸟,旁边的仆人却手忙脚乱,收拾着东西。脸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泪痕。一阵盔甲碰撞的声音由远而近,笼子里的鸟儿上窜下跳,变得不安起来。少年回过神来,转向房间的门口,几个身着盔甲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用手抹了一下脸,对着男孩微笑着道:时候到了,该走了。少年起身望着那男人,男人虽是微笑着,但是他所有的眼泪都聚在那一道从额头划向眉间的伤疤上。男人似乎发现了自己的掩饰被看穿了,转过身去,只说到:把盔甲换上,我在门口等你。这句话明显冰冷不少。后面的几个士兵走上前来,手上捧着一套盔甲以及一把看起来与少年等高的剑,旁边的仆人早就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接过盔甲,帮那男孩穿了起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盔甲还是太重了,两旁的士兵帮孩子提着剑捧着头盔,正要向门口走去,男孩却回身转向那个挂在窗前的鸟笼,拖着这沉重的东西,男孩的行动很迟钝,但他还是走了过去,缓缓抬起手臂,把手从冰冷的铁甲中伸了出来,打开了鸟笼,那鸟先是跳到笼子前,左顾右盼,也不知是那孩子是故意还是盔甲真的太重了,抬着的手重重落了下去,手臂上的护甲撞在了大腿上的护甲上,那鸟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不轻,飞出了鸟笼,飞出了这满是秀华纹饰的房间,怕是那鸟在笼子里呆了太久了,没有飞过如此远的距离,那鸟停在了门外的石刻巨兽上,理了理翅膀的羽毛,天上传来几声鸟叫,那刚刚飞出鸟笼的鸟,头也不回的飞向鸟群。
西边已是血色,鸟儿们归家了,只剩乌鸦还在枯枝上等待着,想必是又嗅到了死人的味道。
日暮城在雁归山的山脚下,皇城在城市的正中,他们的祖先们来自东边的大海,在海的那头他们只能看到一座山,而太阳在那里落下,归家的大雁也飞向那里,祖先们称那里叫日暮之地,那座山叫雁归山,直到祖先们依照龙魂的旨意带着自己的武器远征至此,才发现,太阳的终点并不是这里,大雁也会向更远的地方飞去。但是完成龙魂的夙愿后,祖先们便在此地安家,世世代代。
今天好像不是普通的日子,人们聚集在山脚的西面,人们站在两边,中间空出一条宽阔的大路,这条路从皇城的大门一直延绵到日暮的西门,从西门通向雁归山山脉深处,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太阳的终点。皇城里出来了一队人马,身穿素装,抬着一口棺椁,聚集在皇城边的人们率先跪下,然后后面的人也纷纷下跪,海浪般推向远处。
棺椁就被放在皇城正西门。那座巨大雕像的脚下。那尊石像是个人,满面踌躇目视远方的人,那人手指的方向,正是人群空出的大路在远处汇聚成一点的地方——太阳的终点。
孩子和刚刚的中年人随着前面的那队人走出了城门,孩子走在前面,男人走在左侧。右侧是一个手持长剑的士兵,这盔甲看来确实不太合身,男孩很变扭站在那里,身体很不自然的摆动着。棺椁前的人似乎正等着他们,看到他们到了城门前,便做了一个手势,又有几个人走到棺椁前,他们合力推开了棺椁,里面不出所料躺了一个人,那人的脸上是死人该有的样子,眉宇间又和雕像所刻的人有几分相似,再细细去看,分明能看到这人的鼻翼颤动着,棺椁里的的人坐了起。。来。无论是四周的平民还是左右的士兵却并没有惊讶,士兵向不远处男孩旁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男人上前一步走到男孩前面帮男孩正了正铁盔,从右边的士兵那里接过长剑递给了男孩,然后拍了拍男孩退后到刚刚的位置。
男孩拖着剑向棺椁走去,周围很安静,只有剑鞘滑过地面的摩擦声和男孩身上那套不合身的盔甲碰撞的声音。棺材里的棺材前人闭着眼低着头,一只手撑着自己坐起的身体,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捶着胸口,只是为了让一丝气流流出苍白的嘴唇。男孩艰难的走到棺材前,棺材里的人长叹了一口气,马上又开始低声咳了起来,男人转头看着男孩,男孩身体站的笔直,倚着长剑环顾了周围的人一圈,眼神里似乎少了点惶恐,那眼睛最后留在了将死之人的脸上,那眼神闪烁着,除了泪花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黯淡下来,早到的星星在血色的夕阳下隐约闪烁着,黑夜还未到来。
孩子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和勇气举起了那把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拿起的剑刺向的棺材里的男人,男人撤下撑起身体的手顺势倒下,剑刃刺穿胸口的那一瞬,常皱的眉头终于展开。
初生的血与朝阳同色,死亡的血与夕阳同色,雁归兮,魂归西。终于太阳带着死人走了。乌鸦群犹如鬼魅般盘旋着,嘶叫着,人们埋下了头,棺材旁的士兵忙碌了起来。
男孩松开手中满是鲜血的长剑,擦了擦脸上的血,回身走回皇城,他举起那满是血的右手,只留下一个背影,那刻他不像个孩子。不是个孩子。跪倒的人们直呼万岁。那盔甲沾了血就像没了重量,那么小的孩子也可以轻松驾驭,刚刚还被这身盔甲压得喘不过气的男孩就穿着它走上了皇宫的台阶,没人搀扶,就那样一步步垮了上去。
死去的人是日暮的国王,也是男孩的父亲,男孩的祖父也是如此,被自己的儿子所刺死。在床上死去是平民的特权,国王不配拥有。夺走君主生命的只能是下一任君主,死神也无权干预。
黑夜到了,人们还跪在那里,皇城门口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新王登基之后便是前王的下葬。为首的那个男人骑在马上,神情凝重,额头上的伤疤紧绷着,他身后有几架马车,护卫就在马车左右,全队人马都身着素服。车队后面一个护卫小跑到为首的男人的马下。
“岐野将军,后面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那男人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走进了一辆马车,里面坐了两个男孩,稍微大一点的正是傍晚时受万人跪拜的男孩,现在应该叫他国王,现在的他神情很平静,看着岐野淡淡说道
“叔父,后面都准备好了吧,我们走吧”
岐野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眼神放松了一些。
“今晚可能睡不了”
“嗯”,男孩不经意回了一声,只顾看着旁边的稍微小一点的男孩捣鼓着自己手上不知名的玩意儿。
岐野回到马上示意两旁的护卫,这队人马就沿着人群空下的路便缓缓向西行去,留下的人们在这里等待着日出,等待着这个王国的新生。
月亮的冷光肆意挥洒着,送葬的队伍走了许久,午夜只有鬼魅在狂欢,岐野更加警觉起来,这里是王室的墓地,很大的一片都是树林,常人禁止接近,没有人那就只有不是人的东西了。岐野又听到了枝折断的声音,自从走入这片林子,这声音就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停过。可是又一直没有更大的动作,虽然岐野一直很不安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自顾自的骑马走着,但是眉头和额头上的伤疤一直紧紧绷着。的确有人一直在跟着送葬的人马,是一个身披黑衣的少年,他身轻如燕,穿梭在树林之间,他的眼睛从未离开马车队中的其中一架,死死盯着。而手脚却丝毫不乱。
然而在这片墓地的终点,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槐,这一队人马到底有多少‘净体’啊”,一个身着绚丽的妙龄少女坐在一棵树的树干上闻着手上白色的丁香花。
“为什么这就成了我的名字了”树下靠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木讷的中年男人。
“我早上不就说了吗,我以后就叫丁香,你就叫槐”,少女放下手上的花儿,看似有些生气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月光透过交错的树枝照在少女的脸颊上。
“三个吧,有一个很奇怪我也说不出来奇怪在哪儿剩下两个身份好像都不一般,但是那个女孩他们应该不敢动”。槐低下头回忆着那个人不一样在哪儿。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那个窜来窜去一直跟着她的小哥?”女孩又拿起了花儿,摆动着双脚,歪着头看着那惨白的月亮。
槐没有回答,只是想着自己的问题。
“槐?”女孩轻声喊了一下。
槐依旧没有理会。
“槐!”少女大声喊道。
“啊?”槐回过神来,大概还没有适应这个名字“喊我吗?有什么事?”
看来女孩真的生气了,她跳下树来,对着槐大声说道“我最后说一遍,以后你就叫槐,我叫你你别当没听见,以后我叫丁香,你也别叫错了”,说完就扭身走到另一棵树下又开始玩弄自己的丁香花。
槐也没接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槐?丁香?”然后又去想自己的事了。
夜里的时间永远觉得漫长,不知又过了多久。丁香轻轻放下右手上的丁香花,站起身来。
“那家伙来了吗?”
丁香并不理睬他,只管追去,槐也不再言语,紧随其后。
“你们是什么人?”丁香和槐面对的似乎是一个很平常的人,看不出有何怪异,但在此时出现在此处已足够怪异。
“我们?和你一样不是人”丁香的眼睛在月光下越发闪耀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甚是动人。
可那可那男人却脸色泛白,额头已经满是汗珠“我除了死和回北边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不不不,你觉得你现在除了死还有其他选择?”丁香扬了扬眉头依旧微笑着。“更何况,你应该明白你现在在为谁卖命”。
再看那男人时他已经不再是人的模样了,俨然是个怪物,那家伙下半身有四条毛茸茸的腿,每条腿上都布满了钢针一样的骨刺,末端的爪子却不像动物的脚掌,更像是人的手,纤长并且灵活,山半身和人的躯干相像,但除了那个被毛发包裹的只剩下一只空洞眼睛的头只剩下一根根白骨,那怪物下半身的“手”从两肋拔出两根骨头,那骨头的锐利与刀剑无异,怪物扑向丁香,丁香灵活闪开,跳到傍边的树干上,微笑依旧,只见她将手伸向眼睛,微微抬起头,此时月光正明,在月影下,丁香从左眼中拔出了一把刀,那刀十分短巧,在丁香的手中恰恰合宜,丁香摆弄了一番那匕首便从树上跳下,冲向那怪物,那怪物立马用那骨刃来接,就在两边短兵相接的一瞬间,丁香借力翻起身子手中的匕首直取怪物的首级,那怪物空洞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可是随后那怪物突然从那满是毛发的头中伸出了一条细长的舌头缠住了丁香的右手,此时丁香的脸紧绷了起来,杀意从眼中刺向对手,那眼神再不是一个妙龄少女的眼神,丁香伸出左手,那手猛然伸长,抓住怪物的脖子,那手也再不是少女白嫩的手,锐利的爪子顷刻捏碎了怪物的脖子,怪物全身的骨头散了开来,捆在丁香手上的舌头也松了开来。
丁香收起了匕首,又回到了那个微笑着的少女,她双手背在身后,哼着曲子,一蹦一跳的走到槐的身边“大块头,那些家伙快到了,该走了”
“嗯”槐还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大概又在想自己的事了“没来吗”他自言自语道。
丁香的心情似乎很好,也没有多计较,跟着槐向树林深处走去,突然她转身跑了回来,跑到刚刚她放下丁香的地方,蹲了下去,拿起了丁香,花瓣散落在脚下,丁香有些失望,撇了撇嘴,正要起身,又停了下来,她用手拨开了树下的落叶,把花瓣放到了挖出的小坑里,又盖上了落叶。
她又一蹦一跳的跟着槐远去了。
日暮的车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不管是车上的人还是马上的人都略显疲惫,但是岐野依旧放不下心,无论何时都紧绷着身边的动静,不远处的一直尾随着的那个人迟迟不肯出手,岐野也已经猜到了那个人大概的身份,他心里清楚那人应该不会有威胁,但是今晚注定没人会入眠。
前方的车马停了下来,左右护卫的士兵拔出了武器死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那对男女正是丁香和槐,槐双手抱在胸前,丁香只是笑着张开了空空的手在面前摇了摇,像是在示意士兵们自己没有武器,并无恶意,士兵们并不敢松懈,向后看了看正在护着两个孩子的岐野,似乎在等着岐野示意是否出击,只是在那一瞬,丁香已经起身跳向士兵们眼光聚集的那辆马车,岐野拔出刺向这个来路不明的刺客,丁香早就从眼中拔出匕首,只轻轻一档便把岐野的剑震到一边,岐野抬着失去知觉的手,正想上前阻挡,丁香已经摸进马车,梓婴还不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丁香在他脸颊轻轻一划,右耳和耳边的毛发一齐落下,鲜红的血沿着脸颊从下巴上低落,梓婴昏了过去,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丁香抬起刀,正想划向另一个孩子的时候,那孩子露出了狰狞的目光,一声“滚!”冲击着丁香的耳膜,可是那小孩并未张嘴,槐击晕面前的士兵飞奔而来,一把抓住惊魂未定的丁香跳出了马车,树林里的那个一直尾随黑影终于按捺不住蹿了出来,正准备和槐交手,槐伸出手掌拍在那人背后,那人向前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随后两人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