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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绽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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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在风沙中晃动着,罗姆人的商队终于穿过了阿里莫荒原,很幸运,这次他们并没有遇到路过打劫的亡命之徒,罗姆人在这世上没一个角落用他们的方式生活着,流浪者。在其他人眼里,罗姆人像是九条命的猫,总是能在最危险的地方活下来,并且能从死神那里带出一枚金币,阿里莫荒原处处危机重重,很少有人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可是罗姆人们从来都是无所畏惧,只要有钱赚,他们可以丢掉八条半的生命,然后带出一桶桶的金币。草木稀疏的荒凉之地是放逐罪犯的地方,带着沉重枷锁的人们在死亡的荒原上流荡着,罪犯,叛国者,异教徒都会被流放至此,成为荒原深处野兽们的口粮。阿里莫荒原北面是若水,没人知道若水的源头是哪里,因为大陆西面是无尽的冰原和无法跨越的雪山,而若水则是践踏这这些连罗姆人都鲜有涉足的地方流向大海,有人说若水的源头来自大陆最西面一座通天的雪山,那雪山的山顶上就是太阳的卧榻。
曾今有一个发疯的罗姆人说自己曾经抓着一条大鱼的背鳍顺着若水,逆流而上,若水其实根本不是一条河,若水的另一头也是大海,其实若水北边的遗忘之地和若水南部的大陆本为一体,是若水把两者分割开来的。从没有人相信这人的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若水是死亡之水,涉足若水的唯一结局就是死亡,连鸟儿飞过若水也会像石头一样栽进无尽的深渊中。遗忘之地,罗姆人是这么叫的,很少有人能站在若水之畔,能碰巧遇到终年毒雾弥漫的若水露出对岸而活下来的人从来只会被当作疯子,人们宁愿相信若水北面是地狱也不相信那里还有一片大陆。
风沙渐渐散开,罗姆人揉了揉眼中的沙子,渊城的北门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地方,头目招了招手,示意伙计们先坐下吃点东西,吃完就快点出发,目的地已近不远了。看到了渊城就安全了,他们打算在渊城休整两天,然后南下渡过碧鳞江,到日暮出售自己的货物。碧鳞江的源头大陆西面的科瑞克斯雪山,一路向东流向大海,在碧鳞的中段叉出一条支流名叫龙潭,渊城就紧挨着龙潭。
罗姆商队的小伙计估摸着十四五岁,第一次穿过阿里莫荒原虽说没遇到什么危险但还是显得还有些惊慌,一个人啃着粗糙的食物,小伙计正准备拿水袋,从他身后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大概是跟着商队走出的风沙,男人摇了摇自己如暮年老妪□□一般干瘪的水袋,对着少年腼腆的笑了笑,少年看着男人还沾着风沙的嘴唇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反正前面就是渊城了,少这么一点水,也不会被怪罪。少年先把男人的水袋打满,又在骆驼背着的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个炭黑的土豆,摆开了土豆给了男人一半,男人接过水袋和土豆,摸了摸少年的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就仰起脖子大口灌溉自己的喉咙,男孩咬了一口土豆看着男人狼狈的样子,嘴唇再也包不住龅牙,漏了出来,男人喝完了水看着对着自己笑的少年也微微一笑,把刚刚男孩手中的土豆塞进了男孩的口袋,转身离去。
渊城新来的守卫和旁边的守卫学习着,城门外的罗姆艺人穿着破烂,席地而坐,一遍又一遍表演着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奇怪技艺,远处很多只披着一条麻布的怪人游荡着,他们手上和脚上都叮叮作响,被拷着生锈的铁链,他们成群结队的向北方的阿里莫荒原走去。
守卫一边检查着从北边来的货车,一边教着旁边新来的该怎么做,可是今天守卫心里总是有些奇怪,换做是往常,那群放逐者应该有很多在城门口乞讨着,今天却都不在,而是成群结对的似乎在前往一个地方。
一串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守卫正犯着嘀咕,马车上跳下一个老头,是罗姆商队的老板。他拿着一个罐子走上前来,守卫回过神来笑呵呵的迎上去。
“老家伙,今天又是你在这里守着啊”
“老家伙我看起来可比你年轻多了”守卫接过老头的罐子摇了摇又揭开凑上去闻了闻“老规矩?吞手产的酒?”
“可不是吗,我酒店客人可都惦记着呢,你别说那群怪物虽说长的奇怪,又天天在地下钻来钻去,可他们酿的酒可都是人间极品,这不,老规矩,给你个老不死的尝尝。“
守卫笑嘻嘻的收起了酒,简略的检查了一下,就放商队通过了。那个龅牙罗姆少年在自己的骆驼上跟随着商队进城,他摸索着自己的口袋,可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又饿了,他想起了男人还回来的那半个土豆,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土豆,土豆已近不是被烤糊的炭黑色,刺眼的金色闪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镇定下来后他细细端详了这半个土豆,形状还是那半个土豆,还是和石头一样硬,就连自己掰开的痕迹都清晰可见,只是变成了金色,男孩试探了咬了一下,半个土豆上留下了自己的牙印。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少年看了看周围,立马把这纯金的半个土豆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从城内走来一个高大的壮士,普通壮年男子人挺直了要兴许才到那人的胸口。那男人身上穿的十分破旧,没有衣着遮挡的地方都有着奇怪的刺青。散乱的头发遮挡着脸,看不清长相。世上奇人异士千千万,这样身段与打扮的人在见多识广的人面前似乎也不奇怪,真正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人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看似是石柱的东西,那石柱斜在怪人背后,立起来可能比那怪人还高。那石柱只露出一角,剩下的被那怪人用布包裹着,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新来的守卫看到有人要出城正上前想调查一番,旁边较为年长的守卫立马拉开了新来的守卫,自己弯下了腰低下了头,还用手按下了新来守卫的头,那怪人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城门。年长的一点的守卫见那怪人走远了,便松开了手,新守卫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你小子不认识也不怪你,那人是我们渊城城主苍的长子,名叫黎。”
“城主有两个儿子?不是只有公子赭吗?”
“黎可是长子,只不过行踪神秘又少在城中,所以很多人不知道也正常,可是我在这里守城多年,见过几次所以知道。”
城外又来了人,两个守卫放下了话题走上前去。
从城外来的人看过去和乞丐无差,褐色的脸看着就知道很久没有清洗了,可是那凹下去眼眶里的双眼却是那么明亮。阅人无数的老守卫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到处游历的罗姆人,守卫示意那人把背后背的剑拿下来。
“城中人不可携带武器,我先暂时帮你保管一下。”
那人并未多言,只是取下背后的剑,打开了包裹在剑上的布,是一把木剑。
守卫拿着木剑掂量了一下,便把剑还给那人,那人仔细得包裹剑后向城中走去。
在日暮的皇城中,新王的加冕仪式刚刚结束。梓婴把自己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不久前丢掉的右耳,他坐在自己父亲曾今坐在的座椅上望着脚下的人。
“今日,大家就散了吧。”
台下众人纷纷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赭是众人中唯一不曾下跪的人,他代表这渊城来到此地,渊城的子民永世忠于日暮国,但永远不臣服日暮国。赭充满怜悯的望了望座椅上的孩子,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他亲眼目睹了这里无数个新王的登基,每一个都是如此一般的悲剧。
赭走出皇城,城外的街上已经有人在庆祝了,男孩死的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不会有下一个父亲了,但是这群人只是失去了一个可能素未蒙面的统治者,前一个统治者倒下了,总会有下一个填上。黄昏,乌鸦欢愉的街道上,赭漫无目的的逛着,一个看穿着便知道是外邦人的小女孩在街道上欢快的跳跃着,赭一个不留神撞上了女孩,女孩险些没稳住跌倒在地,女孩利索的爬了起来,理了理那波浪似的头发,十分生气的盯着赭,女孩棕色的双瞳泛着光,甚至能从里面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模样。赭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希曼的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女孩身后走来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老者,这个老者赭十分熟悉,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却也认识了几百年了,老者笑着缓缓走来。
“原来是渊城的公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老者走上前来福,抚摸着小女孩褐色的头发。
“亚历克斯神父,好久未曾见面了。”赭微微低了一下头。“气色依旧如前啊”
“不不不,我已经是老头了,怎么能和长寿的龙裔比啊,阁下可依旧神采奕奕啊”。
一边的小女孩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聊些什么,只觉得刚刚被无故撞了一下很委屈。“我觉得无论如何撞了人也是要道歉的”小女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神父说过的,如果一个人不懂礼貌,那他就和愚蠢的猴子一样”女孩想了想猴子明明聪明可爱“但是我觉得应该和□□一样”女孩似乎对自己新创的比喻十分满意,有些骄傲的望了望老者,又睁大了自己澄澈的双眼瞪着赭。
赭虽是经历过各种场合的人,但是很显然对付这种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赭对着亚历克斯说“这位是?”
亚历克斯还未开口,女孩撤了脖子上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金色的方形牌子,女孩举起了牌子在赭的眼前摇了摇,那牌子上刻着一个长发女人,头上带着华丽的额花冠,女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角微微笑着,藤曼顺着双脚与头发交织在了一起。赭立马心领神会。这是希曼人的智慧女神继承者的象征,花冠女神。虽然赭早有耳闻,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证明自己身份的铭牌。
“原来是未来的花冠女神,失敬了。”赭笑着向这个女孩浅浅鞠了一躬。
女孩很得意的将那牌子收进了衣服里。亚历克斯神父也只是笑笑“现在的她还只是希曼国的小公主,我现在带着她到处游历,带她熟悉一下各地的风土吧。”
每一个花冠女神都是希曼的公主,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
“在先王下葬的那一天似乎路上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神父和公主是否被伤到?”赭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我们坐在梓婴皇子的前一辆马车,并没有被伤到,只是可怜那年轻皇子。”亚历克斯脸色凝重了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福?这从何说起?”
亚历克斯正若有所思,那女孩刚刚得意了一番,被撞的怒气也烟消云散,哼着歌就向前跑去。亚历克斯看女孩跑的有些远了“天色晚了,今日就此别过了吧,来日再见。”赭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蕾梅黛丝,快和这位前辈告别。”亚历克斯叫住了前面的女孩。
女孩回过头来,嘟着嘴看着赭,“我才不和没礼貌的人告别呢。“
亚历克斯回头对着赭无奈的笑了笑,领着女孩向城内走去。
赭愣了一下,也只是笑了笑,便扭头走开。
天色不早了,日暮城前雕像上的乌鸦都已经散了。
碧鳞北边的阿里莫荒原和遗忘之地的交界是若水,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碧鳞的水来自雪山,而若水的源头至今也无人知晓,罗姆人说,若水是从这个大陆的最东边流往最西边,它把大陆切割成了两块,但那只是传闻,没人去过这片大陆的最西边,阿里莫荒原的西边就是雪山,那里的雪山还不是那么险恶,少数的人在那里生活着,但是再往西走,万年不化的积雪和捉摸不透的天气挡住了人类前进的脚步。
黄昏最后一丝余光也在归林的鸟鸣中褪去,若水南岸,那群早上还在渊城外游荡的放逐者聚集在此地,似乎在举行什么重大的活动。人群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渊城的黎,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后方的人领来一个披着黑袍的男孩,黎示意了旁边的一个身着体面的男人,那人走到,男孩面前,拉下了男孩的帽子,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朝着黎点了点头。
黎旁边两个随从把男孩推到了若水岸边,岸上的其他人纷纷跪下,两人把那男孩的双腕割破,鲜血绽放开来,男孩似乎忘记了疼痛。抬头绝望的看着两人,那两人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男孩渐渐失去了知觉,也呆呆的跪着。
新鲜的血液顺着岸边的岩石流向了平静的若水。
鲜血在若水中汇成一股,向水底探去。
若水就像一个流动的地狱,她吞噬着每一个试图穿过这里的生命,但是在若水的水底却没有留下一具尸体,被若水吞噬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若水之中,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留不下任何存在过的迹象。
那股血水在水中漫游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着走向某处,探向这连水草都找不到的无底深水的深处。
在阳光也透不过的深处,该隐就躺在那里。
该隐蜷缩在水里,衣服早就被若水撕去,他赤身裸体的黑暗包围着,时不时从水里升出的气泡拂动这那散在水中的长发,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他早就记不得他已经躺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时不时在想,这种蜷缩在黑暗中的感觉为什么让他感到那么的熟悉,可是又缺少了些什么。
那股血水正是流向该隐,就在若水最深处,血水找到了沉睡着的男人,血水划过他的指尖,划过了他的耳边,划过了那虽在水中却干枯裂开的嘴唇,划过了该隐的全身,该隐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温暖,他伸出舌尖舔舐着自己裂开的嘴唇。突然,他感觉到那股暖流顺着自己的舌尖流向了自己干涸的喉咙。
那暖流从自己的体内散开。
该隐终于知道了一直困扰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问题。
这蜷缩在黑暗中的感觉就像蜷缩在子宫里感觉,少的只是那温暖的壁墙罢了。
该隐蜷缩的身体渐渐展开。
正在他刚刚得到温度的大脑试图想起一些往事的时候,一双眼睛侵袭向全身,无法抗拒的眼睛,恐惧夺去了,刚刚战胜孤独的该隐。
该隐猛地睁开了双眼,那许久没有睁开的双眼前面依旧只有黑暗,但是就像那握紧的双拳一样只留下恐惧。该隐嘴中吐出了一股血流,迫不及待一般向岸边冲去。那血流从刚刚男孩流下的那股血流的路径原路返回,最终从岸上男孩的割破的双腕流进了男孩的体内。
若水中的躯体就像所有被若水吞噬的生命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岸上刚刚还跪着的男孩已经站起来看着跪拜的众人。他回头看了看若水对岸,身体一颤,立马回头,眼泪猝不及防涌出。
“凡人的躯体果然还是太脆弱了吗“
渊城里,不知谁家的孩子被尿憋醒了,怕黑的他正在想是继续在床上憋着还是壮着胆子出去的时候,他发现窗外的火光照亮了家家户户,他走出房门看见渊城的士兵整整齐齐的举着火把向北城城门走去,孩子打了一个哈欠,回房睡了。北城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士兵,正门开着,背着木剑的男人走出了渊城,城门上的火炬照亮了那人前行的路,那人头也不回只是举起右手在空中挥了挥,满头银发的苍示意手下关上城门。渊城的夜晚从未像今天这般明亮过,但是如往常一般安静。
”主人刚刚新生就直奔龙之泉是不是操之过急?“
该隐并没有回答,“你叫什么?”
“黛”那个身着体面的男人骑着马,身前坐着还是孩子摸样的该隐。
“北边的怪物”该隐冷笑了一声,又崩紧了脸。
黛和该隐身后那群被放逐的人游魂一般跟着。他们向着阿里莫荒原唯一闪烁着光芒的地方走去。
赭一如既往的早起,手下正在备马,准备返回渊城。赭站在日暮南门前的雕像下,心中有些焦躁,他依旧在意着那天袭击梓婴的那两个不知来路的人,城中驶出一辆马车,在赭的面前停下,阿历克斯神父走出了马车,两人互相微笑着点了点头。
“神父一个人是要去哪里?小公主人呢?”
阿历克斯指了指马车内,“在睡呢,日暮的事我们也不好再多牵扯,该回希曼了”。
赭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若不妨碍神父,我是否可以随神父,一同去希曼呢,在坎通纳国王加冕后我已经多年没去过希曼了,日暮这里的事坎坎坷坷也大多完成了,我想去去希曼国看看”。
“那再好不过了,最近总觉得不太太平,若带着许多护卫显得太过浮夸,也格外显眼,路途遥远,要是公子赭在旁,那定能安全到达啊”。
赭笑了笑,叫来了随从,低语了几句交代一下后事,便上了自己的马,跟着阿历克斯一行前往希曼。
苍的亲信正快马加鞭南下赶往日暮。
渊城的集市上,罗姆人商人吆喝着,只是已经没什么人光顾,最近城里的士兵一直在巡逻着,龙裔的士兵从来不会妨碍民众的生活,他们只是在尽心尽力的履行自己的职务,但是渊城的人都知道渊城的士兵一旦繁忙起来,战争就不会远了。渊城的人们不再在街道上走动,并不是害怕渊城被攻破,他们有最好的士兵有最坚固的城墙,他们只是不想妨碍那些忙着保护他们的人罢了。
渊城从未被攻破过,最年长的老人都是这么说的。
士兵们都在往城北聚集着。嫁到城北的姑娘透着窗户瞥到了自己当兵的弟弟,回身到了一碗水,刚打开门,钢甲碰撞的声音整整齐齐,渐渐远去。一只苍蝇失足落进了碗里,它拼命的蹬着腿试图逃离正在一点点吞噬自己的深渊。
又过了几天,井边的木桶里仅存的水也没闷热的风带走了,街上只有骂骂咧咧的罗姆人和他们的马车,马车上还沾着菜汤的铁锅在阳光下闪着光,这群罗姆人带走全身的身家打算离开这个地方了,很正常,罗姆人的一生都在流浪,没有人会定居一隅。而渊城的人不一样,龙裔世世代代生存在此。正是午饭的时间,却没有炊烟升起,一户人家的门没有锁,透过半掩的门看见桌上有碗水,水里沉着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苍蝇。
渊城北面那些游荡在阿里莫荒原游魂般的放逐者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拖着那锈迹斑斑的枷锁。
苍在渊城城墙的哨岗上看着那些人蚁群一样从远方聚集而来,他皱了皱眉头,从身后的随从手上拿起了一副弓,弓上两条银白色的龙一上一下缠绕在一起,一条是有翅飞龙,蜥蜴般的躯体上刻的鳞片就像真的长在龙的身上一样,狰狞的龙头张着血盆大口立在弓的顶端,双翼从两侧向后展开,正中间便是弓弦,细长的尾巴伸向弓的尾端,与底端那条蛇一般修长的的无翅飞龙尾巴□□在一起,无翅天龙蔓藤一样缠绕着弓身,四个脚掌低低高高的展开,头部侧在弓的底端,半睁着眼,像是睡着了。苍对着自己的头顶拉开了这架开起来就非同凡响的弓随即松开了弦,一只箭射了出去,在此之前苍并没有搭箭,那箭笔直飞向渊城的正上空然后围绕着渊城四散开来,风沙四起,狂风带起的沙尘阻挡了那群无家可归人亵渎渊城的道路。风墙撕碎入侵者的衣服后便是凌迟处刑,风墙里就像藏着千百万只一寸长的饿狼,看到那群接近的人,便上前争食,一寸寸撕扯着血肉。集结的游魂不敢轻易上前。
该隐在黛的马上闭着双眼,衣衫褴褛的放逐者们让出了一条道,并纷纷下跪。苍在城门上警觉地观察着,那黑压压的蚁群被一道水流冲散一样向两边分散开来。该隐下马向面前的风墙走去,在风墙停了下来,该隐举起右拳伸展了几下,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风墙从上往下划了一下,风墙被划开了一道裂缝,那裂缝渐渐撕裂开来向风墙两边延伸,风墙溃烂,被刮起的沙石失去了狂风的依托,坠落下来。
苍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镇静下来,很显然,他早料到这个不速之客不是一般人,苍一声令下,渊城城墙里立马飞出了上万支白羽箭,射向这群不知死活的行尸走肉。
该隐握紧了右拳,那细小的胳膊上刻满了无人认识的符文,闪烁着暗淡的光,箭伴着风声赶来,放逐者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该隐从面前夺下一支箭,右手握住那支箭然后松开,箭还未落地便化作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那铁盔上插着一直白羽,那战士拔出剑在该隐面前挥动,挡下射向该隐的箭,该隐重复着这个动作,顷刻间身边已经围着十几个战士,黛和自己的几个随从躲闪着飞来的箭,马受了惊,四处逃窜,黛拉住了缰绳,稍有分神的一瞬,一支箭已经刺穿了黛的肩骨。
“龙,什么时候要仰仗这些雕虫小技了?”
黛大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锤向地面,脸立马变得狰狞起来,嘴里已近容不下那巨大的獠牙,传着的衣服被撑破,背后凭空生出一对看起来破布一样的肉翼。这半人半龙的怪物全身漆黑,白气在布满尖牙的嘴里进进出出,黛挥动翅膀飞向渊城城墙上,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陆陆续续变成了和他差不多的怪物穿过箭雨飞向渊城。
渊城的士兵提着武器冲向这几个怪物,黛飞向一个哨岗,只一巴掌便把几个士兵拍下了城墙,渊城骁勇的士兵完全敌不过眼前力大无穷的怪物,锋利的剑甚至刺不穿这怪物的鳞片。在这些怪物的嘶吼下,渊城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在北门城墙上的苍叫来手下两个将军模样的人前去支援,自己紧紧盯着那带着十几个白羽箭变成的武士穿过箭雨直奔城门而来。该隐向着渊城的城门步步逼近,苍握紧手中的弓,苍白的头发拂动着满是皱纹的眼角,看到镇定自若走向前来的孩子,他咽了一口口水,那个家伙还是回来了。黛和他的随从已经在渊城的城门上大杀特杀,苍刚刚派去的两个将军模样的人也一死一伤。可是苍却漠不关心,他的眼前浮现着千年前自己的父亲倒在血泊中那不甘的眼神最后变得绝望和无奈的那份恐惧。
这大概就是龙的宿命吧,苍眼前只剩下自己倒在血泊中的景象。
苍朝着侧面张弓搭箭,手指微微颤抖着,眼睛却依旧盯着已近走到渊城城门下的该隐,弓弦弹指间,两头怪物被打下城门,箭带起的风刃绞割着怪物粗糙的皮肉,滚烫的血四溅开。该隐轻轻一跃,已经跳到苍的面前,苍身边的士兵举起武器向该隐扑来,和刚刚城下那些白羽箭化成的武士扭打起来。苍握紧了弓,该隐径直向他走来,十步之间,一支箭已近射向该隐,该隐伸出那闪烁着黯淡光芒的手臂一挥,箭便化为灰尘,苍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该隐刚想往前,刚刚的箭化成的风已近把他团团围住,身上的布衣瞬间被撕开几十道裂口,瘦小的男孩再一次挥动自己的右手,包裹着他的狂风随即停止,那破烂的布衣下,并未看到一丝一缕的伤口。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臣服于神,你才能得到救赎,这不仅是你的宿命,也是龙的宿命。”
苍并未理会眼前这个半人高的孩子,他跳到高台处,又向该隐射了几箭,苍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显然,这几箭他已经尽了全力。这几箭依旧被该隐轻松挡下,结果完全相同,没能伤到该隐一分一毫。
城门下,那群阴魂不散的被放逐者们跟着一个石巨人撞击着渊城的北门,没有一会,城门就被力大无穷的巨人撞开,游荡在阿里莫荒原多年的放逐者们蜂拥而进,似乎眼前就是渴望许久的救赎和自由,他们用手上布满铁锈的铁链和渊城的刀剑抗击,无所畏惧。这群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们早就放下了生命,他们的生命早就献给了他们的神。
渊城北门的攻破让苍分神了一刻,也就是那一刻,该隐就已跳上苍靠着的哨台上,苍惊恐的回头,该隐细瘦的手立马掐住苍的咽喉。半人高的孩子举起了高大的龙裔,该隐那不同反响的右手这时已经不再是那个枯瘦的孩童的手,布满符文的右手顷刻间就能捏碎苍的骨头。苍已近喘不过气来了,他年老的双眼里面只剩下恐惧和绝望,就和当年他的父亲一样。苍渐渐失去了意识,手上的弓掉落在地。
他隐隐约约只听到了和千年前一模一样的声音
“在神降临人间的那一刻,龙就已经灭绝了,这就是龙的宿命。”
渊城已近是一座死城。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沉沦在千年前的恐惧和绝望之中,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神的真容,而这一次,倒在死亡怀里的是他自己。渊城大部分的民众已经往南逃脱,剩下来的只有死人。阿里莫荒原的幽灵解开了手中的枷锁,换下了遮羞的破布,迎来了自己的神。
“主人,刚刚我听曾经来过渊城的人说,龙泉在百年前已近干枯了”。
“嗯”。该隐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我只是来拿属于我的东西”。
在渊城的神殿前,该隐示意让其他人不要跟过来,他独自走上了通往神殿的台阶。乳白的台阶层层而上,神殿除了城主并未有及他人涉足,所以也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该隐走到神殿门口,门口是两个全副武装的石像,四根乳白色的石柱撑起了整个神殿。该隐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向神殿里面。神殿里面是几个人的雕像每个雕像的脸上都带着纯金的面具,每个面具的形状各不相同,中间的那个人坐在石座上,双手抱拳,头低着,下巴搭在手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左边一个少年笔直的站在那里,握着右拳放在自己的眼前,一个女人贴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抚摸着少年的脸颊,一只手伸出食指触碰着少年握紧的右拳。右边一个少女瘫坐在地上,双手捧着一颗人的头颅在怀里,那头颅额头上长者鹿一样的角他并没有面具,眼角还刻着几滴眼泪。中间的那人带的面具是一张狮子的脸,左边少年带的是狼头形状的面具,少年身后女人的面具上则是空白的,没有刻上任何花纹,右边少女的面具只遮住了她的双眼,。
该隐走到左边少年的雕像那里,踮起脚拿起那个狼头的面具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面具一放到脸上就和长在脸上一样,刚好合适。该隐又走到了右边那个瘫坐在地的少女雕像前,伸出手刚想拿开少女的面具,就像摸到了刀刃一样收了回来,转身向神殿外走去。神殿的台阶下,众人看到戴着面具的该隐走出神殿门,都纷纷跪下,该隐挥了挥右手,神殿门两边的石像就动了起来,拔出了武器立在了神殿门口。
该隐缓缓从台阶上走下,享受着众人的跪拜。
该隐面朝众人右手一挥,背后站出九个拿着武器的人,这九个人形态不一,看不到他们的脸,因为有的带着面具有的戴着头盔,还有的只用破烂的黑色麻布简单的包裹着头部,而透过麻布的缝隙里,只有看不透的黑暗。这九个人的穿着都十分破旧,锈迹斑斑的盔甲,残破的动物皮毛胡乱的裹在身上,褪去颜色的斗篷上满是灰尘。这群人就像是从乱坟里爬出来的活尸一样让人看不到半点生气。阳光又从云里探出了头,九人的胸前一个鲜艳的徽章在阳光的照射下褪去了灰尘,闪闪放光。徽章上的图腾看起来像一只鸟,一缕红色穿插在灰色主体上,让这个图腾更加生动。该隐走下台阶,身后的人紧随其后,台下的人都低着头,虔诚的跪拜着自己的神。
黛单膝跪在台阶下,低着头,突然感觉到左手背上隐隐作痛,他用自己的余光看到左手手背上凭空有了一个图案,黛并未惊讶,依旧低着头,该隐走回渊城的主城,台阶下的人们渐渐抬起了头站了起来,所有人的手背上都多出了那个图腾,那图腾和刚刚被该隐站还出来的人胸前徽章上的图案完全相同。
“子规鸟,现在我们的生命都将属于神“黛没等亲信来问就已经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