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持轻散文随笔集》老成持轻

39、母亲的财富

　　“奶奶，婆婆上哪儿去了？”姐姐三岁的小外孙乾乾闪动着天真而又好奇的小眼睛，他望着老婆婆的遗像，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姐姐。
　　姐姐眼里含着泪，把小乾乾的头深深地埋在怀里：“婆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姐姐不愿将“死亡”这样的词汇刻进孩子幼小的心灵，她希望孩子的脑海里全都是美好和幸福。
　　其实，别说孩子，连我们这些大人也总觉得母亲没有死。虽然生老病死是人类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虽然母亲已接近八十高龄，但母亲的急促而又匆忙地离去，让我们这些子女的感情实在难以接受。我们不敢相信，傍晚还谈笑风生的母亲，怎么会一夜之间永远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离开我们这个温馨、和睦的大家庭呢？
　　前天，我下班回家闻到厨房野藕炖骨头的香味。就立刻想起母亲在世时最喜欢吃这道菜。于是我下意识地吩咐妻子：“把藕和骨头炖烂一些……”蓦地，我又突然意识到母亲已经不在了，顿时，一股强烈的酸楚在我心里涌动。
　　母亲是个极为普通而又有些特殊的女人。作为从旧社会走过来的女性，她比当代女性有着更多的不良嗜好。她爱抽烟，爱打牌，而且特投入。我们每每劝她：“抽烟打牌都对身体不好，要适可而止。”但她却说：“我押烟打牌都是当时社会所造成的。现在我老了，戒也戒不了。希望你们不要学我，”我们见她不听规劝，也只好听之任之。
　　尽管如此，母亲仍然不失为好母亲。她先后养育了我们六个子女。在我们家庭最困难时，为了让我们这些子女吃饱穿暖，她经常节衣缩食，忍饥挨饿，让我们姐弟六人平安度过自然灾害和动乱时期。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孩提时代，母亲不顾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劳累，经常深夜为我们洗衣洗被，缝补衣裳。至今，我还记得当年母亲在水井边为我们洗衣时的情景：母亲瘦弱的手臂挥动着深重的棒槌，一下一下击打着石板上的脏衣。惨淡的月光洒在母亲干枯、蜡黄的脸上，映出当时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道道沟痕。
　　其实，为了我们这些子女，母亲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她心里装的都是我们子女，却很少考虑到她自己。甚至在她临终的前几天，她感到身体不适，我们带她去医院就诊，医生要求她住院检查、治疗。她却却说：“我不能住院。孩子们工作都很忙，我不能连累他们。”没想到此事成为我们永久的遗憾。
　　平时，尽管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能经常回家去看看她，陪她谈谈心。但她总是违心地劝我们：“你们事情多，工作要紧，没空就不要来看我。”现在想来，如果我们如果当时能够经常抽时间去陪陪母亲，多给她一些关心和慰藉，母亲晚年也许就不会沉溺牌桌，就不可能整天靠抽烟打发日子。
　　母亲走了，走得那么安详，那么从容。她没给我们留下任何遗产，却给我们积累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