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若相思》苏君渡

3、来访

　　那日放掉淤血之后，我们却并未在交谈，即使后来一炷香之后，沈离将我的背上的那些罐子取下，手法轻柔的替我推拿背部，我们也未曾说过只言片语。我本是寡淡的性子，沈离不曾开口，我也不再说话，气氛便诡异的沉默下来。
　　临走之前，倒是告知与我，莫要将那些地方沾到水，一个时辰之内都不要沐浴，否则会没有药效，我微点了头，算是回应。只是背上确实疼得厉害，我微微侧躺在床上，背上肿着的伤口实实的发了烫，当看到罐子的血时，还是有些被吓着的，那些血不是我所认知的红色，而是黑的发紫，粘稠的紧，看的我心里着实犯了一阵阵恶心。
　　沈离说那便是我身体中的寒气所致，放出来便能好了。曾经有无数的大夫告诉我，只要这般做，便一定能好了，最后便是依旧在天气突变的日子里，我疼的满床打滚，对于是否能痊愈，我是半分不曾报过希望的。
　　只是看着沈离那满是认真的眼神，我突然又对寒疾的痊愈充满了希冀。她仿佛天生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不经意之间，便信她信到执迷不悟。
　　又是几日，我并未在看见沈离，心下倒是对她产生了些好奇，说好要为我治病，现下，可是连着影子都瞧不见。医者仁心，看着沈离那般模样，大抵也就是个黑心肝罢。有些胡思乱想着，手不经意的一抖，原本素净的宣纸纸上，晕开了一个极大的墨点，就像是那般的白玉染瑕，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我这副未完的泼墨山水图。
　　“小京墨好雅致呢。”我抬眼望去，沈离着一身儒雅的淡青色长袍，头发甚至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懒懒散散的靠着门扉，笑眯眯的开口道。
　　“怎么，今日沈大夫有空光临我的寒舍？”我扯了那副画出来，准备随后团成一团，扔掉。“啧啧，小京墨太冷漠了呢。小京墨不介意的话，换我来献丑一番如何？”只是还未待我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径直朝我走过来，取了我手上的画卷，拿了我手上的毛笔，开始一本正经的画起来。
　　我只好退到一旁，认真画画的沈离，就如同那日为我针灸的她一样，只是眉目之间的嬉笑懒散消失不见，认真执着的仿佛对待的时间的至宝。微微歪头，看着她围着那块污渍的地方，提笔勾勒除了石块模样，哧，我本是不屑这般的把戏，只是，沈离笔锋一转，竟是又在石块的身上，画出了几笔颇带风骨的竹枝。
　　沈离微微侧头朝我笑了笑，又提笔在下面勾勒几笔，我定眼瞧去，依稀是个姑娘的影子，身形纤瘦高挑，我有些楞，这幅画，真的好像…………
　　沈离又是在旁添上几笔，似是满天的飞雪，身后有着深浅不一的脚印。我突然觉得害怕起来，我扯过画卷，声音微有些抖：“莫要……..莫要画下去了……..”
　　我眼眶有些红，身子也抖个不停，牙关哆嗦着，颤颤巍巍咬住下嘴唇。娘亲的脸庞似又一次在我面前浮了上来，娘……..娘亲………恍惚间依旧能看见娘亲神色凄凄，似是要落下泪来，满目缱绻的看着未完的画卷，一遍一遍…………
　　沈离古怪的笑了声，有些神色不明的看着我拿着那副画摇摇欲坠。浑身抖抖索索，似是被抽尽力气，啪嗒一声，竟是没有握住，滑落到地上。
　　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画卷，有些害怕似的后退了几步，不……..不要瞧见……..不断的后退着，一个不慎，似是踩踏在什么上，直直便朝后栽下。
　　唉，耳边似是传来一阵低叹，腰身便被环住，待我反应过来，便是倚在沈离的怀里。又来了，又是这种若有若无的苦香，混杂着淡淡的中药的气味。
　　愣了愣，耳边传来沈离戏谑的声音：“小京墨，莫非是本大夫的怀里太暖，舍不得离开了罢？”呆愣了三秒，有些忿忿的推开了她，“走开。”
　　沈离被我推搡的倒退两步，假装伤心的叫道：“哎，小京墨真是太凶了，人家可是好心救你，免你摔了去，怎地……..”扶了扶额，看着这个女人没个正型的楚楚可怜状，可一双桃花眼里却晕开星星点点的笑意。
　　有些别扭的扭开头去，沈离的眸子生的极是漂亮，笑将起来，似是含着一眼的星辰，水波粼粼，挠人的紧。
　　“你今日究竟什么事？莫说，只是来我这儿画画来了。”沈离轻笑了声，“若是真是呢？”“沈离！”“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我说我说……”似是见我有些不甚开心的唤她，嘴里说着讨饶的话，可那双眸子，依旧是满满的笑意。
　　……… 直接转身准备离开，“哎哎，小京墨……..”完全不想理会身后的咋咋呼呼的某人。
　　“小京墨，其实今日受萧将军应邀，让我带你出去走走。”微微皱了皱眉，“莫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好好好，那你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沈离绕到我面前，轻挑着眉看我。
　　“不去。”准备绕过她，继续往房间走去。谁知沈离竟是在我面前挡着，我往右，她便往右，我朝左，她亦是如此。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你要作何？”“小京墨………”
　　扶了扶额，看着这个女人大有一番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沈大夫，以前为何没有发现你这般无赖？”“啊啊……..来日方长，小京墨有的是时间来了解的。”沈离不知从哪儿摸索出一把白玉折扇，微微打开遮住下半张脸，眉目含笑，不得不说，沈离生就一副好皮囊，就这般简单的打扮，端是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说要同你来日方长。”面无表情的绕开面前的女人，现下似是又开始全身冒着寒意，身上的狐裘身上依旧厚实，却依旧让我冷的直打哆嗦。
　　皱了皱眉，自我入萧府以来，萧焕对我可谓是每求必应，似是要将我这十几年载的光阴尽数还与我，无论是当今圣上赐予的奇珍异宝，亦或是千金难求的稀奇物什，萧焕就会毫无保留的转赠于我。
　　自是平日，受府里那些女人们的猜疑和讽刺，我无力周旋于她们之间，话不投机半句多，连同她们说话，都觉累极。
　　抖抖索索的盖上被褥，绿意这小丫头瞧见我脸色不对，将屋内的炉火又烧的大了些，可是依旧是那种彻骨的寒意。
　　沈离随着我进了屋，瞧见我这般，眉头几不可闻皱了皱，伸出手替我把了脉。微微叹了口气，握住了我的手，只感觉一股暖流从我手心而过，似是一缕温泉，细细滋润过每一寸行走过的角落，连带着，缓解了那些尖锐刺骨的疼痛。
　　舒展些许眉目，才觉满嘴的血腥味。沈离细心的用手绢将我的下嘴唇的血珠拭去，“本是想带你今日出去踏雪寻梅，看来，须得延期了。”似是惋惜的语气，在我的耳边划过。
　　“沈大夫真是好雅致。”沈离轻笑了声，“人生苦短，自是要行恣意妄为的事。”挑挑眉，有些得意的看着我。“所以，你算是离经叛道了？”
　　“哈哈，所以，我选择做一个大夫，悬壶济世，周游四方。”沈离的眉目似是极为虔诚的说出这句话，就像那些日日夜夜佛经袅袅耳畔回响的日子，娘亲跪在佛前的蒲垫上，眉目柔和的虔诚信仰着。
　　后来的谈话我已经记得不甚清晰了，后来，沈离的声音在我耳边肌肤微不可闻，沉沉的睡过去，就像多年前，娘亲尚在，在她怀里那样温暖而安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