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后院不能起火 ...
-
“主子,何苦。”
清浅拿过一边放了许久的药膏,坐在床铺边上继续给她上药。
她也想知道自己是何苦。可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记住了,就放不下了。
一潭表面清澈的湖水,你不搅动它,它就会永远清澈下去,直到它被淤泥填满的那一天。
而如果有一天,你用棍子探知湖水深度的时候,一不小心搅动了它,那么它只会越来越混浊,直到你撤去棍子,让它重新沉淀。
储君之位,就是那一根搅动湖水的该死的棍子。
帝君、太宰和巫主三方互相牵制的势力,在这一场财富权力以及生命的角斗里,不分亲疏,只有你死我活。
有情有义的?应该就是二少君的下场了。
至于她,手染鲜血的人有什么资格向神祈求一个好的下场。
不过,除了她,帝君是,太宰是,神的代言人巫主也是,在那正灵宫里议事的人,没有一个人有资格。
“好了吗?”
君潇尘的突然出声让清浅手抖了抖,险些将药瓶里的药粉直接倒在伤口上。
“好了,主子最近最好不要和别人动手。”清浅将疗伤药收拾好,给君潇尘的伤口包上月白色的绷带,顺势便要给她披上中衣。
君潇尘拦住她,低头,然后向清浅眨了眨眼。
清浅也认真地向她眨了眨眼。
“主子,您的伤口再绑就烂了。”清浅眉头皱起,“本来您这伤口就是又深又长,九幽那地方温暖潮湿,即使是轻甲也不怎么透气,再加上绷带和绑带。背后那一块的压着肉都快烂了您知道吗!”
“君小司马回府一趟,一个半时辰内练出了堪比铁甲军的身材?”
君潇尘面无表情。
清浅也是面无表情。
然后君小司马选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侍女拒绝帮助的情况下,无比熟练地把自己的裹上了。又伸手拿过清浅手上的中衣,自己套上。
“主子!”清浅见状想拦住君小司马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某个傲娇病犯的人并没有理她,只是低头将鞋袜穿套好,站起转身拿过架子上挂着的外衫、锦袍穿好,系上腰带,挂上羊脂玉佩,伸手将自己的长发冠好用簪穿过,戴上官帽。
君小司马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并没有理会哭笑不得的清浅,径直推开房门走了。
清浅欲哭无泪,她只是想以此告诉主子她的身体有多经不起折腾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等候在房门外的君戡见君潇尘出来,行了一礼便跟上她往前厅走的步伐,道:“主子,君暗集合完毕。”
“嗯。”君潇尘侧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君戡,继续往前走。
拐过这个转角就是前厅,君潇尘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一路默不出声的君戡。
“有话直说。”
君戡猛地单膝跪在地上道:“主子恕罪,属下认为古……”
“并无大错?”君潇尘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谁知隔墙是否有耳?纵你君戡将这府邸守得滴水不漏,也难保百密一疏。”
“是。”君戡的头低得更低了。
君潇尘并没有再看他,转过墙角就进入了前厅。
前厅里正讨论着什么的四个人,见到君潇尘的衣角出现在前厅门口便立时噤声,单膝跪地。
“主子。”
“起。坐。”君潇尘径直走到一张桌案后,开始翻看最近的帝都八卦,不对,帝都情报。
四个人趁着君潇尘低头的时候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君戡呢?这时,君戡一脸冰霜地从门外进来正好就撞上了四个人打趣的眼神。
哟儿~让你平时老仗着武力值最高老虐待我们吧,这下被主子收拾了吧。
君戡看了一眼在上面翻情报的主子,冷哼一声回了四个人一个警告眼神,无声地说了三个字,让四个人瞬间表情凝固。
他们都看懂了,君戡说的是,三帝姬。
前厅里的气氛立时浓重了起来,这是一个他们不愿意让主子知道的消息。
经过君绰整理完的消息君潇尘读得很快,左手打开桌案上最后一卷竹简,一边随意地问:“你们还有什么消息是没告诉我的?”
但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将百万敌军视若无物的君小司马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大的前厅里一片死寂。
五个人默默交换着眼神,心理念叨着:完了。
君潇尘将身体向前微倾,目光抬起。渐渐冰凉的手指,轻轻搁在了一边的毛笔上。如刀般的目光剜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君绰身上,目赤欲裂,几欲滴血,搁在毛笔上的手猛得收紧。
“说!”
“咣——”
君绰双膝重重磕在石板上,附身叩首:“一年前,三帝姬于帝姬府畏罪自杀,一尸两命……属下隐瞒情报,论罪当诛!”
君潇尘的目光从跪在地上的君绰身上移开,缓缓扫过一起双膝跪下的剩下四个人。
“呵。”
一声轻笑落在地上,只让人内心一颤,分外冰冷。
“你觉得这是为我好,”木质笔杆在她拇指食指和无名指小拇指的用力下,弯曲,解构,分崩离析,“所以我不会杀了你吗?”
“啪!”
笔杆被拗断。
“你们是都觉得,本大夫不会杀了你们是吗?!”
两道光影从君潇尘手中弹出,直指君绰君戡二人百会。
只有几声清亮的响声。两枚暗器和一根毛笔的两截落地。
君绰四人有几分惊异地偏头看着君刺,君刺低头垂眸道:“回主子,属下觉得量刑过重。”
“情报为本大夫之目,为本大夫之耳。尔等贼子甚是大胆,欺上瞒下妄作主张!”君潇尘起身,广袖一甩,将竹简砚台尽数扫落在地,“目无尊上,成何体统!”
“君刺,汝道量刑不妥,当量几何?”君潇尘的声音冷到了极致,“知情不报,汝亦同罪,掌君暗刑而违之,罪加一等。”
“回主子,当……鞭三十,属下与君绰三十又五。”
四人听到这个数字后,都是一抖。君暗刑罚的鞭子可不好受,长鞭带勾,五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准。”君潇尘深深地看了一眼君刺,缓缓坐回椅子上,“君绰。”
“是。”君绰自是知道主子要他说什么,“三帝姬疑为十年前二少君冤案幕后推手,巫主与之长谈一天一夜。一个月后,三帝姬薨。孕三月。帝婿自缢。”
“巫主……”
他又想干什么。
当年二少君案就有他巫宫掺和进来,踩了最后最致命的一脚。一句“天德有亏,牺牲以祭”,连坐百人。
二少君一案幕后主使是太宰定是无疑。二少君薨,顺位继承人便是帝后的两个儿子,四少君和五少君。
帝后乃是太宰原配所出,既出生于卿家,又贵为帝后,两个儿子的身份更是贵不可言。只可惜第一胎生出来的是长帝姬,才让她的顶头上司大司马的女儿刘氏有机会一举得男,生下了二少君成功封了妃位。
虽说未来帝后之子方为正统,但是心里有根刺,谁都难受。二少君就是那根心脏每次收缩,都会用力刺疼太宰一党让其除之而后快的刺。所以,就除之而后快了。
至于那个捣乱的巫宫……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巫宫,主祭祀、礼乐、教化、刑罚及谏诤。看起来管得东西比其他两方那一方都多,但实际上除了执掌刑罚还有么一点点用以外,其他东西都并没有什么太强的实质性作用。
哦对了,或许还有那个可以用来栽赃陷害的卜祝之术有用,不管怎么说,每一任巫主都还是会有一点奇奇怪怪的能力的。
巫宫掌权人巫主之职由离姓世袭。按常理来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尤其是其中有一个还是名正言顺的神的化身的时候,早就应该开打了。
可奇怪的是,即使大漾的帝君再怎么昏庸混蛋,例如现在这一位,巫主依然会“尽心竭力”地辅佐帝君,而不是选择篡位。
相信她,什么神之子悲悯众生负责万物都是在扯皮,这一位巫主明显没打算干什么好事。如果他真的打算在政治漩涡中超然物外的话,就会选择帮助帝君,而不是不仅没有什么都不做,还把二少君推上。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并不是中立,而是向强势的一方俯首称臣。
手指沿着桌案的纹理无意识地滑动,君潇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问:“君绰,坊间的说法是什么?”
“巫宫算出三帝姬身怀恶胎,巫主不忍苍生遭难,力劝三帝姬成全大义,帝婿不忍爱妻离世追随而去。”
君潇尘瞬间有一种吃了某种不明物体的感觉。
这真是一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故事。
这般大义凛然的事情真是看得她热血沸腾。既然他巫宫巫主要好名声,那她不如就毁了怎么样?
巫宫嘛,主要在得民心,无论是教化谏诤还是祭祀礼乐,无一不要求执行者心性高洁,不惹尘俗,那她就勉为其难地把那一位拉下来好了。
“君戡、君资。传令舞雩台,如此这般……”
从君潇尘嘴里吐出来的一串词语惊呆了五个君暗的成员,他们主子这是打算干什么?!君小司马的节操呢?!身为中大夫的操守呢?!
“今宵事毕,汝等自去领刑。”君潇尘一甩衣袖,负手行出前厅。小厮和马夫早已在府门口准备多时,君潇尘潇洒上马,自去宫禁不表。
“你们不觉得……主子抓的重点很奇怪吗?”君绰挠了挠脑袋,他都已经做好了主子要因为三帝姬薨昏死过去的心理准备,结果主子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是在纠结他们隐瞒消息和巫宫的问题。
君致反手一个折扇就打在了君绰头上:“你这蠢货,当时让你说你不说,现在好了每个人三十鞭,本姑娘这美背哟……“
转头好奇看向君戡:“主子想宰了君绰我也有同感,但是为什么还有一截笔杆子是飞向你的?”
“我为古嬷嬷求情……”
四人扶额,这也是一个没救的。古嬷嬷那张嘴简直就是个危险品,但无奈她对主子,对他们的恩情实在太大,只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主子那一瞬间,是真的起了杀心吗?”
君绰看向在一言不发的君刺。
“是,但是主子在犹豫。”否则以主子正常的水平而言,她根本接不住主子力道,但是她如果不拦截,这两个人会不会死,她也不知道。
“二少君和三帝姬之于主子,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一边迟迟沉默不语的君资开口,这里面数他最是人情练达,“主子只是刻意不相信这个事实,强迫自己绕过它,毕竟她今晚还有两场硬仗要打。”
“不过……酒壮怂人胆,况且咱们主子一点都不怂。估摸着今晚就会爆发,再加上咱们主子的酒品一向不好……”
突然有一点担心巫主的人身安全了怎么办?
(君刺:敢担心的再加五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