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之上》圣光忽悠着你

8、八

　　海雕还是第一次潜入绿翡翠海礁海底。在昨日那个守密人失踪之处下锚之后，他脱下长袍，□□地进入水中，闭上眼睛，放松自己，在头脑中勾勒着剑鱼的模样。很快，他的形体开始发生变化。海雕的身体变得圆润光滑，布满细腻的鳞片，手脚化作胸鳍和腹鳍，口鼻前凸、拉长，长出长而锋锐的尖吻。不过片刻之间，一条剑鱼出现在海雕所在的地方。
　　剑鱼冲单桅帆船摆了摆尾巴，一头扎进了水中。它的长吻轻松地破开海水，迅速向深处游去。
　　阳光透过蓝绿色的海水，变得柔和而昏暗，这里的海水约有九十余尺深，光线很快变得稀薄，除了眼睛以外，剑鱼更多地用侧线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它就发觉，这里不对劲。
　　这里没有鱼群。不止鱼群，连一条鱼都没有，除了藻类和它自己之外，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活物。
　　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是剑鱼的本能。仿佛这片海域里潜藏着什么看不到的巨大危险，阴森，可怖，难以形容。
　　剑鱼迟疑了，本能令它退缩，但意志却驱使它向前。
　　它打了一个圈，再次冲向海底那片令它畏惧的幽暗区域。
　　不知不觉间，海水的流向变化了。剑鱼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它破开水流，迅速扎向斜下方，那里的海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深深的恐惧感扑面而来。水流飞快流过它的身体，交织的涡流带动着它的身躯，束缚着它的鱼鳍。它犹疑片刻却仍未退缩，而是猛然加速，在湍急的水流中向漩涡深处游去……

　　提亚找到海雕的船时，夜幕已经降临，月光铺撒在黑色的海面上，如同点点跃动的碎银。海雕那艘单桅帆船静静伫立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轻轻飘荡。提亚吩咐手下将船驶近，自己跃上海雕的船，打发手下先行离开。
　　船只消失在夜色中后，提亚脱下衣物，和海雕的放在一起，自己半裸着坐在船沿，抱着一柄细长的剑，凝视着海面，哼起一首水手常哼的小调，静静等待。
　　刚刚发出尾音时，海面发生了变化。没有风，但水流渐渐变得狂暴，海浪高高卷起，拍打着船身，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提亚紧紧扶住船边，盯着海水的涌动。
　　很快，他在看到了一样东西——月光之下，翻涌的水流之间似乎闪过一道银光。而在银光之下，有什么正在弥漫：庞大、阴暗，令人毛骨悚然。
　　提亚跳了下去，连同插在自己腰带上的那把长剑。
　　他钻入水中，奋力向银光所在之处游动。海水灌入他的耳朵，带来阵阵沉闷的轰鸣。水下一片漆黑，所能凭借的只有感觉。恐惧扑面而来，提亚清晰地感觉到在黑暗的水中，有什么正在将自己连同周围的一切向深处拉扯。提亚睁开眼睛，勉强能分辨出前方似乎有一条鱼，正在奋力向自己这里游来。无形的阴影纠缠着它，它几乎难以移动半分。
　　提亚向那里游去。恐惧感逐渐减弱，很快，提亚靠近了那条鱼。冰冷滑腻的触感擦过他赤裸的手臂，提亚左手勾住鱼身，右手拔出长剑，狠狠向前挥动：一下，又一下……
　　阴影似乎被斩断，拉扯的力量渐渐弱下去。那条鱼摆动鱼尾，抽打提亚一下，游动起来。提亚忙抱住它，整个人趴在它身上，一边向后方挥动着长剑一边任由那条鱼带着他冲向远处。
　　海面平静下来，提亚浮出海面，抱着鱼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是一条大约六尺长的剑鱼，身姿优美，触感滑腻。提亚收回长剑，右手抚摸着它的背鳍，赞赏地说：“海雕，这个样子很适合你，摸起来相当不错。”
　　他抱着那条剑鱼，脸颊贴在它脊背上，手指在它的鳞片上来回抚摸。剑鱼轻轻甩着尾巴，看起来既美丽又温顺。提亚摸够了之后，在它脊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命令：“海雕，变回来。”
　　接着他松开手，游开几尺，饶有兴味地盯着那条剑鱼。
　　剑鱼发生了变化，它的鱼鳍迅速伸长，长吻迅速收缩，只不过转眼之间，一个全身赤裸的人就出现在海面上。
　　海雕匍匐在海水中，不着寸缕，月光之下，他身上的伤痕依然清晰可辨。他将身体沉入水中，皱起眉头问提亚：“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巫师，看看我的奴隶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好事。”
　　“主人，海里危险，先回船上再说。”
　　“再说什么？我的巫师。”
　　“再说……”海雕的声音依然平静，“您对我的处置。”
　　很快，在海雕召来的海风推动下，那艘单桅帆船轻快地向黑岩岛返航。
　　桅杆上挂着一盏明灯，提亚站在灯下，海雕跪在他面前。
　　巫师依然赤身裸体。经过海水的浸泡，他浑身上下尚未消褪的伤痕更加明显。鞭痕上的血痂已经脱落，严重的甚至肿胀起来。灯光映照下，被那根细棍子抽出的痕迹青得发黑，在浸泡过的浅褐色皮肤上更加可怖。
　　他沉声讲述着自己在海底的见闻，提亚冷冷地打量着他的身体，目光深处透着自己也未曾觉察的迷恋。
　　海雕的声音平静而刻板：“主人，海底的东西很强大，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我尝试过，但没能看出任何端倪。所以，我认为目前我们只有远离这里。”
　　“为什么不经禀报独自前来？”
　　“主人，您吩咐过，职责所在无需一一向您禀报。”
　　“海雕，说实话。”
　　“您认为我欺骗您？”
　　听到他的话，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从提亚内心深处涌起，一瞬间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个人都撕得粉碎。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
　　他强作平静，盯着海雕，“为什么不带手下？”
　　海雕讶然看了他一眼，似乎纳闷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明显的事情，“主人，您认为我会愿意……”
　　提亚烦躁地别开脸，冲他摆摆手：“起来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到船头，负手而立，望着前方漆黑的海面。
　　海雕依然跪在那里，侧过头盯着提亚的背影，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