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之上》圣光忽悠着你

9、九

　　半夜，海雕从睡梦中惊醒，发现一只冰冷的手正贴着自己的脸颊。海雕今天太过疲累，睡得非常死，压根没能发现有人进来。
　　没有灯，窗帘也关着。但海雕知道来的人是提亚。他放下心来，疲累地闭着眼睛没有动弹。提亚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经由他高挺的鼻梁来到右侧，轻轻抚摸着那道夜间未经遮掩的淤青。
　　之后他收回手，问：“海雕，醒了吗？”
　　海雕闭着眼睛含混地“嗯”了一声。
　　“给我腾点空。”
　　海雕依言向里面挪了挪。提亚掀开薄毯，躺在他身侧。提亚浑身冰冷，即使隔着睡袍海雕依然冻得一激灵，困意顿时去了一小半。他迷迷糊糊地把毯子往提亚那边拉了拉，掖上，顺便把他冰凉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小腹上，用手焐着——一如当年。
　　提亚的手渐渐暖和起来，海雕的意识逐渐朦胧，再一次陷入沉睡。睡梦中，他恍惚回到曾经，提亚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只会闯祸的坏小子的时候。
　　很多年前，十多岁的提亚总爱黏着他，时常闹着要跟他睡。有时候提亚闯了祸被父亲关起来，半夜三更时分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无一例外地会溜到海雕这里，毫不客气地戳醒海雕，让他给自己挪点空。最初，海雕觉得他烦，又不敢直接把他赶走，只好背对着他，就当旁边没这个人。后来海雕习惯了，总会给他掖好毯子，暖暖手脚。
　　后来，提亚长大了，海雕再也没有允许过他睡在自己旁边，直到皮诺死去。

　　那时候，海雕独自被提亚关在地牢中，锁链缠身，等候处置。地牢没有任何守卫，提亚十分清楚该怎么对付他，几乎没给他任何机会。半夜里提亚突然来了，他打开牢门走进来，又锁上，在黑暗中躺在海雕身边，抚摸着他身上的镣铐，说：“海雕，你说得对，我有时候的确想杀了你。但你也知道我根本舍不得，不是吗？”
　　知道海雕无法回答，他沉默片刻后又接着说下去：“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他们都以为你躺在我卧室隔壁，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为了让这句话变成真的，你得付出点代价。”
　　“你觉得我疯了是吗？是的，自从看到你那样对皮诺笑之后我就疯了。”
　　“你想救皮诺很容易，但你没有救他。海雕，你恨他，对吗？他永远也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
　　“现在他死了，你如愿了是吗？”
　　“海雕，做我的奴隶，我保你一条命。”
　　提亚点亮油灯，将紧紧勒在他嘴巴上的咒文束带取下，将卡住他舌头和喉咙的铁钩拿出来。海雕很快猛烈地咳嗽起来。等到他缓过气来，提亚平静地问：“海雕，你的回答。”
　　“不。”
　　“你想跟皮诺一起死？”
　　海雕没有回答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那我来告诉你，海雕，你无权就此死去。我要你活着，直到我不再恨你，或者……杀了你。”
　　“那就杀了我。”

　　提亚看着他，眼神逐渐冰冷下来。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冷笑，尖锐地说：“杀了你？如你所愿吗？一了百了吗？海雕，我才发现，即使知道你对皮诺见死不救时我也从未如此恨你。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好，好，好，海雕，你真厉害。你毁了我的亲人，还想要我成全你的心愿。”
　　说着，他低声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地牢里，逐渐加强，提亚似乎将所有的愤怒与怨恨都塞进这笑声中，发泄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透露着压抑的疯狂。
　　渐渐地，笑声低了下去。提亚坐在海雕身边，盯着他手腕上刻满咒语的黑色镣铐，轻声说：“海雕，我真想杀了你……”
　　他站起来，不看海雕，冰冷地说：“好吧，既然你一心想死，那明天我就召开裁决会，你很快就能得偿所愿。”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他脊背挺直，脚步僵硬。海雕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渐渐软了下来。他嘴唇微微蠕动，无声地说：“提亚，别哭……”
　　等到他走出牢门，动手上锁时，海雕叫住了他：“提亚……”
　　“嗯？你还有什么遗言？”
　　“……饶我一命。”海雕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
　　海雕咬咬牙，提高了声音：“饶我一命，我求你。”
　　提亚透过铁栅间的缝隙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他说话的真伪，“做我的奴隶？”
　　“是。”
　　“把你的性命交给我。”
　　“……是。”
　　“很好。”提亚走出去，拎起放在刑具架下的铁锤走回来，为海雕解开部分枷锁。海雕跪伏在他面前，额头贴着他的脚尖，将自己的性命连同尊严一起交给了提亚。
　　契约成立后，提亚命令海雕躺在地上，咬着一团布。紧接着他抡起铁锤，砸断了海雕的右臂。
　　在海雕的惨叫声中，提亚重新塞住他的嘴，拖着他走出地牢，将他扔进自己隔壁房间，为他正骨，命令他继续躺在床上装作昏迷，直到这件事彻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