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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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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妈妈是章家后院的总管,虽为人和善,却无人敢对其不敬。
过世的大夫人,也就是大公子章忆的娘亲当年嫁入章家时,算是下嫁。大夫人身为公主,生母虽为才人,身份却很高,自小便是抱到太后身边养着的。但有时候缘分在那,公主说要嫁,谁敢说一句身份之差,太后又偏偏是赞同的,虽有许多人看着眼红,却也无话可说。
只是这其中的奥妙,大约只有皇上和太后心里清楚。然而对于章大人和大夫人来说,这一场无论是阴谋还是姻缘,只是成全了他们。人生难得糊涂,这样成全自己的事情,又何必去追问那些个为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大夫人身下所出唯有大公子章忆,大夫人过世之后,章大人一直没有续弦,府里只有三个姨娘,几个侍妾。
而徐妈妈,则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不说地位有多高,就凭她是太后送给大夫人的这一条就足够所有人对她恭敬有加。更何况徐妈妈还是大公子章忆的乳娘,乳娘如亲娘,谁对徐妈妈不敬,便是对大夫人不敬。
章忋出生的时候,大夫人因难产仙逝,徐妈妈随灵哭棺,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太后亲自来看,也不顾凤体扶着棺沿哭过几回。回宫之际便下了两道懿旨,第一道是不许章大人续弦,府里的姨娘本看着大夫人过世,还想着能有出头之日,这下子都绝了念想。
这第二道,就是由徐妈妈来掌管章家后院,如有悖逆,则视为抗旨不尊。这一下,后院的姨娘们更是心如死灰,再也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大夫人死后,本该由二姨娘带着的章忋被徐妈妈带在身边,二姨娘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章忆从五岁起被一个江湖人带走云游,十八岁才回家,所以大夫人过世的时候章忆并不在家,小章忋随着徐妈妈长大,被保护的极好,性子温文尔雅,兴许依旁人看来还有些软弱。
这会儿听章忋说流莺是他的救命恩人,徐妈妈心底一慌,忙快步走到章忋身前上下查看:“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流莺扶着下巴看,忽然觉得有些羡慕,有个人这么疼着,怪不得这个章公子看起来这么温柔,不像章忆。流莺又想到章忆,她想着兴许章忆和章忋是兄弟,他们可不怎么像。
“徐妈妈,没关系,多亏了齐姑娘,我一点事都没有。”章忋笑着扶住徐妈妈的肩膀,看起来十分亲昵。徐妈妈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来看流莺,眼里有一丝狐疑,口气却极客气:“真是多谢姑娘了。”
流莺看她向自己行礼,忙局促的站起来,怀里的小狼因为她的动作醒来,迷迷糊糊的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章忋见流莺不说话,便介绍说:“齐姑娘,徐妈妈是章忋的乳母,如同亲娘。”
徐妈妈听他这么说,面上露出一丝欣慰,并未开口。流莺礼貌的点头:“在下齐骅,不太懂得您这儿的礼数,如有不敬,望您海涵。”这般说辞,已是流莺的极大礼待,章忆不曾教她大户人家的礼仪,苏家江湖客,更不会有人教她。这样在徐妈妈眼里自是有些礼数不周,可是想到她是章忋的救命恩人,便笑道:“齐姑娘这是哪儿的话,您进门就是客人,稍后老奴给姑娘准备客房,姑娘稍等。”
“麻烦您了。”流莺极深的颔首。虽礼数不周,却极为诚恳,徐妈妈笑笑行了礼下去了。
今年冬天格外冷,徐妈妈派人送了两个火盆去流莺的客房,晚上的时候又送了一大桶热水请流莺沐浴,流莺有些受宠若惊,躺进宽大的木桶时,忽然有一丝困倦。
客房的屏风是素色的丝娟裹着颜色醇厚的黄梨木,木桶上悬着轻薄的白色帷帐,看起来十分安稳。
流莺侧头去看,头边上的几案上放着一只明明灭灭的灯,再往里是一身苍青色的棉衣,很贴心的是男子的款式。熏了香,有点熟悉的味道。
忽的有人敲门:“齐公子,您洗好了吗?”
流莺一怔,恍然明白了这是章忋和徐妈妈为了避嫌,才和旁人说自己是男子,心里松了下来,又觉得这人可真是玲珑剔透。
转而起身出浴,用屏风上搭着的帕子裹了身子擦水:“好了!”
外面的人听她这么回答,便道:“五少爷请您去小厅用饭。”
“好,麻烦你了。”流莺擦干了身上的水,将衣服拿了起来。流莺不高,又瘦又小,这衣服已经是男装里最小的了,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空空荡荡的。将腰带死死扎紧,她自嘲的笑笑,用了根绳子把头发绑成发髻,看起来确然很像是一个少年。
章家高门大户,可是府内陈设却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朴素,大约是因为快要过年了,府中廊檐上悬了喜庆的红绸和大红的灯笼。流莺心里赞叹,这年头有权有钱的能有章家的低调也是极为难得了。
前面引路的仆人在流莺左手侧先行半步,低着头十分恭谨的样子。他用余光偷偷的打量这位其貌不扬的贵客,心里十分疑惑。可是作为章家的下人,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遂压下心里的好奇,专心引路。
章家的院子很大,从客房走到前厅也要走很久,前面的仆人一言不发,流莺怀里抱着的阿孑昏昏欲睡。天更冷了些,阿孑也比早先更加嗜睡,几乎大部分时间都缩在流莺怀里打瞌睡,流莺好笑的摸了摸阿孑毛茸茸的脑袋,心情舒畅了许多。
忽而四处打量的目光停在一扇窗上,那上面的雕花是一只鹤,修长的身姿,双翅拢着,微低着头,右腿笔直的立着,而左腿却弯折起来。很悠闲的样子,却又是振翅欲飞的样子。
章忆?
流莺忽的开口问到:“请问,你知道章忆吗?”
仆人听她这样问,心里有些奇怪,却还是忙停了步子,恭敬的回头面对着流莺,微微弓着身子,柔声到:“回您的话,您说的那位应该是我家的大少爷。”
“果然。”流莺笑笑,这也大概就是自己和章忆的缘分呢:“走吧,谢谢你了。”
仆人称了句不敢,又转过去继续引路。
叶致远将将赶到杭州不久,苏一晟便来他家找他了,叶致远看他面无表情,便先开口问到:“流莺离开多久了?”
“两个月。”苏一晟俊秀的眉目里有些不悦:“自以为是。”
叶致远知道他生气,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只好叹了一口气,又问到:“都找过了?”
“苏家撒开人马把杭州找了个遍,”苏一晟嘴角讥讽的挑起来:“你猜怎么着?”
他这么说,叶致远便明白了,流莺定是已经离开了杭州。他低着头在屋子里踱了一圈,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她会去哪呢?”
“嗯,我们全家都想知道。”苏一晟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依旧是面无表情。
“啊!”在屋子里转圈的叶致远忽的停下来惊呼了一声,苏一晟抬头去看他,只见叶致远开始收拾东西:“完了完了!那妮子肯定去找泉岸堂报仇了!”
苏一晟表示怀疑:“她……知道路吗?”
“……”
事实证明苏一晟才是比较了解流莺的人,因为流莺之所以去京城完全是因为她搭了顺风车,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云南,本打算等等去云南的车,转念又想着兴许朝廷剿匪,自己去北京能有更多机会报仇。
其实苏顾之所以不放心流莺,并非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出去有什么危险,流莺的武功已经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具体的有多高,他这个做师父的也看不清。可是苏一晟十分清楚,当日在寒谭交手,流莺的实力并不高,自己已经超过了苏顾,流莺无非他的五成,况且手法太松,根本无法应付外面的世界。
苏一晟这个人不太愿意管闲事,可是毕竟她差点成为自己的二嫂,即便这个二哥有时候啰啰嗦嗦烦人的很。
嗯,烦人的二哥就死在自己面前,自己都救不了。她呢,她一个小丫头,还能报仇吗?
叶致远最终也想不到流莺去哪了,可苏一晟忽的又告诉他:“别找了,她若是想,就去陪二哥啊。”
叶致远一愣,转而颓然的坐下:“也罢,她想跑,谁又抓得到。”
可叶致远万万没有想到,流莺竟然去了京城,还进了章家。
快要过年了,章忆按惯例去城郊给师父上坟,师父过世多年,章忆年年都去,不论是人在哪也都要赶回京城去师父坟前上一柱香。师父对章忆来说,是父亲也是朋友,感情至深,不能用常情来计算。
晚上回家的时候,却听说五弟又被老二欺负了,章忆心里闪过一丝厌烦,老二这个张扬的性格真是章家的污点。
正想着,人已经到了前厅,章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章忆解下身上银色的披风,放到下人手上,接着走到章忋身边,对着徐妈妈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面有不豫的问章忋:“阿忋,今天怎么回事?”
“大哥听说了?”章忋面露苦笑:“太子要我手里的东西,二哥趁你不在就帮太子来拿了。若不是有人救我,恐怕我早就……”
章忆隐隐有些怒气,可是碍着章忋在便没发出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阿忋,先吃饭吧。”
章忋忙说:“大哥,我们得等等,今日救我的恩人马上过来。”
“恩人?”章忆皱皱眉,只怕是哪些别有用心的人,阿忋人单纯,很有可能被人欺骗。
正说着,章忋站起来迎到门口:“齐姑娘,你来了。”
流莺冲着章忋笑笑:“多谢章公子款待。”
章忆在边上看流莺,只是觉得眼熟,只是认不出曾在哪见到过,看得出这是个不大的姑娘,瘦瘦小小的,虽然穿着一身男装,可是眉眼清秀,若不是因为肤色深,可能也是一个美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救得下阿忋?
“齐姑娘,这位是我大哥,章忆。”章忋将身子侧开,让出身后的章忆,又对着流莺道:“大哥,这就是今天救了我的恩人,齐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