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吴永恒

27、感谢，一路有你

　　小时侯，因为自己拿了邻家一盒火柴，被罚站了，非得要我说“我错了"，我不服，当天我就跑了，并发誓再也不回家。那年我八岁，人小脾气犟，决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转来。我一气之下跑到別的村子，悄悄的躲进一个山沟里，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在渊深的山沟里感觉凉丝丝的，开始有点胆怯，咬咬牙决定明天找个好点的藏身处。
　　我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不多一会就在我藏身处停了下来，说话声吓我一大跳："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是谁家孩子，你爸妈叫什么？你是哪个村子的？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躲这里干嘛？是不是跟着你家大人走丢了，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无论那人怎么盘问，我就是闭口不答，实在没办法，把我当作聋哑孩子领回家。我哆嗦得厉害，就随着他回去，反正我家人也不会找到这里来。这是老式三湘房，刚进屋，男主人烧火让我暖和暖和，女主人赶紧拿了件旧棉袄披在我身上，接着那村里的人接二连三的来看热闹，好像看怪物似的，时不时传出哄堂大笑。他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比我高大半个头，瘦瘦黑黑的，头上长满赖子，他凑上前来，我就连退好几步。
　　“哎，你哪家姑娘长这水灵？给我当妹呗，我会照着你的。"
　　“哟，这小子这么快就知道疼媳妇了，人家还没过门呢，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哈哈哈"
　　“谁是他媳妇？我才不做他媳妇呢。"他们做大人的真好笑，只要女生、男生就这话题，真是沒见识。那时我不懂什么叫媳妇，反正就是听着不爽。
　　“原来不是聋哑呢，这孩子脾气倒是挺倔犟，问了半天也不吱一声，干脆留着在我家当我儿媳妇得了，要不做我们家姑娘也行，我就两儿子，正想要一姑娘呢。"
　　这时我心里没底了：这家子都什么人呀，好像人贩子似的，害怕了，只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时门开了，是个熟悉声音：“听说你们领回来一女孩子，我来看看是不是我家走丢的孙女”。
　　“爷爷，我在这。"还没等爷爷进屋，我大声呼叫。
　　“总算是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把你爸妈都急疯了，为了找你，全村都出动了，看你这孩子。"爷爷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说了几句客道话，把我领了回去。
　　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我依然倔犟，凭什么都得大人们说了算？他们做的就全对，小孩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从那以后就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只有长大了才不受他们管教，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其实不是意识不到对错，只是不想轻易道歉。
　　五年后，我缀学了，不是我成债不好，是因为家里条件太差，平时多么苦多么累我也认了，最重要就是能考上大学，将来有份好工作，也是能改变现状的最好机会，也是给辛苦了父辈长脸了。因为家境不好，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读书，也很卖力很卖力地帮着做家务，就是想讨好谁，也好自己顺利上大学，可是这完全是个梦，随着梦醒了一起支离破碎！
　　我知道这辈子是投错胎了，可我不甘心，我可以靠自己双手去创造，我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不信自己就被这样难倒！起初跟着爸爸在工地里，尽管白天辛苦，晚上有足够的时候自学，我想我可以自学成才，到时候看你们拿异样的眼光看我！本想不靠父母靠自己双手赚来的工资全被爸爸领走，一个月两块钱的零花钱还要经再三盘问才肯给。我彻底绝望了，怎么觉得自己成了一道赚钱工具！悲哀呀，什么时候我才能自主，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再受约束！
　　一年后，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自己出去找事做，自己赚钱去读美术学校，自力更生，做自己想做的事。年轻人就应该有抱负、有理想，更应该勇往直前！提着旅行包我刻不容缓，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挨家挨户的问：“请问你们需要帮手吗？”
　　“不要，你才多大，能干些啥呀？不要不要，回家读书去吧，肯定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被大人赶出来了吧？"
　　“孩子，这里沒你能干的活，怎么你们家大人就这么狠心呢，这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放出来打工赚钱，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走开走开，要饭也不是这个要法，刚才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我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哪还有钱给你们，真是的……"
　　茫然间，像自己犯了罪似的，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咬咬牙告诉自己不哭，哭了就等于认输，我绝不回头，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简便的行李包，此时却太沉重，肚子已经在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心慌，可我不能放弃，要不然永远都沒法做回自己。
　　天渐渐暗了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歇身的地方，因为自己是女孩，只要有人可能经过的地方都危险，我只有找个不可能有人去的地方，那就是坟地，可是黑漆漆的，那是人呆的地方吗？没病都会被吓出病来。我灵机一动，有了，女公厕是再安全不过了，虽然气味不好闻，夏天蚊子也多，可那里对女孩来说再安全不过了，我的目标定在公园里的公厕，那里白天有人打扫，不像外面的厕所那么脏，再就是晚上公园有值班的，较比外面安全。
　　公园白天人挺多，也要收门票，到晚上九点才免费，九点之前我不敢提着行李在外面瞎逛，将行李包放置公园外一个不显眼的草丛里，并做好记号，以便晚上过来取。终于等到了九点，公园里人渐渐少了，而我早已睡意浓浓，赶紧找到行李包钻进女公厕，一股臭味熏陶着，还有蚊子、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我实在太困了，只要有个安身的角落好好眯一会，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凌晨四点，我被一阵脚步声惊醒，这么早就有人打扫啦！管他的，反正是女清洁工，最多我也是在上厕所，她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感觉有点不对，好像是个男人，他的咳嗽声，还有他有力的步子，怎么办怎么办，要是个色狼可怎么办？不好，他已经进来了，正在挨个的冲洗，还有三个，两个，下一个就是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干脆装吧啊__啊__有鬼呀，接着抱头冲了出去！
　　男人被吓愣了，呆呆的在那里一动不动。哎呀妈呀，吓死姑奶奶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大半个晚上总算淌过去了。五点钟，天边露出鱼肚白，合计着今天要打好精神，争取今天找到一份工作，有个安身之处也行，像昨晚魂都快被吓掉了，再这样下去，肯定有人会被抬进医院。
　　五点多，做早点的忙得不亦乎，我还是挨家挨户的问，有人不理不采，有人招呼去别家，还有的对着我的鼻子大声嚎叫。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怪他们，怪的是自己沒有真本事，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是年纪小又怎么啦，难道我不想和同龄的孩子一样好好读书吗？每个人的经历也只有自己去完成。难道我不如谁了？只是你们才看到我开始的一面。
　　不放弃，我坚信前面一定有扇大门为我敞开着，那将是个好人，用一辈去感恩的好人。苍天不负有心人，当天傍晚，我真的找到了我毕生的贵人！我福大命大，吓不死也饿不死，因为我始终相信，活人是不会被饿死的。我什么都可以学，什么都肯干，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
　　“孩子真来得极时，刚巧在我这里帮忙的伙计请假回去了，我们两口子正愁忙不过来……"老板娘是个直爽的人，每个月开八十块钱工资，包吃住。我想都沒想就答应了。老板娘看出我饿坏了，亲自下厨给我炒了两盘菜，我一扫而光。从来没有过的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我知道自己脾气太犟，可终归是不肯服输。
　　大约二十天后，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虽然是坚持找到了落脚点，但出门在外才体会到离开家的坚辛，沒钱寸步难移的滋味。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生存，那样的话在家种两块田地也饿不死，只是我们的重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我们对美好的未来忡憬也不是想想而已。所有结果只有付出才有收获，下的什么种子结什么果。
　　来到爸爸所在的工地，感觉鼻子一酸，什么话都沒说出来，像犯了大错等待接受惩罚。爸爸沒有像往常那样大发雷霆，只是说妈妈在家都担心哭了，看得出来爸爸对往日的臭脾气有了大幅度的改变。不知怎么的我心软了，爸爸叫我返回工地，我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爸爸给我的零花钱从原来二块，增加到五块，尽管这样，离梦想还远之甚远。
　　来年的春天，我坐上了南下的列车，这一次不是离家出走，是背井离乡，终于可以放下世俗，可以大干一场。爸妈帮我拎着行李，送了一程又一程，之前听别人说外面乱得很，很多女孩出去了想回来都沒法回来，可我不怕，我觉得我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将是个待嫁的姑娘，过不了几年就会把我嫁人，到时候一切都成泡影，所以我得牢牢握住这个机会。
　　在南方打工的日子，我将心事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看出来，别人都以为我是乡下来的，内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其实我只是想多留点时间给自己来学习。每天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就把自己卷在床上，拉上床帘，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沒有人会来打扰我。我很满足，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每天我可以只吃一片面包，可以不买衣服，因为我除了上班，其它时间都在宿舍，根本不需要新衣服；可以不吃零食，不买化妆品，但我不能不买新书、不买彩笔和画纸。我的出现给宿舍带来神秘感，她们都说我是个怪人，我觉得很自然，不是我清高，只是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
　　在工厂里我几乎沒什么朋友，可我有个和我一样怪异的朋友，因为我们爱好相同，俩人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形影不离。我做什么她都在一旁鼓励，即使帮不上忙，也是不离不弃，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她说她命不好，有妈似沒妈，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受了刺激，神经错乱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被妈妈捉住打个半死，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还不许哭，哭了怕邻居同伴听到第二天会被笑话，只能忍着，忍到终于可以离开那个既爱又恨的地方。爱的是她那可怜的妈妈，不知道此时此刻怎样了，其实妈妈好的时候最疼她，难受的时候她就是想找个人发泄；她恨她的奶奶，是因为妈妈沒生男丁被奶奶逼成这样。她恨爸爸太无能，作为男人，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妈妈欺辱，也沒胆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人的一生，总是有这样那样不如意的事，原本以为自己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听着别人的故事，经历了某些事，明白了不少道理，感谢，一路有你！我的父亲、母亲，是您们一步一步将我逼上成熟；感谢朋友，是您让我懂得人间冷暖，世间炎凉！